這裏已經變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其實宋域和解南石都忽略了一件事,霧氣消失是從解南石那驚天一劍開始的。一劍斬斷陰陽,霧氣便幾乎散盡。


    隻是當時他也將陣法劈裂了一道縫隙,而且州主府當時的霧氣並未真正散盡,所以兩人才沒有反應過來,自然不知道那時候身處在祭壇內的幸存者們,正麵臨著從極度喜悅到極度崩潰的強製轉變。


    陣法影響人類的心智,沉浸在霧氣散盡、劫後餘生的人自然更容易受到影響。即便是有修為傍身的人,也都沒挺過一刻鍾。


    當解南石趕到時,活著的人之剩下兩千,可也僅僅隻是活著。傷殘者不計其數,每個人都是渾身浴血,眼神麻木。在木魚聲的洗滌下,有幾人逐漸恢複清明,然後緊接著便是察覺到自相殘殺的真相,身上的疼痛也愈發分明。


    祭壇雖然無聲到死寂的程度,可每個人都在按自己的方式崩潰。


    解南石心底微沉,有些慶幸沒有將宋域帶進來,看到此地的場景。


    解南石自問不是一個懂得如何安撫人心的人,而且這裏的人需要的也不是旁人的安慰。他們需要的是生機和希望。


    而且此地死氣太多,恐怕前麵被白州主拉著同歸於盡的迷霧還會再次誕生。


    破陣是唯一解決目前困境的辦法。解南石抬頭看向天空,他不能再繼續等待外麵的宋丞威破陣了。宋丞威或許是一位很強大的修士,卻不懂陣法,難破這千人大陣。


    陣法需要的是死氣,由死氣中又誕生了迷霧。縱然這一次沒有異鬼與其結合未必會誕生靈智,但長久下去又會陷入循環。


    而解決的辦法……是生氣。


    但是在這一片死寂和絕望當中,又從哪兒來的生氣?


    解南石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長劍,他想起在鎮妖關時創出的那一招,一招陰氣盡、一招萬物生!


    這一劍直斬天庭,卻無半點殺意,這樣溫柔的一劍,卻破開了漫天的烏雲,露出了外麵的天光。


    一瞬間生氣重新眷顧了這片大地。


    祭壇中的幸存者仰望著天空,他們神智並未完全恢複,沒有意識到什麽劫後餘生,卻在看到天明的這一刻再也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起來。


    而此時,白召軍中,千名修士不約而同的大口吐血,一臉驚懼的看著鄒業的方向。是什麽人破了他們的陣法?!


    可是……怎麽可能呢?這大陣以死氣和恐懼為食,城中的人越恐懼死亡的人越多,陣法越強。到如今即便是天庸城主宋丞威也斷不可能做到!


    然而下一刻他們已經來不及恐懼那城中到底是何人,因為他們感受到了更加強大的威亞和恐懼已經降臨到他們身上。


    他們心裏很快意識到,這一次徹底的完了。


    那鄒業中的迷霧所收集的力量,全部都是為了一個人和一個異鬼……計劃失敗迷霧消失,不僅僅是對戰局的影響,更是耽誤了那位大人的進階。


    他們這些人全都得死!


    ……


    解南石並不清楚外界的情況,在注意到自己劍中所帶的生氣正在逐步蠶食陣法烏雲之後,便轉身飛躍迴到宋域的身邊。


    與平常絕頂劍招,經常一招耗盡體內靈氣不同,這一劍招出來體內靈氣也跟著生生不息。這讓他周身都多了一些靈光,恍然若仙。


    宋域此時正愣愣的抬頭看著天空,語氣中都因興奮帶了一絲顫抖:“哥們,你這招叫什麽?!”他原本以為那一招斷陰陽就已經足夠牛逼的了,超過了高武低魔世界應有的強度,沒想到解南石還有這樣絕世的一招。


    這招原本就是月前才創出來的,那時候還在鎮妖關,後麵一連串的事情接踵而至,自然也沒有空閑的時間給招式起名。解南石搖了搖頭說道:“尚無命名。”


    “就叫萬物生吧!”宋域的語氣依舊興奮。一招破開死關,帶著無盡的生氣,萬物生華!


    “萬物生……”解南石下意識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嘴角也多了一抹不算明顯的笑意,顯然很喜歡這個名字,甚至再次重複了一遍:“就叫萬物生!”


    在這個如同煉獄一般的陣法裏麵難得看小道長這麽開心,宋域鬆了口氣之餘,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不管如何這一次他們成功了,雖然救出來的人不多,但是他們成功了!


    宋域伸手一指蒼穹:“小道長,快點,再來一劍,劈開這天!”


    解南石沒有應答,隻是飛身躍起,長劍應運而出,將原本已經劃開的烏雲徹底斬碎。四周屏障全部消失,隻剩下溫暖的陽光。


    而他下方,兩軍戰士都抬著頭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這一劍不僅斬開了纏繞住鄒業的烏雲,也注定要載入史冊,成為不可磨滅的傳奇。


    半個時辰之後。


    宋域連同解南石被請進了宋丞威的營賬當中,迎他們進來的正是多日不見的杜安辰。


    這會兒已近黃昏,天光微微暗淡下來,營帳中已經點起了燈火。宋丞威身披著大氅,正在燈下看軍報,聽到動靜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說來也奇怪,這宋丞威明明隻是遊戲設定裏強行安給他的父親,宋域在他身邊的時候卻總能真實的感覺到血脈的親近與壓製。


    就比如現在,他明明隻是為了完成遊戲任務而已,卻偏偏多了理虧的感覺,站在原地壓根不敢出聲和移動。


    見此,解南石也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宋丞威終於看完了今日軍物,抬起頭像是剛發現兩人一樣,直接站起身,對著解南石的方向長拜了一多禮:“多謝少俠救鄒業之恩。”


    他自然是認出解南石是一直跟在宋域身邊之人,剛剛刻意忽略,是怪他們不該深入險地,讓宋域置身危險當中。而如今這一拜同樣也是真情實意,感激他對鄒業所造之恩。


    “宋城主不必如此。”解南石單手扶助宋丞威:“我隻做該做之事。”


    宋丞威起身一笑道:“不愧是劍閣之人,心係天下。”


    宋域一聽便急了,忙否認道:“老頭,你誤會……”


    解南石卻截斷了宋域的話語:“宋城主秒讚,劍閣早已藏世,如今隻有藏峰。”


    這話等於是默認了劍閣的身份,宋域有些詫異的看了解南石一眼,好像自離開鎮妖關之後,解南石就不再如當初那般刻意隱藏著自己出自於藏峰一事。


    宋域雖然心存疑惑,卻不再多言,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等他這個便宜爹消氣了再搭理自己。


    “藏峰……”宋丞威重新念了一遍,感慨道:“好名字,是君子之名。先生快請上坐。”


    解南石順著宋丞威的邀請,在前方落座,期間目光壓根沒有分給宋域。在他看來這畢竟是別人家事,他不適合參言太多。


    宋丞威顯然很滿意解南石自然的態度,在解南石對麵坐了下來,親手斟了一杯茶:“犬子這段時間以來,麻煩先生了。”


    “不會,他不是麻煩。”


    解南石並不習慣跟人說客套話,很容易便可以分辨出他話語當中的真誠。宋丞威嘴角微微揚起,總算肯將目光賞賜給後方的兒子,沒好氣的說道:“還在那傻站著做什麽?過來。”


    宋域哦了一聲,快步走過來剛準備落座,就被宋丞威嗬斥住:“讓你坐了嗎?”


    所以男性也有更年期嗎?宋域摸了摸鼻子,態度隨意的往兩人身後一站。不管怎麽說,從父母角度看他這次偷偷換個身份姓名隨軍出征,都有點過分。


    此時杜安辰就守在營帳門口,剛好和宋域大眼瞪小眼,宋域眼看著杜安辰衝自己翻了一個頗為明顯的白眼,便知道對方也沒少受他這個便宜爹的責罵。畢竟杜安辰的任務已經不再是當宋丞威的暗衛,而是負責保護他的人。


    宋丞威看得出解南石不善言辭,兩人就隻是安靜的飲了會兒茶,他的目光卻總是不自覺的瞥向站在身後的宋域。


    畢竟剛出了困陣就被叫到主帳當中,宋域這會兒又累又困,站在宋丞威身後仗著對方看不見,悄悄打了好幾個哈欠,殊不知全被人看在了眼中。


    宋丞威眼看宋域站著都快睡著了,不自然的清了清喉嚨:“坐下來吧!”


    宋域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一會兒一邊,但他這會兒精神鬆懈下來,是真的又困又累,毫不客氣的撈了一個凳子坐了下來。


    眼看兩人還在安靜喝茶,本著速戰速決的想法,宋域主動挑起了話題的大梁:“現在戰局是什麽情況?那個異鬼王出現了嗎?”


    “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宋丞威聲音又變得威嚴冷冽起來:“前線的事兒你們少參和,盡快迴你的永熙。”


    “你搞錯了幾件事。”宋域為了不讓自己困到睡過去,猛地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濃茶:“第一,我們是應召入伍,現在走那就是逃兵。第二……”


    宋丞威抬手就止住了他後麵的話:“等一下、等一下。你們入伍的身份都是瞎編亂造的,做不得數。”


    “那讓我先說一下第二?”宋域笑眯眯的舉起了兩根手指。


    宋丞威輕哼一聲舉起茶杯,一副八方不動的模樣,就等著宋域瞎編亂造,然後再否決迴去。不得不說,這簡簡單單的幾句對話,倒是讓他體會了一下難得的父子溫情。


    哪知道宋域緊接著就來了一句:“除異鬼王是他的職責,現在也是我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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