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次得到太師夫人的許可後,秋月也是時常到太師府去看望秋香,陪她聊聊小時候的事,也說說最近有趣的事情。
秋香每一次也是興高采烈的去迎接她,隻有這一次,當秋月來到太師府門前的時候,隻見門口的家丁趙庸先是熟絡友好的給她打了個招唿,然後又悄悄的和她說:“秋香姐看起來心情有些不好,秋月姑娘您快去看看吧。”
秋月微微一怔,瞧著眼前的男子臉上泛著些許的紅暈,兩眼不敢看她的樣子,心裏也猜到了他的心思,點了點頭,“多謝趙大哥。”
趙庸愣愣的盯著秋月,秋月與夫人身邊的秋香姐容貌一樣,可周身的氣質與溫婉的秋香是不一樣的,府裏大多數的家丁都對這位秋月姑娘有傾慕之意,他也隻是一個平凡的家丁,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他紅著臉說道,“前幾日秋香姐和石榴姐她們代替夫人去了城中的寺廟裏進香,迴來的時候臉色就不是很好了,後來好似又恢複正常了,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麽又鬱鬱寡歡了。。”
秋月了然,心裏有了底,進了太師府。
秋香穿著一身淺綠色衣衫,梳了個簡單的發髻,一個人坐在石凳上發著呆。太師府四大丫鬟春香、夏香、秋香、冬香為一等丫鬟,比平常普通的丫鬟要高等一些。不止月銀,連平常的穿著打扮都要那麽特別一些。
石榴等人站在遠處,麵露憂色,猶豫著卻不敢上前。秋香早就說了想要一個人待一會兒,幾人也隻能站在一旁。見到秋月來了,都是一喜。
“秋月姐,你快去看看秋香吧。”石榴抿著唇,她與秋香是好友,秋月是秋香的姐姐,兩人難免會有接觸的時候,一來二去的也熟悉了起來。
秋香與她去寺廟之前還是有說有笑的,後來她走開了一會,待她再見到秋香的時候她已經是麵色低沉不虞的樣子了。
迴來的路上,石榴幾次想要問清楚,可秋香卻是怎麽都不肯開口。
她也沒有再問,隻是這幾天她的狀態看上去實在是不好,讓她擔心不已。她隱隱的懷疑是與那天在街上遇到的那幾個蠻不講理的人有關係,想到那幾個人把秋香誤認為秋月,她也知道怕是和秋月有關係了。
而秋香的心事,也隻有秋月能夠勸勸了吧。不過若是秋月真的和那幾個人有關係……
秋月輕輕皺著眉頭,走至秋香的旁邊坐下,微微歎息一聲,“怎麽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秋香抬眼一看,眼圈霎時就有些紅了,“姐你怎麽沒有和我說你那個相公是一個登徒子,我要是早知道,怎麽會讓你嫁這樣的人,那樣的人哪裏配的起你……”
她今日去寺廟上香,是奉了夫人之名去祈福,但她也準備為嫡親的姐姐求一支簽,希望姐姐的丈夫能好好待她。作為妹妹,自然是不希望姐姐再嫁。若真是走到了再嫁的地步,也希望能找到一個良人。
哪裏知道在她求簽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一個登徒子,口口聲聲喚她秋月,還準備去拉她的手,一口一個娘子的叫,還責怪她怎麽可以帶著曉蓮偷偷溜到京城來。
在她冷言冷語的告訴他她不是秋月的時候,對方竟然不信,還想輕薄於她。
秋香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就是那沒見過麵的姐夫,對他本就不大好的印象就更差了,直接叫來了家丁把他轟走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又在街上撞見了他。
這一次他身邊還有另外兩個男子,一個文質彬彬的書呆子,一個戴眼鏡的胖子。
那個戴眼鏡的家夥還衝上來質問自己,語氣帶著不滿,說自己拐走了他的妹妹,是何居心,是不是怕他妹妹把伯虎搶走了……
秋香一聽到這裏,就知道了眼前的這個胖子的妹妹就是和姐姐共侍一夫的另一個妾室了。
笑話,她姐姐是什麽人,還會怕別人爭寵?
她對著幾人當然沒有什麽好臉色,直接報上了太師府的名號,不屑的撇了他們一眼就逕直的走了。
迴到太師府,她是越想越氣,也是更堅定了要把姐姐從那登徒子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秋月聽到這裏,不由失笑,從石桌上給她倒了一杯涼水,“你何必生那麽大的氣,來,喝杯水。”
秋香猛地灌了一杯水,怒氣不減。看著茶杯中清澈的涼水,手指不自覺的用力握緊茶杯。
秋月微微一笑,安撫著有些焦躁的妹妹,“你也不必為我生氣,我總歸是不會和他過下去的。至於那另外一個妾室,怕是也不會和他過下去了。”
秋香嗆了一口水,猛地咳了出來。
她弱弱的說道,“姐……這不會是你……”撮合的吧,後半句她沒有說出來,可她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
秋月正色的點頭,“曉蓮是個不錯的姑娘,不該和著唐伯虎過一輩子。”
現在曉蓮心有所屬,另有所愛,秋月實是對他沒興趣,而真愛秋香早已厭惡了他,就算對他沒什麽厭惡,可對方身份是自家的姐夫,秋香也不會對他產生什麽男女之情。
秋香還是有些不安,卻被秋月安撫的拍了拍肩膀。
*
得知唐德廣已經到了京城,秋月決定要迴去與曉蓮商量商量對策,畢竟曉蓮要與周文賓在一起,必須得到唐伯虎的休書一封。
至於她自己,很抱歉,不管是從前的秋月還是現在的秋月,什麽時候會把這世俗的規定看在眼裏了。
上次她為曉蓮去試探周文賓的心意後,兩人的關係是一日千裏。
秋月推開周文賓的房門,隻見周文賓坐在書桌前正認真的在讀些什麽,而曉蓮就站在他身後,手中拿著一壺涼茶,當周文賓的杯中茶水見底後就適時的為他添上一些,整個動作毫無違和之處。
曉蓮正貼心的加著茶水,突然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不禁迴頭一看。
難得見到秋月的臉上出現狹促的神色,饒是曉蓮如此神經大條的人都微微臉紅了一下,繼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秋月,你迴來啦。”
周文賓輕聲咳了一句,“秋月姑娘。”
祝曉蓮的嘴角擋不住勾起的弧度,她好心情的聽著周文賓喚秋月叫做秋月姑娘,對周文賓的識相很是受用。
秋月看了她一眼,做了個壞人打斷他們的好心情,“唐家老爺到京城了。”
一句話過後,周文賓的臉色變得低沉而危險,祝曉蓮則是驚慌與害怕。
周文賓深覺一日沒有解決曉蓮與唐家的關係,他與曉蓮就一日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出現在眾人麵前,隻能躲躲藏藏的在人後親密。
而曉蓮是想起了唐德廣對她的好與維護,對自己移情別戀的事情有些愧疚。可這並不代表她後悔了,和文賓交心之後的這些日子,她過得比在唐家苦苦求唐伯虎迴頭看她一眼的生活好多了。
兩情相悅總是比一廂情願來的好。
她忐忑的問,“那我們該怎麽辦?”
周文賓沒有開口,這是他與秋月的約定,解決曉蓮與唐家的關係一事,全權交予她負責。
秋月微笑著提醒道,“你可以拿我做文章呐。”
“拿你?”祝曉蓮有些不解。
周文賓恍然,可又有一絲疑惑。秋月讓祝曉蓮拿她作為理由到底是真心為了祝曉蓮好,還是想要獨占唐伯虎?可他又轉念一想,憑著他這幾日對秋月的觀察,他很確信這個女子對唐伯虎是沒有一絲愛慕之情,有的盡是嫌棄與不屑一顧。
秋月提示,“你可以說是被我欺負了也好,不願意與我共侍一夫了也罷,總之你可以盡管表現出你的委屈,把那髒水往我身上潑就好。”
祝曉蓮完全目瞪口呆,猶豫著,“可我那哥哥那裏……”
秋月眯著眼,“我勸你,若是要和周文賓在一塊,這事的真相最好連你哥哥都不要說。等他日周文賓金榜題名,風風光光的去你家提親之時你再告訴你哥哥,不然的話,就依著你那哥哥的暴脾氣,周文賓有幾條命能和你在一起?”
祝曉蓮愣愣著站在原地,望著周文賓咬緊了牙關,一狠心,“好!我連老哥都不告訴!”
秋月目光一凝,慢慢地道,“不如,你現在就去吧。事情早日解決,你倆都好安心。”
祝曉蓮不笨,秋月那麽急切也讓她很懷疑,她奇怪的說道,“秋月,就算你急著想要獨占伯虎,也不需要那麽急吧?”
秋月揚眉,有些危險的看著她,祝曉蓮身子一縮,打了個哈哈轉開了臉。
周文賓開口了,“你還是早點去吧,能夠早點斷開與唐家的關係,我也可以安心許多。”
祝曉蓮紅著臉,扭捏的點頭,轉身出發前往六藝會館。
這一廂的六藝會館中持續著幾日來的低氣壓。
唐伯虎本來堅信著在寺廟中見到的女子就是秋月,可對方不僅不承認,還叫上了家丁來驅趕他。後來在街上的時候,她又報出了太師府的名號,唐伯虎雖然不信,可也沒有別的辦法。
自從唐德廣趕到京城告訴他秋月拐著曉蓮上京來了,他就一直在京城四處尋找她們的蹤跡,但不知道為何,卻一直沒有訊息。
好不容易見到了她,可她又不認他,讓唐伯虎好生氣悶。
唐德廣一臉慍色的坐在椅子上,不滿的瞪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若不是自己上京後完全找不到兩人的蹤影,事關唐家聲譽,他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唐伯虎。
“爹,你相信我,我真的見到秋月了。”唐伯虎為自己辯解。
可唐德廣卻是完全不想聽他說這些個廢話,“你就知道秋月秋月,那曉蓮呢?你找到曉蓮了嗎?”
祝枝山跨著一張臉,憂慮的走來走去,“唉……也不知道秋月把我妹妹帶到哪裏去,糟了糟了,她會不會……”祝枝山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嚇得自己一身冷汗。
唐德廣也嚇了一跳,隻有唐伯虎木著一張臉,“老祝,秋月不是這種人好不好。”
祝枝山聞言,不滿之色盡顯在麵上,“伯虎,那個是我妹妹,也是你的妾,你隻關心秋月如何如何,你難道一點就不關心曉蓮嗎?”
早知如此,他怎麽也不會同意妹妹嫁給他,冰冷的寒意從眼底射出,他是魯莽,可他不笨,蘇州三寶的腦子又怎麽會不好使呢?
現在唐伯虎眼裏隻有秋月,妹妹根本就沒有希望。
他正欲說些什麽,卻聽到一句無比熟悉的嗓音喚他,“哥!”
祝枝山驚喜的看向門口,他日夜擔心的妹妹就這麽俏生生的站在門前,衣著整齊,麵色紅潤,看上去過得非常好……
他迎過去,還未開口。唐伯虎就搶先一步湊了過去,正當他以為這家夥開竅了的時候,沒想到他卻蹦出一句,“曉蓮,秋月在哪裏?”
整間屋子裏鴉雀無聲。
祝曉蓮拉住想要發火的祝枝山,麵不改色的望著唐伯虎一字一句的說道,“唐伯虎,請你給我一封休書。”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
唐德廣上前兩步,想要勸她。在他眼裏,曉蓮之所以會幹出偷走的事情,都是被那個秋月給帶壞了,私心裏,她還是他的好媳婦。
祝曉蓮低著頭,身子顫動,想要掩飾到了嘴邊的笑意,低聲說道,“我嫁給你之後,你心裏眼裏都隻有秋月也就算了,你還任由她欺負我……”
祝曉蓮盡職盡責的背著秋月給她準備的台詞,“我千裏迢迢的上京來找你,一路上聽得都是你對她怎麽怎麽的好,怎麽怎麽的體貼!你什麽時候對我祝曉蓮有那麽好了……”
祝枝山見著妹妹低泣,心中一軟,將祝曉蓮抱住安慰,“妹妹別哭了。”
祝曉蓮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直到覺得差不多夠火候了才大聲說道,“你休了我吧!”
唐伯虎左右為難,他是真的想要休了祝曉蓮,可一個被休過的女人名聲上也會不好聽,他待曉蓮如妹妹,又怎麽忍心將她推入火坑。
祝曉蓮扯著祝枝山的袖子,可憐兮兮的說道,“哥……你幫我……讓他休了我好不好。”
“我不同意!”唐德廣終於逮到機會大聲表達意見,他可不要那個秋月做媳婦。
祝曉蓮心一狠,想到還在等她的周文賓,雙腿一跪,“唐老爺,求您成全。曉蓮還是清白之身,總會有真心疼愛曉蓮的人娶我,我實在不願意和一個根本不在乎我的人在一起。”
祝枝山心疼的看著從小嬌生慣養的妹妹委曲求全,也不忍的說道,“伯虎,你就給她一封休書吧。”
唐伯虎左右為難,終於是一狠心,“你告訴我秋月在哪裏,我就把休書給你。”
這一下祝枝山也是死心了,唐伯虎心裏隻有秋月,妹妹跟著他根本沒有幸福可言。
祝曉蓮堅定的點頭,“成交!”
片刻後,祝曉蓮心滿意足的拿到了唐伯虎親筆寫的休書,而唐伯虎從祝曉蓮的嘴裏得到秋月的下落後就急急忙忙的衝了出去,沒管的上唐德廣憤怒的目光。
唐伯虎衝出去沒多久,秋月就不疾不徐的從門外進來了,她畫了眉,打了腮紅,梳了發髻,整個人顯得豔光四射,奪人眼球。祝枝山和唐德廣憤怒的朝著她放眼刀子,可她卻一點都不在意。
祝曉蓮見秋月來了,親親熱熱的湊上去,“秋月,你看,我拿到休書了!”
祝枝山懵的看著自家妹子和“情敵”親密的湊到一塊有說有笑,心頭有無數的不解。
至於唐德廣,早就氣得七竅生煙了,他早就知道這個女子有問題,現在擠走了另一個妾室,唐家就是她一人獨大了!
秋月先是盈盈的給唐德廣行了個禮,唐德廣轉開頭,不接受。她也不惱,隻轉身對著祝枝山。
祝枝山被她直白的眼神嚇了一跳,生生的往後退了一步。
秋月很有禮貌的問道,“蘇州三寶中,你祝枝山的書法最佳對嗎?”
祝枝山不禁有些自得,“當然了,論書法,蘇州城內,我排第二,就不會有人排第一!”不過,他還是防備著她,“你問這個做什麽?”
秋月略一點頭,淡淡的說道,“也就是說,你的臨摹功夫也是不錯的了?那麽唐伯虎的字你也是學的有十成十像了?”
祝枝山思慮片刻,沒有迴答。祝曉蓮雖然不知道秋月要做什麽,不過還是使了個眼色給祝枝山。
“請替唐伯虎寫一封休書給我。”
祝枝山瞪大了眼睛,今天這是什麽日子,怎麽一個個的都來要休書來了。以前這兩個是要一起嫁給唐伯虎,這一會是要一起要休書?
唐德廣喘著粗氣,手捂著胸前,艱難的控製自己的情緒。
祝曉蓮也是詫異不已,剛想開口問,可還是忍住了。
“伯父並不想要我做這個媳婦不是嗎,”秋月看了唐德廣一眼,“那就把休書給我,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出現在唐伯虎麵前,如何?”
唐德廣猶豫了良久,終究是歎了一口氣,無力的說道,“給她吧……”
“伯父……”祝枝山和文征明同時說道。
“給她吧……”唐德廣擺擺手,虛弱不已。他唐家可是再也經受不住什麽打擊了,能夠送走這個女人,再好不過了。
祝枝山見唐德廣同意了,又見著自家妹子懇求的目光,一咬牙,“好!我寫!”
他行雲流水的寫下一封休書,唐德廣從桌上拿起方才唐伯虎改完章後卻忘了收起的印章,朝著落款蓋了下去。
“從今往後,你與我唐家也毫無關係了。”
“您放心,這是自然。”
*
唐伯虎聽從祝曉蓮的話後來到了華太師府,大聲叫嚷著要找自己的妻子秋月,卻被家丁們打了出來,其中有一趙姓家丁下手最狠。
讓這登徒子褻瀆他的意中人,給他狠狠的打他!
秋香從府內走出,惡狠狠的盯著他,不願他敗壞姐姐的名聲,站在身後的幾位姐妹們也同樣是憤怒不已。
哪管他對著秋香叫著秋月的名字。
讓家丁們以後見到他不要留情麵的下手。
唐伯虎帶著一身傷迴到六藝會館,卻又得知秋月早已拿了休書離去,氣急攻心,差點一蹶不振。
而後因為科舉在即,強打起精神,三人同赴考場。
科舉過後,三人自信滿滿,認定三人將會包攬三甲之名。
四大才子當中,唐伯虎被朱子健所記恨,文征明被寧王所阻攔,祝枝山被牽連,唯一金榜題名的隻有周文賓。
高中榜眼之日,他攜著禮物上門提親。
祝枝山瞪著他,像看著一塊叼走自家妹子的狼。雖然唐伯虎和文征明都反對他的求親,可奈何祝曉蓮執意要嫁,祝枝山沒有辦法,隻能將妹子嫁給他。
周文賓終於如願,也一直遵守著自己的誓言。
當然,他還趁著大舅子不注意,狠狠的刺了唐伯虎幾句,以泄心頭隻恨。
後記。
秋月拿到休書之後,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
從前被辜負的,被欺騙的經曆已經成為過去。
一直無法化去的心結也消散。
她已經不願意再做殺手,隻想要找一山清水秀的地方,了此殘生。
夜晚的京城大街已無多少人煙,兩旁的店鋪早已關門。
她一個人從街道的這頭走向那一頭,遠遠的,卻見那一頭有一盞明亮的燈光照亮著四周。
越走越近,她先看到燈,再看到人。
一身黑衣的男人,帶著微笑的男人,溫柔關懷的男人。
是她的歸宿。
也是為她照亮前方路途的燈。
作者有話要說:原諒我最後狗血一把
發現我現在真的是一天去更兩天量
然後隔日更……
下個世界阿九?
秋香每一次也是興高采烈的去迎接她,隻有這一次,當秋月來到太師府門前的時候,隻見門口的家丁趙庸先是熟絡友好的給她打了個招唿,然後又悄悄的和她說:“秋香姐看起來心情有些不好,秋月姑娘您快去看看吧。”
秋月微微一怔,瞧著眼前的男子臉上泛著些許的紅暈,兩眼不敢看她的樣子,心裏也猜到了他的心思,點了點頭,“多謝趙大哥。”
趙庸愣愣的盯著秋月,秋月與夫人身邊的秋香姐容貌一樣,可周身的氣質與溫婉的秋香是不一樣的,府裏大多數的家丁都對這位秋月姑娘有傾慕之意,他也隻是一個平凡的家丁,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他紅著臉說道,“前幾日秋香姐和石榴姐她們代替夫人去了城中的寺廟裏進香,迴來的時候臉色就不是很好了,後來好似又恢複正常了,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麽又鬱鬱寡歡了。。”
秋月了然,心裏有了底,進了太師府。
秋香穿著一身淺綠色衣衫,梳了個簡單的發髻,一個人坐在石凳上發著呆。太師府四大丫鬟春香、夏香、秋香、冬香為一等丫鬟,比平常普通的丫鬟要高等一些。不止月銀,連平常的穿著打扮都要那麽特別一些。
石榴等人站在遠處,麵露憂色,猶豫著卻不敢上前。秋香早就說了想要一個人待一會兒,幾人也隻能站在一旁。見到秋月來了,都是一喜。
“秋月姐,你快去看看秋香吧。”石榴抿著唇,她與秋香是好友,秋月是秋香的姐姐,兩人難免會有接觸的時候,一來二去的也熟悉了起來。
秋香與她去寺廟之前還是有說有笑的,後來她走開了一會,待她再見到秋香的時候她已經是麵色低沉不虞的樣子了。
迴來的路上,石榴幾次想要問清楚,可秋香卻是怎麽都不肯開口。
她也沒有再問,隻是這幾天她的狀態看上去實在是不好,讓她擔心不已。她隱隱的懷疑是與那天在街上遇到的那幾個蠻不講理的人有關係,想到那幾個人把秋香誤認為秋月,她也知道怕是和秋月有關係了。
而秋香的心事,也隻有秋月能夠勸勸了吧。不過若是秋月真的和那幾個人有關係……
秋月輕輕皺著眉頭,走至秋香的旁邊坐下,微微歎息一聲,“怎麽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秋香抬眼一看,眼圈霎時就有些紅了,“姐你怎麽沒有和我說你那個相公是一個登徒子,我要是早知道,怎麽會讓你嫁這樣的人,那樣的人哪裏配的起你……”
她今日去寺廟上香,是奉了夫人之名去祈福,但她也準備為嫡親的姐姐求一支簽,希望姐姐的丈夫能好好待她。作為妹妹,自然是不希望姐姐再嫁。若真是走到了再嫁的地步,也希望能找到一個良人。
哪裏知道在她求簽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一個登徒子,口口聲聲喚她秋月,還準備去拉她的手,一口一個娘子的叫,還責怪她怎麽可以帶著曉蓮偷偷溜到京城來。
在她冷言冷語的告訴他她不是秋月的時候,對方竟然不信,還想輕薄於她。
秋香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就是那沒見過麵的姐夫,對他本就不大好的印象就更差了,直接叫來了家丁把他轟走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又在街上撞見了他。
這一次他身邊還有另外兩個男子,一個文質彬彬的書呆子,一個戴眼鏡的胖子。
那個戴眼鏡的家夥還衝上來質問自己,語氣帶著不滿,說自己拐走了他的妹妹,是何居心,是不是怕他妹妹把伯虎搶走了……
秋香一聽到這裏,就知道了眼前的這個胖子的妹妹就是和姐姐共侍一夫的另一個妾室了。
笑話,她姐姐是什麽人,還會怕別人爭寵?
她對著幾人當然沒有什麽好臉色,直接報上了太師府的名號,不屑的撇了他們一眼就逕直的走了。
迴到太師府,她是越想越氣,也是更堅定了要把姐姐從那登徒子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秋月聽到這裏,不由失笑,從石桌上給她倒了一杯涼水,“你何必生那麽大的氣,來,喝杯水。”
秋香猛地灌了一杯水,怒氣不減。看著茶杯中清澈的涼水,手指不自覺的用力握緊茶杯。
秋月微微一笑,安撫著有些焦躁的妹妹,“你也不必為我生氣,我總歸是不會和他過下去的。至於那另外一個妾室,怕是也不會和他過下去了。”
秋香嗆了一口水,猛地咳了出來。
她弱弱的說道,“姐……這不會是你……”撮合的吧,後半句她沒有說出來,可她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
秋月正色的點頭,“曉蓮是個不錯的姑娘,不該和著唐伯虎過一輩子。”
現在曉蓮心有所屬,另有所愛,秋月實是對他沒興趣,而真愛秋香早已厭惡了他,就算對他沒什麽厭惡,可對方身份是自家的姐夫,秋香也不會對他產生什麽男女之情。
秋香還是有些不安,卻被秋月安撫的拍了拍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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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唐德廣已經到了京城,秋月決定要迴去與曉蓮商量商量對策,畢竟曉蓮要與周文賓在一起,必須得到唐伯虎的休書一封。
至於她自己,很抱歉,不管是從前的秋月還是現在的秋月,什麽時候會把這世俗的規定看在眼裏了。
上次她為曉蓮去試探周文賓的心意後,兩人的關係是一日千裏。
秋月推開周文賓的房門,隻見周文賓坐在書桌前正認真的在讀些什麽,而曉蓮就站在他身後,手中拿著一壺涼茶,當周文賓的杯中茶水見底後就適時的為他添上一些,整個動作毫無違和之處。
曉蓮正貼心的加著茶水,突然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不禁迴頭一看。
難得見到秋月的臉上出現狹促的神色,饒是曉蓮如此神經大條的人都微微臉紅了一下,繼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秋月,你迴來啦。”
周文賓輕聲咳了一句,“秋月姑娘。”
祝曉蓮的嘴角擋不住勾起的弧度,她好心情的聽著周文賓喚秋月叫做秋月姑娘,對周文賓的識相很是受用。
秋月看了她一眼,做了個壞人打斷他們的好心情,“唐家老爺到京城了。”
一句話過後,周文賓的臉色變得低沉而危險,祝曉蓮則是驚慌與害怕。
周文賓深覺一日沒有解決曉蓮與唐家的關係,他與曉蓮就一日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出現在眾人麵前,隻能躲躲藏藏的在人後親密。
而曉蓮是想起了唐德廣對她的好與維護,對自己移情別戀的事情有些愧疚。可這並不代表她後悔了,和文賓交心之後的這些日子,她過得比在唐家苦苦求唐伯虎迴頭看她一眼的生活好多了。
兩情相悅總是比一廂情願來的好。
她忐忑的問,“那我們該怎麽辦?”
周文賓沒有開口,這是他與秋月的約定,解決曉蓮與唐家的關係一事,全權交予她負責。
秋月微笑著提醒道,“你可以拿我做文章呐。”
“拿你?”祝曉蓮有些不解。
周文賓恍然,可又有一絲疑惑。秋月讓祝曉蓮拿她作為理由到底是真心為了祝曉蓮好,還是想要獨占唐伯虎?可他又轉念一想,憑著他這幾日對秋月的觀察,他很確信這個女子對唐伯虎是沒有一絲愛慕之情,有的盡是嫌棄與不屑一顧。
秋月提示,“你可以說是被我欺負了也好,不願意與我共侍一夫了也罷,總之你可以盡管表現出你的委屈,把那髒水往我身上潑就好。”
祝曉蓮完全目瞪口呆,猶豫著,“可我那哥哥那裏……”
秋月眯著眼,“我勸你,若是要和周文賓在一塊,這事的真相最好連你哥哥都不要說。等他日周文賓金榜題名,風風光光的去你家提親之時你再告訴你哥哥,不然的話,就依著你那哥哥的暴脾氣,周文賓有幾條命能和你在一起?”
祝曉蓮愣愣著站在原地,望著周文賓咬緊了牙關,一狠心,“好!我連老哥都不告訴!”
秋月目光一凝,慢慢地道,“不如,你現在就去吧。事情早日解決,你倆都好安心。”
祝曉蓮不笨,秋月那麽急切也讓她很懷疑,她奇怪的說道,“秋月,就算你急著想要獨占伯虎,也不需要那麽急吧?”
秋月揚眉,有些危險的看著她,祝曉蓮身子一縮,打了個哈哈轉開了臉。
周文賓開口了,“你還是早點去吧,能夠早點斷開與唐家的關係,我也可以安心許多。”
祝曉蓮紅著臉,扭捏的點頭,轉身出發前往六藝會館。
這一廂的六藝會館中持續著幾日來的低氣壓。
唐伯虎本來堅信著在寺廟中見到的女子就是秋月,可對方不僅不承認,還叫上了家丁來驅趕他。後來在街上的時候,她又報出了太師府的名號,唐伯虎雖然不信,可也沒有別的辦法。
自從唐德廣趕到京城告訴他秋月拐著曉蓮上京來了,他就一直在京城四處尋找她們的蹤跡,但不知道為何,卻一直沒有訊息。
好不容易見到了她,可她又不認他,讓唐伯虎好生氣悶。
唐德廣一臉慍色的坐在椅子上,不滿的瞪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若不是自己上京後完全找不到兩人的蹤影,事關唐家聲譽,他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唐伯虎。
“爹,你相信我,我真的見到秋月了。”唐伯虎為自己辯解。
可唐德廣卻是完全不想聽他說這些個廢話,“你就知道秋月秋月,那曉蓮呢?你找到曉蓮了嗎?”
祝枝山跨著一張臉,憂慮的走來走去,“唉……也不知道秋月把我妹妹帶到哪裏去,糟了糟了,她會不會……”祝枝山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嚇得自己一身冷汗。
唐德廣也嚇了一跳,隻有唐伯虎木著一張臉,“老祝,秋月不是這種人好不好。”
祝枝山聞言,不滿之色盡顯在麵上,“伯虎,那個是我妹妹,也是你的妾,你隻關心秋月如何如何,你難道一點就不關心曉蓮嗎?”
早知如此,他怎麽也不會同意妹妹嫁給他,冰冷的寒意從眼底射出,他是魯莽,可他不笨,蘇州三寶的腦子又怎麽會不好使呢?
現在唐伯虎眼裏隻有秋月,妹妹根本就沒有希望。
他正欲說些什麽,卻聽到一句無比熟悉的嗓音喚他,“哥!”
祝枝山驚喜的看向門口,他日夜擔心的妹妹就這麽俏生生的站在門前,衣著整齊,麵色紅潤,看上去過得非常好……
他迎過去,還未開口。唐伯虎就搶先一步湊了過去,正當他以為這家夥開竅了的時候,沒想到他卻蹦出一句,“曉蓮,秋月在哪裏?”
整間屋子裏鴉雀無聲。
祝曉蓮拉住想要發火的祝枝山,麵不改色的望著唐伯虎一字一句的說道,“唐伯虎,請你給我一封休書。”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
唐德廣上前兩步,想要勸她。在他眼裏,曉蓮之所以會幹出偷走的事情,都是被那個秋月給帶壞了,私心裏,她還是他的好媳婦。
祝曉蓮低著頭,身子顫動,想要掩飾到了嘴邊的笑意,低聲說道,“我嫁給你之後,你心裏眼裏都隻有秋月也就算了,你還任由她欺負我……”
祝曉蓮盡職盡責的背著秋月給她準備的台詞,“我千裏迢迢的上京來找你,一路上聽得都是你對她怎麽怎麽的好,怎麽怎麽的體貼!你什麽時候對我祝曉蓮有那麽好了……”
祝枝山見著妹妹低泣,心中一軟,將祝曉蓮抱住安慰,“妹妹別哭了。”
祝曉蓮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直到覺得差不多夠火候了才大聲說道,“你休了我吧!”
唐伯虎左右為難,他是真的想要休了祝曉蓮,可一個被休過的女人名聲上也會不好聽,他待曉蓮如妹妹,又怎麽忍心將她推入火坑。
祝曉蓮扯著祝枝山的袖子,可憐兮兮的說道,“哥……你幫我……讓他休了我好不好。”
“我不同意!”唐德廣終於逮到機會大聲表達意見,他可不要那個秋月做媳婦。
祝曉蓮心一狠,想到還在等她的周文賓,雙腿一跪,“唐老爺,求您成全。曉蓮還是清白之身,總會有真心疼愛曉蓮的人娶我,我實在不願意和一個根本不在乎我的人在一起。”
祝枝山心疼的看著從小嬌生慣養的妹妹委曲求全,也不忍的說道,“伯虎,你就給她一封休書吧。”
唐伯虎左右為難,終於是一狠心,“你告訴我秋月在哪裏,我就把休書給你。”
這一下祝枝山也是死心了,唐伯虎心裏隻有秋月,妹妹跟著他根本沒有幸福可言。
祝曉蓮堅定的點頭,“成交!”
片刻後,祝曉蓮心滿意足的拿到了唐伯虎親筆寫的休書,而唐伯虎從祝曉蓮的嘴裏得到秋月的下落後就急急忙忙的衝了出去,沒管的上唐德廣憤怒的目光。
唐伯虎衝出去沒多久,秋月就不疾不徐的從門外進來了,她畫了眉,打了腮紅,梳了發髻,整個人顯得豔光四射,奪人眼球。祝枝山和唐德廣憤怒的朝著她放眼刀子,可她卻一點都不在意。
祝曉蓮見秋月來了,親親熱熱的湊上去,“秋月,你看,我拿到休書了!”
祝枝山懵的看著自家妹子和“情敵”親密的湊到一塊有說有笑,心頭有無數的不解。
至於唐德廣,早就氣得七竅生煙了,他早就知道這個女子有問題,現在擠走了另一個妾室,唐家就是她一人獨大了!
秋月先是盈盈的給唐德廣行了個禮,唐德廣轉開頭,不接受。她也不惱,隻轉身對著祝枝山。
祝枝山被她直白的眼神嚇了一跳,生生的往後退了一步。
秋月很有禮貌的問道,“蘇州三寶中,你祝枝山的書法最佳對嗎?”
祝枝山不禁有些自得,“當然了,論書法,蘇州城內,我排第二,就不會有人排第一!”不過,他還是防備著她,“你問這個做什麽?”
秋月略一點頭,淡淡的說道,“也就是說,你的臨摹功夫也是不錯的了?那麽唐伯虎的字你也是學的有十成十像了?”
祝枝山思慮片刻,沒有迴答。祝曉蓮雖然不知道秋月要做什麽,不過還是使了個眼色給祝枝山。
“請替唐伯虎寫一封休書給我。”
祝枝山瞪大了眼睛,今天這是什麽日子,怎麽一個個的都來要休書來了。以前這兩個是要一起嫁給唐伯虎,這一會是要一起要休書?
唐德廣喘著粗氣,手捂著胸前,艱難的控製自己的情緒。
祝曉蓮也是詫異不已,剛想開口問,可還是忍住了。
“伯父並不想要我做這個媳婦不是嗎,”秋月看了唐德廣一眼,“那就把休書給我,從今往後,我也不會出現在唐伯虎麵前,如何?”
唐德廣猶豫了良久,終究是歎了一口氣,無力的說道,“給她吧……”
“伯父……”祝枝山和文征明同時說道。
“給她吧……”唐德廣擺擺手,虛弱不已。他唐家可是再也經受不住什麽打擊了,能夠送走這個女人,再好不過了。
祝枝山見唐德廣同意了,又見著自家妹子懇求的目光,一咬牙,“好!我寫!”
他行雲流水的寫下一封休書,唐德廣從桌上拿起方才唐伯虎改完章後卻忘了收起的印章,朝著落款蓋了下去。
“從今往後,你與我唐家也毫無關係了。”
“您放心,這是自然。”
*
唐伯虎聽從祝曉蓮的話後來到了華太師府,大聲叫嚷著要找自己的妻子秋月,卻被家丁們打了出來,其中有一趙姓家丁下手最狠。
讓這登徒子褻瀆他的意中人,給他狠狠的打他!
秋香從府內走出,惡狠狠的盯著他,不願他敗壞姐姐的名聲,站在身後的幾位姐妹們也同樣是憤怒不已。
哪管他對著秋香叫著秋月的名字。
讓家丁們以後見到他不要留情麵的下手。
唐伯虎帶著一身傷迴到六藝會館,卻又得知秋月早已拿了休書離去,氣急攻心,差點一蹶不振。
而後因為科舉在即,強打起精神,三人同赴考場。
科舉過後,三人自信滿滿,認定三人將會包攬三甲之名。
四大才子當中,唐伯虎被朱子健所記恨,文征明被寧王所阻攔,祝枝山被牽連,唯一金榜題名的隻有周文賓。
高中榜眼之日,他攜著禮物上門提親。
祝枝山瞪著他,像看著一塊叼走自家妹子的狼。雖然唐伯虎和文征明都反對他的求親,可奈何祝曉蓮執意要嫁,祝枝山沒有辦法,隻能將妹子嫁給他。
周文賓終於如願,也一直遵守著自己的誓言。
當然,他還趁著大舅子不注意,狠狠的刺了唐伯虎幾句,以泄心頭隻恨。
後記。
秋月拿到休書之後,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
從前被辜負的,被欺騙的經曆已經成為過去。
一直無法化去的心結也消散。
她已經不願意再做殺手,隻想要找一山清水秀的地方,了此殘生。
夜晚的京城大街已無多少人煙,兩旁的店鋪早已關門。
她一個人從街道的這頭走向那一頭,遠遠的,卻見那一頭有一盞明亮的燈光照亮著四周。
越走越近,她先看到燈,再看到人。
一身黑衣的男人,帶著微笑的男人,溫柔關懷的男人。
是她的歸宿。
也是為她照亮前方路途的燈。
作者有話要說:原諒我最後狗血一把
發現我現在真的是一天去更兩天量
然後隔日更……
下個世界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