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湛上巳節好容易得獲一日假期,自是陪同瑩陽真人,攜手妻子婉蘿,領著魚兒、藻兒一雙子女,好好玩樂了整天,次日原本也不用常朝,大無必要早起,哪知清晨便被傳詔入宮,問江迂一打聽,才知昨晚竟險些發生重大事故,把那周身懶惰,頓時驚去了爪哇國。


    王淮準等等,聞知事故後亦覺悚然驚心,殿堂之上,齊聲喝問那寧笥,究竟受誰指使,才膽敢喪心病狂,欲將政事堂重臣,門下省長官宇文侍中,謀害於鞫獄。


    寧笥的迴答是——聽從於長官嚴寺卿。


    嚴慎對這樣的結果也有所預料,但他不甘在於,並沒能如願將宇文盛置之死地,強辯道:“臣察獲一名急公會匪眾,聽其證供,得知宇文盛竟然乃匪首之一,事涉弑君大罪,臣怎敢輕怠,方才動用職權,逮拿宇文盛鞫問,怎知宇文盛極其頑固,臣下令用刑,因時辰已晚,又要書寫劾狀,故而迴邸,怎能料到,獄吏竟然誤解臣之囑令,依然效行舊法。”


    這狡辯豈不可笑?


    林昔立即揭穿:“縱然舊法,無天子諭令,三法司怎有權逮拿中樞重臣?更何況未報而用刑逼!”


    賀湛也冷笑道:“上迴賀某被人汙篾,嚴寺卿尚知上報皇後才能批捕,緣何昨日,竟又罔顧現行律法,濫用職權?嚴寺卿難道突然忘記,自己已無逮捕之權?”


    “因為此案關係弑君……”


    陶葆儀怒道:“弑君一案已經審決,且嚴寺卿並非主審,有何權限隻因區區匪眾攀咬,逮拿刑問執宰?嚴寺卿甚至無權單獨鞫審,更何況逮押!”


    “臣,確然出於耿耿忠心。”


    邵博容怒道:“我還從未見過如此狡辯無恥之徒,臣諫議,立即罷免嚴慎,交刑部、禦史台審決。”


    “馮侍郎有何見解?”十一娘偏偏點名。


    馮繼崢已得嚴慎知會,此時雖忐忑難安,也隻好硬著頭皮抗辯:“臣以為,關鍵在於,宇文盛是否曾經效命於匪首。”


    “宇文公曾與懷恩王為知交,已經向本宮坦誠,但卻矢口否認聽命於朱子壯,行為弑君大罪,且除了那不知來曆所謂匪眾,無任何憑據顯明宇文公涉及此案。”


    “宇文盛既與懷恩王有知交之誼,便不脫嫌疑!”馮繼崢堅持道。


    “荒謬!”陶葆儀悍然指責:“懷恩王率部降周時,太後已敕其謀逆之罪,懷恩王已然無罪,宇文公竟然連坐是何道理?此乃欲加之罪,馮侍郎竟然也能厚顏無恥主張!”


    “但韋太後也曾下令,賀珝及急公匪眾,再犯謀逆之罪!”馮繼崢怨恨陶葆儀已久,此時力爭。


    “韋太後還曾下令遷都金陵,馮侍郎既奉太後謬政為金科玉律,何必再返京都?”林昔譏諷道。


    “你!”馮繼崢的脖子一片紫漲:“此乃狡辯……”


    “那麽本宮問馮侍郎,可有憑據證實宇文公也犯弑君大罪?”


    馮繼崢:……


    “如若僅憑攀咬定罪,馮侍郎可敢擔保自己能夠幸免,此例一開,恐怕滿臣文武都將人心惶惶,馮侍郎難道就真敢確信,無人攀咬?”


    馮繼崢徹底緘默了。


    但心中不無雀躍:皇後到底還是中了太後埋伏,隻要重懲嚴慎,勢必引發不滿,陶葆儀畢竟是少數,如杜漸知等等,都將不滿皇後過於維護近臣,心憂排除異己!


    太後不會罷休,接下來,必定會煽動不滿情緒,給予皇後,至命一擊!


    他看了嚴慎一眼,暗中之意:皇後不至於將你處死,隻要暫時隱忍委屈,很快便能贏來轉機。


    而事實上,馮繼崢極為遺憾宇文盛饒幸還生,如果宇文盛喪命,皇後必定會處死嚴慎,這樣一來,更加容易激發不滿與自危的情緒。


    十一娘也確實沒想處死嚴慎,這當然是因為其害殺宇文盛未遂,罪減一等,罷職流放即可,不過她卻認為,嚴慎的仕途已經宣告終結,今生今世,也再無機遇得到赦免,嚴慎罪不及死,將來也沒有機會濫殺無辜,終有一日,他會絕望於喪心病狂,導致賤如草芥,就讓他這麽活著吧,大約還不如死去。


    賤踏他人生命者,最終也會被人踐踏,這就是十一娘認為的天理遁還、報應不爽。


    可是韋海池卻極其不甘宇文盛的逃脫,她的確打算一石二鳥,她原本就仇恨膽敢挑釁她權威的急公會,甚至事到如今,她對於朱子玉也就是懷恩王賀珝的仇恨,還遠遠勝於殺子之仇朱子壯,宇文盛是朱子玉的黨從,而且還暗助賀燁讓她失去權位,這樣的人,如果不殺,豈不證明自己當真已經窮途末路?


    但沒有辦法,誰讓柳氏如此及時的營救呢?


    韋海池隻能冷笑:這事沒完,我必定會將宇文盛千刀萬剮,當然還有你與賀燁,這對奸夫淫婦,柳在湄,戰爭還沒有結束,隻有我,才能笑到最後!


    折了嚴慎與早就安排在大理寺的獄吏寧笥,韋海池能夠動用的班底越來越少,不過她擬定的決戰計劃,卻並非朝堂,她希望能夠用一係列的疑兵之計,麻痹十一娘,將放在禁苑的注意力逐漸轉移。


    德妃秦霽養了許久,此時也可以利用了!


    ——


    遲兒因為年齡所限,十一娘無意讓他牽涉更多朝堂詭譎,故而自從法製改革以來,皇後雖然因為案牘勞形焦頭爛額連軸轉,皇太子卻仍如過去一般清閑,重要任務乃學業騎射,課餘時間,十一娘才會教導他一些常情瑣務,至於勾心鬥角爭強比狠之事,還是暫時將少年兒童排除在外。


    三月中旬,雖已是柳長鶯飛,風和日麗的時節,然而此年卻細雨綿綿,鮮見晴朗之時,就算大明宮內,池畔小路,因雨水不斷,也難免濕濘,遲兒這日騎射歸來,途經一處花苑,見一宮人失足打滑,竟墜跌入水,他見那宮人掙紮了幾下便不見蹤影,顯然不識水性,便下令身邊隨從跳水救人。


    哪知過去許久,也沒尋見那宮人,謝美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求,說什麽那宮人與她情同姐妹,懇求皇太子發發善心,親自相救。


    遲兒自恃水性了得,雖對謝美人有所戒防,到底還是救人心切,也便躍入水中。


    果然潛遊不久,便見一昏迷的女子,遲兒將她救了上來,一番救治,女子便恢複了意識。


    謝美人對太子大是感激,硬要跟隨往含象殿,為太子煎熬薑湯祛寒,遲兒心想:熬就熬唄,橫豎我又不會當真飲用。


    便由得謝美人去。


    這件事情當然被太子身邊的宮人飛速稟知皇後,十一娘頓時大覺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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