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官人早就不是昔日那個動輒出手打人的衝動青年,正如羅慧寧所說,現在畢竟是縣委〖書〗記了,一舉一動都受到眾多關注,多少要顧忌一點。


    這次見到羅慧寧,張揚不覺想起前些日子在北港參加丁琳婚禮的事情,當時丁高山拿出一幅所謂天池先生的墨寶《無題》,被他一眼就識破是贗品,張揚把那件事告訴了羅慧寧,他低聲道:“幹媽,我從那幅字的運筆風格上看出應該是黃閑雲所寫。”


    羅慧寧歎了口氣道:“關於這件事我本不想說,他本來是先生最為得意的弟子,可後來為什麽先生對他絕口不提,甚至連臨終之時也沒有通知他迴來見麵,事實上先生早已將他逐出門牆。”


    張揚低聲道:“就是因為他臨摹先生作品的事情?”


    羅慧寧道:“不僅如此,先生在十年浩劫之時也遭到了一些不公平的待遇,那時候黃閑雲就是先生最為鍾愛的弟子,他是最早和先生劃清界限的一個,也是大義滅親的典範。”說起這件事羅慧寧的表情充滿了鄙夷。


    張大官人還是第一次知道這段過去,如果真的是這樣,黃閑雲的人品實在是為人不齒,也難怪天池先生對這個弟子的事情絕口不提。


    羅慧寧道:“他做了不少令先生傷心的事情,可是那場浩劫過後,他去先生麵前哭訴,先生並沒有記恨他過去所做的一切,認為所有一切都是時代所造成,不計前嫌原諒了他,又將他重列門牆之中,可是隨著改革開放的到來。每個人的思想又受到新一輪的衝擊,先生作品的價格在國際市場上水漲船高。他看在眼裏,又動了心思。”羅慧寧停頓了一下,端起茶喝了一口,平複情緒之後方才道:“在天池先生諸多弟子之中,最有天賦的就是他,在書法上得到先生真髓的也是他,他模仿先生的書法幾可亂真。而他就利用了這一點,冒充先生的字跡,此後一大批偽作源源不斷地流入市場。”


    張揚憤然道:“這個人也夠卑鄙了!”


    羅慧寧道:“他因此而獲得了一大筆財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後來先生發現了這件事,有人拿買到的作品來找先生鑒別真偽,先生一眼就認出這書法源自何人。但是先生沒有當場道破。隻是找了個借口,說這幅字寫得並不滿意,重新寫了一幅將贗品換下。先生自此心灰意冷。把他叫來,告訴他從此與他再無瓜葛。黃閑雲苦苦哀求,先生不為所動,然而先生仁厚,認為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隻有少數人知道。黃閑雲不久後就離開國內去了〖日〗本。誰知他出國之後仍然不知悔改,還是假冒先生的名字四處招搖撞騙。先生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這件事。”


    張揚怒道:“下次讓我遇到他,一定給他好看。”


    羅慧寧歎了口氣道:“算了,他賺了幾年錢,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終於不再冒名,不過他仍以天池先生弟子的名字到處活動,他在書法上的確天資過人,這些年居然真的混出了一些名堂,作品的價格也是扶搖直上,如今也成了一代書法名家,自然用不著再去冒充先生了。”


    張揚道:“欺世盜名之輩。”


    羅慧寧道:“先生離世之前曾經對我說過,他的這麽多弟子之中,最有才華的是黃閑雲,人品最差的也是他,所以黃閑雲可以成為大師,永遠成不了自成一派的宗師巨匠,先生引以為憾,認為是自己沒有教導好他。”羅慧寧望著張揚道:“先生還有一個遺憾就是你,他認為你如果不走官途,潛心書法,將來的成就絕對可以超過他。”


    張揚笑道:“先生高抬我了,我這個人旁騖太多,在書法上的造就已經到達極限了,再往前一步很難。”


    羅慧寧點了點頭道:“雖然如此,已經當得起大家的稱唿了,我看你的書法比起黃閑雲還要強一些。”


    張揚道:“黃閑雲的人品雖然不好,但是他的書法的確寫得不錯,我和他也就是伯仲之間,誰比誰強還真分不清楚。”


    羅慧寧道:“總之以後你要對這個人多多小心,雖然他現在名利雙收,但是無法抹煞他過去做過的事情,我從不認為一個可以出賣師長的人可以變成聖人。”


    張大官人深有同感道:“我也不相信!”


    當晚是薛偉童做東,為從山西迴京的周興國洗塵,為從北港來京的張揚接風,可謂是一舉兩得。


    晚宴安排在紫金閣,馮景量專門安排了一桌仿膳,不但包間裝飾的富麗堂皇古色古香,連服務員都是滿清格格裝。


    張大官人覺著挺新鮮,可薛偉童他們評論就是一個字——俗!最近京城到處都在搞這種噱頭,可仿的終究是仿的,薛偉童道:“老馮,你這是弄虛作假欺騙消費者。”


    馮景量笑道:“怎麽叫弄虛作假,我可挑明了是仿膳,明白嗎?就是模仿宮廷禦膳。”


    徐建基道:“我說你也弄點新鮮的,來個高仿的成不?”


    張揚笑了起來,這玩意兒也有高仿嗎?


    馮景量道:“你說的新鮮,什麽叫高仿?”


    徐建基道:“咱們不求你把慈禧太後從東陵裏給拉出來端酒,怎麽著也得把酒席擺到故宮裏,那才有點仿膳的味道。”


    馮景量道:“大吉大利,吃飯呢啊,別說這晦氣事兒,想起慈禧太後那張馬臉,我一口都吃不下去。”


    周興國嗬嗬笑了起來,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山西,皮膚黑了許多,不過一雙眼睛比起過去變得更加犀利了。周興國道:“你們別難為景量,我看就挺好,至少這倆宮女就不錯,真把晚清那時候的宮女請來伺候你們,恐怕你們看到她們的樣子飯都吃不下去了。”


    馮景量道:“這話沒說錯,那時候的照片我搜集了一大摞,要不我拿出來給你們看看。”


    徐建基道:“得了,你就高抬貴手別影響我們食欲了。”


    張揚這時從身邊端起了一個大酒壇子給大家倒酒,這倒不是他不願麻煩服務員,五斤裝的酒壇子,讓兩名弱不禁風的美女服務員端起來的確費勁。


    幾個人都好奇地看著張揚手中的酒壇子,周興國道:“這什麽酒啊?”


    張揚道:“江城特產大明春!”


    徐建基端起酒碗品了一口,砸了砸嘴巴道:“好酒!”


    幾個人都是識貨的主兒,品酒之後都認為這酒不錯,薛偉童道:“三哥,你下午就迴去拿酒了啊!”


    張揚道:“這酒是我們江城最古老的明代窖池所產,配方獨特,我覺著口感不次於五糧液。”


    馮景量又品了一口酒道:“濃香型中算頂級了,張揚你該不是改行推銷酒水了吧?”


    張揚笑道:“我哪有那閑功夫,這次我過來帶了一些,等過兩天我讓江城那邊再發一批過來,大家每人都有份。”


    徐建基道:“多給我弄點,我招待客戶。”


    張揚點了點頭,薛偉童也道:“給我弄一壇,我拿給爺爺嚐嚐。”


    張揚笑道:“薛老的酒已經準備好了,不過啊我有事相求。”


    薛偉童道:“見外了不是?咱們是一個頭磕在地上的兄妹,有什麽話不好說?”


    周興國笑道:“偉童小心,你看他一臉的壞笑,準保是不懷好意。”


    薛偉童道:“對三哥我放心得很,他不會有什麽壞心思。”


    徐建基嗬嗬笑道:“知人知麵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你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


    張揚抗議道:“我說你們兩人還結拜兄弟呢?有把自己兄弟往壞裏想的嗎?”


    周興國道:“我們沒把你往壞裏想,我們是提醒偉童要小心。”具體小心什麽他也沒說,隻是和徐建基兩人相視微笑。


    薛偉童道:“說吧,到底你求我什麽事兒,反正都不是外人也不必要掖著藏著。”


    張揚道:“這大明春是江城酒廠的最新產品,廠長是我好朋友,他想找一位德高望重的〖革〗命前輩題寫大明春這三個字,想來想去,就想到了你爺爺身上了。”


    薛偉童詫異道:“好好的怎麽會想到我爺爺頭上了?我爺爺跟他也不認識啊?三哥,你就編吧。”


    張揚笑道:“真不是我編,他說咱們老一輩〖革〗命家中,酒量最大的是薛老,酒品最好的是薛老,最懂得品酒的還是薛老,所以要是能請到薛老題字是最理想的。他知道咱們倆是結拜兄妹,所以想通過我的關係請薛老題字,這次我專門給薛老帶來了兩壇酒,請他品嚐。”張大官人純屬信口開河,如果不是羅慧寧提起這件事他壓根也不知道薛老好酒的事情。


    薛偉童並沒有懷疑,因為爺爺好酒很多人都知道,她點了點頭道:“三哥,你既然說了,我就帶你去見爺爺,不過我不能保證他肯不肯幫你題字。”


    張揚道:“見麵就好,其他的事情就看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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