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圓滿的緋紅月盤在歌聲中漸漸虧損,整個世界仿佛在破碎斷裂,所有的色彩仿佛化為了灰黑色的霧氣在空氣中交織,黏連,然後沉降在這片土地下。


    一種近乎完全的深黯籠罩住了幾人視線所及的所有地方,無論是剛剛離開的劇院,不遠處的市政廣場,亦或是更遠處隱隱可見的教堂鍾樓,都悄然地黯淡了下來,仿佛褪色的老照片。


    仿佛經曆了時光的飛速衝刷,失去色彩的火焰燃起又熄滅,灰燼落下又飄起,最後隻剩下劇院前寥落的廣場和與門前階梯一起殘破的空蕩蕩的建築。


    “遮蔽我們雙眼的‘幻覺’......”奧克法聲音中的帶著難以抑製的詫異,“自己消失了?”


    安格妮絲左眼中細碎的黑色閃過,她的視線順著來往交替的衛兵,順著小心翼翼的行人,順著漸漸用黑袍將自己遮蔽的神職人員,投向了仿佛從未改變的教堂鍾樓。


    然後,她猛地將自己的視線收迴,看向跟在自己身後,被自己所控製的衛兵。


    她浮現著細碎黑色的左眼的倒影中,衛兵未曾被盔甲保護處的皮肉年輕飽滿,仿佛新生的果實,脖頸上她留下的空洞中,依舊有著鮮紅的血液在向外溢出。


    而細碎的黑色已然沉沒的右眼中,衛兵的皮膚幹癟得能夠清晰地看清嶙峋的骨頭,殘留的組織在其間聯結著,夾著被挖出的空洞。那已然能看到後方森白的骨板的眼眶中燃著難以描述顏色的火焰,在安格妮絲的視線中跳動。


    “噫,”安德森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語氣古怪地說道,“長得還有點嚇人——”


    “太可怕了!”近乎與安德森的話語同時響起的聲音在安格妮絲的耳邊響起,安格妮絲幾乎下意識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而那個方向,唯有蹲在煙囪的陰影裏的卡帕斯。


    ......


    姍姍來遲的警衛從腰間取下手銬,銬住了倒在地上的襲擊者。


    年輕的檢察官輕輕整了整自己在搏鬥中變得淩亂的衣物,彎腰扶起了淺棕色半長卷發的男人。


    “非常感謝您,帕格尼先生,”中年男人灰色的眼睛中帶著少許的苦笑的意味,“我還以為他們已經放棄了。”


    “沒有必要向我道謝,巴特萊勳爵。”年輕的檢察官隨口說道,從地上拾起中年男人掉落在地上的筆記本,有些皺褶的紙條隨著他的動作從筆記本中掉了出來,落在了淤泥中。


    年輕的檢察官動作頓了一下,伸手拾起了沾上了淤泥的紙條。


    娟秀又帶著少許飄逸的字跡映入了年輕的檢察官的眼簾,年輕的檢察官幾乎立即僵在了原地。


    “極端幸福和極端不幸的人都有冷酷的傾向,隻有家境不窮不富,命運不好不壞的人才性情溫和,懷有惻隱之心。”


    “這張紙條是誰給你的?”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聲音中帶著少許幾乎難以發覺的顫抖。


    中年男人有些詫異地上下打量了年輕的檢查官一眼,視線中漸漸帶上了若有所思的意味。


    “一個目的並非殺死我的刺客,”中年男人迴答道,“一個聽命於人的刺客。”


    “在接近兩個月前。”


    ......


    “我們為什麽不能離開這裏?這裏好可怕!”


    “那邊是不是有可怕的東西?”


    “我們會被發現的!下場一定很可怕!”


    “這個可怕的家夥要靠近我了!”


    來自卡帕斯方向的聲音幾乎接連不斷地傳入安格妮絲的耳中,安格妮絲感覺自己幾乎被各種各樣的“可怕”塞滿了的腦海,她忍不住看了卡帕斯一眼,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額角。


    “女士生氣了!好可怕!”


    安格妮絲有些無奈地收迴自己的視線,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已然能夠看出全貌的教堂鍾樓。隱隱的灰黑色的霧氣漸漸蒸騰而起,漸漸籠罩住視野中所有的一切。


    一切的黯淡仿佛被漸漸塗抹上了色彩,重新變得鮮活起來。


    “新一輪的變化在發生。”安格妮絲說道。


    “這麽多!好可怕!”卡帕斯的聲音依舊在不斷響起。


    “根源是時間的變化,還是地點的變化?”艾德雯娜放緩自己的腳步,看著在金紅藍三色的裝飾下顯得雍容華貴的教堂,眼中充滿了探究的意味,“我從沒有見過這種裝飾風格的教堂,反而在宮殿中見到的更多一些。”


    “說實話,這樣配色看起確實挺......挺和諧,很經典。”安德森出聲評價道,安格妮絲在聽清他話語中的內容後,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怎麽了?”安德森挑了挑眉,“這是一個有著出色的專業鑒賞能力的優秀畫家出於自身深厚的藝術素養,做出的最為中肯的評價。”


    形容詞有些太多了,安格妮絲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這是在主動邀請我們進去?”斯巴斯涅列基帶著寒意的聲音響起。


    “選擇不進去也許不是更好的選項,”奧克法有些無奈地說道,他聳了聳肩,“你看看‘人流’的去向就知道了。”


    擁有著各種各樣衣著的人的身影在道路上顯露,而他們同有著一個目的地。


    在向著教堂而去的人流中,隻有他們五個人加兩個活屍停留在原地,就像阻攔著流水的巨石,受到一個個各異的水滴的衝擊與凝視。


    “我們的不同太明顯了。”安格妮絲出聲總結道。


    “安德森,你怎麽還在這裏?”身著水手服,看起來四肢粗壯的青年人抬手向著安德森拍去,手掌卻完全未曾觸及到安德森的身體,而是攜帶著過度的力量扯著自己的身體踉蹌的一步。


    “要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安德森一副矜持的模樣,一隻手狠狠地揉了揉對方手掌原本應該落下的地方。


    “我動手動腳?”四肢粗壯的青年人抬高聲音,“我好心提醒你彌撒馬上要開始了,你說我動手動腳?”


    安德森嘿嘿一笑,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了四肢粗壯的青年人一眼,出聲說道:“嘿,不要這麽容易生氣,你現在像個罵街的老鴇......”


    四肢粗壯的青年人深吸了一口氣,看了安德森一眼,徑直轉身,沒入了人流中。


    安德森深深地看著四肢粗壯的青年人身影消失的方向,沉默了下來。


    “看來我們接下來該做的已經明確了,”安格妮絲出聲打破了沉默,“我們也該去看看這場彌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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