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個‘摸著天’及其手下躲至何處,但他肯定明白,王失和宋君鴻即便掘地三尺也是必要挖他出來的。他可以在大宋境內躲的了一時,但卻絕不可能躲的過一世。所以,離開宋國,去金國暫避風頭,應該對於‘摸著天’來說是在此時的一個最明智的選擇了。


    亦或者可以反過來說,隻要堵住了不讓‘摸著天’逃離宋國,那麽捉拿住‘摸著天’及其匪幫,就隻會是一個時間早晚的問題了。


    正是基於這一想法,宋君鴻毅然下令封閉了邊關。


    可是閉關令已經下達了七八天了,宋君鴻依然沒有取得任何進展。鋒銳軍那頭再沒有搜找到‘摸著天’及其匪幫的人影,在邊關處也沒有見到他們要來的跡像,怪哉,難道他們都插上翅膀,分上天去了不成?


    又過了一天,魯如惠在揚州發來諮函,要求宋君鴻立即迴揚州解釋所發生的一切,及邊防上的變動原因。


    可即便就在於宋君鴻一行人捧著大旗撤離邊關迴揚州之時,聽說宋君鴻還是留下來命令:封關軍令依然有效,不準輕開。


    哼,典型的鴨子死了嘴還硬。目送宋君鴻帶隊離開時,常曉峰心裏默默的評價著這位有點不大近人情世故的少年將軍。


    可以說,宋君鴻離開鳳慶關的時候,幾乎是被當地的行商們以一種送瘟神一樣的心態送走的。


    本來嘛,老話兒說的好,這斷人財路,直如殺人父母。


    這世道上什麽最賺錢?當然,咱不提那些違法亂紀的事,對於大宋的商人而言,自是南北貨運、投機倒把最是來錢。


    這個時代不像一千年後有那麽便捷和迅速的交通運輸工具。一切的商貨往來,都要靠馬騾這四條腿來運送。運送一趟就要數月時間,一次也還運不了多少,這成本就居高不下了,而商人無利不起早,這部分成本價自然都折算進了售賣價中,再加上南北特產不同,奇貨可居,這最終的售價就更是令人咂舌。


    一個北方的普通山參,再當地可能是五十文一線收購,到了南方,可能就可兜售一兩一錢,價格之間翻差數十倍。最近宋金國戰,商路萎縮,這價格就更是暴漲,有些物品的差價甚至幾近百倍。


    商人逐利而動,所以盡管這種買賣十分辛苦,甚至有可能會遇上刀兵之災,但隻要有足夠的利潤,很多商人仍會不辭辛苦、不避兇險的來做上幾趟生意的。


    畢竟獲利與風險總是成正比的嘛。


    可那可惡的宋君鴻一來就下令閉關鎖國,連原本朝廷特旨恩許的兩國間的互市也跟帶著被迫關停了。


    商人們簡直恨得牙癢癢。


    更要命的是:宋君鴻來到鳳慶關一待就是八、九天,所有的生意自然也就得跟著停滯了八、九天。


    看著放在貨車上的一箱箱幹貨,商人們急得如熱鍋中的螞蟻。


    時間就是金錢這一句話,不論放在一千年前,還是一千年後,對商賈而言都是同樣有道理的。


    可是麵對著官府的威嚴和宋君鴻帶來將士們手中明晃晃的戰刀,商賈們敢怒不敢言,隻能在酒館中一邊焦急的等待著,一邊發發牢騷、借著酒勁上頭後罵兩句娘罷了。


    可就在這時,這個令人倍感悅耳的消息就傳了來:老天開眼哪,那個瘟神宋君鴻終於走了!


    有好奇心重的就開始打聽、議論:


    “怎麽就突然走了呢?”


    “聽說是被上峰調走的!”


    “為了啥子?”


    “要老張我說啊,一定是這家夥太囂張了。皇帝都許了的互市,他也敢說關停就關停?奶奶的,皇帝看了他的頭才好呢。”


    “......”


    不管怎麽議論,煞星走了總是好事,積壓的貨物和錢資,再不出手可就要黴掉了。


    商人們高興的扔下茶水錢、趕緊召來夥計們,拉起貨車就待出關互市。


    可當他們到了這關口時,一盆冷水再次當頭澆了下來:“宋總管走時留有軍令:鎖關政策繼續執行,任何人不得出關。”


    商人們頓時嘩然,如何肯服氣?一名老商客已經在這裏行商多年,仗著以往與守關士兵的親熟排眾而出,拱拱手央求:“總兵大人,列位軍爺,我們這些可都是老實本份的商人,也有官府特批的許可和路引,您就開個恩,讓我們走完這趟生意吧。”


    常曉峰在這守關數年,平日裏自然也沒少收過這些出關做生意的商賈們的孝敬,此時被人當眾點名叫到,自然也沒法再繼續裝聾做啞了。隻好紅著個臉膛說道:“朝庭有朝庭的道理,想來封關的時間不會太長,諸位還是再多等等吧。”


    多等等?再等下去貨就砸在手裏了!商人們如何肯答應,隻管繼續肯求、不願離去。


    可以說,這堆商人也是守關軍士們的財神爺,自然不能像對待尋常百姓一樣的直接趕走了事。常曉峰左右為難,瞥了眼身邊冷著臉一直不言語、目光瞥在自己臉上手卻在腰畔刀柄上輕輕摩擦的張世業,心裏一哆嗦,他想起了宋俊鴻臨走前留下的那番話語:“常總兵,有些知本將軍好心提醒你:你也是四十多歲的老軍伍了,我知道你這個官職得來不易。可滋事體大,我走後你敢私自放行一人,就等著被魯宣相砍去腦袋、闔家流放三千裏吧。”


    “勿謂言之不預也!”宋君鴻最後擲下這句話頭也不迴的走了。


    常曉峰並不認為宋君鴻這是在虛言恫嚇自己。魯如惠快馬刑場救宋君鴻的故事已經是淮南東路官場上早就炒的熟透了的話題,這說明了什麽?說明了人家是嫡係、是親信。是說到就能做到、絕對惹不得的那種人!


    想到這裏,他低頭盯了眼自己的青色官袍。自十八歲接替叔父的蔭職從軍,曆經二十多年的宦海浮沉,好不容易爬到眼前這正六品上曰昭武校尉的勳階上。還隻差一級,就可能提成將軍了。在老來致仕時,穿著一身紅色的將軍官袍衣錦還鄉一直是他的夙願,眼前,能為了這幾句客商而冒削去官職的危險嗎?


    一念及此,他也唯有尷尬的對商客們丟下一句:“宋總管既然遺有軍令在,本將也隻能奉令而行。諸位的苦處本將也著實愛莫能助。”然後快步的跑開了。


    常曉峰的態度,徹底擊碎了商人們的希望。他們簡單哀嚎了幾句,隻得再次拉著貨車離開。


    “李老板,別生氣,迴去後咱老哥倆再喝兩杯吧?”迴去的路上,剛才那名在關下求情的老商客對同行的另一名商客說。


    “喝個屁!老子這就迴蘇州去。”那名李老板怒氣衝衝的答道。


    “怎麽?你要走?”老商客驚訝的問。


    “走!他奶奶的,當初出門沒看黃曆,搞的在這破地方一憋就是八天。不待了,大不了這趟生意老子不做了。”李老板向老商客拱供手,直接領著夥計向官道走去,打道迴府!


    老商客歎息了一聲。可李老板能走,他卻不想走,這趟出來,他連進貨帶行旅,花進去的錢就有兩千多貫了,現在放棄,這個損失未免太大了。


    這鳳慶關下和他一樣不甘心的商人也有很多。


    許多心思活泛的人就開始嚐試著賄賂守關的兵士,商人不僅賺錢,也善於用錢。還不信了,這世上還有不偷腥的貓?


    但很多人碰了一鼻子灰迴來:宋君鴻留下的那個叫張世業的家夥像鷹一樣的盯著所有守關士兵,沒有一個兵士敢打開關門。


    就在商客們近乎絕望的情況下,一個消息傳來:工夫不伏苦心人,聽說清風關那邊的守將似乎被人買通了,可以偷偷的放人出關。


    其實,清風關說是城關,其實不過是鳳慶關的一個子城罷了。離此四十裏,依山而建,戰時可與主城鳳慶關犄角相援。是魯如慧主持淮南東路後新建不過兩年的新城寨。


    隻是走清風關需翻山越嶺,道路狹小,所以一般商客們一般不願走清風城出關。


    但此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隻要不讓錢貨爛在手裏,很多客商們也寧可去試上一試。


    不幾日,就有各家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夥計們迴來稟報:親眼看著誰家商鋪們交了錢後得以在子夜偷偷出關。


    這立即在困守於此地的客商們中炸了鍋,大家爭先恐後的催促著夥計改道清風關出城。


    ******


    夜裏未時,一座農宅的大門前悄悄奔來一個黑影,蹊蹺的是他並不拍門,反而隻是抿起嘴唇,“嘰咕”、“嘰咕”的學了幾聲鳥叫。


    隨後,“吱呀”門開了一個縫隙,那個黑影閃身鑽了進來。


    然後直奔堂屋而去。


    堂屋門兩側,各站著一名執刀而立的漢子,默不做聲,隻是緊緊的握緊了腰畔的長刀。


    如果你仔細觀察,在牆角的陰暗裏,似乎還藏著影影綽綽的幾個人影。


    那近來的黑影推門而入,屋裏燈火通明,窗戶卻被幾席被褥給遮了個嚴絲合縫,不使燈光外泄。


    屋裏坐著七八個人,看見黑影近來,齊刷刷的把目光盯了過來。


    黑影進入堂屋後,卻掩不住的興奮說道:“出去了,真的出去!”


    聞言,有幾個已經緊張的站了起來。


    一個冷俊的聲音卻說道:“別著急,喝口水,慢慢說。”


    黑影接過遞來的水碗,一口幹掉,勻了勻氣息說:“咱們的兄弟出去了。我親眼看著守關的那名將官收了銀子後,打開成門悄悄地把咱們那倆弟兄給送了出去。”


    那名聲音冷峻的人又道:“你可看清楚了?須防有詐!”


    黑影說:“我躲在暗處沒露麵,但看的仔子細細,半個時辰後,還收到了出關弟兄們的訊號,一切安全。然後,我就沒敢多耽擱,快馬奔迴來給程將軍和大頭領報信。”


    聽的這黑影說的這麽篤定,一名虯髯的大漢高興的笑了起來:“果然還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我們召集兄弟,準備出關!”


    “慢著!”那名冷峻的聲音再次阻止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謹慎為上!”搖曳的燈光打在他的長臉上,顯得臉色陰晴不定。


    屋中眾人不再吱聲,隻有那名虯髯大漢還想說話,卻被身邊的人扯了扯衣角止住了。


    他對那明黑影人說道:“再試一次,這次不妨再多派些人,嗯,就送五十個人一起走!”


    “是!”那名黑影人應了一聲,向虯髯大漢和長臉人分別行了一個禮,快步又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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