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鹽!”蘇雨農很鄭重地又一次肯定道:“自漢武帝以來,曆朝曆代皆對鹽進行國家專賣,民眾不得煮、賣私鹽,而且鹽的價格由朝庭統一規定一個基本價位段,即便這個規定的價位越來越高,但鹽又是百姓生活不可或缺的物資,無論你是達官顯貴,還是平民百姓,都要吃鹽,且還需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吃鹽,故而鹽之利厚,難以想像。這也是鹽必須要官管的最主要原因,不僅可以保護農本,而且國家可以從中獲利甚大。可問題在於我大宋是實行鹽製官管不假,但最終發售到各百姓後中,還需依靠各級貨號、商販。而從官鹽的曬製、收集、運輸、入庫、下發、販賣,各個環節,都實際上泄利無數,隻要稍加整頓,對我國庫來說就將會是一筆巨大的收入。”


    有錢不賺是王八蛋!這個概念對皇帝來說也是一樣的,尤其還是在他現在這個特別缺錢的關口上。


    趙措憤慨地問道:“既是如此明顯的國庫收入流失,為何卻無人和朕提及?無人治理?”


    宰相趙汝愚、樞相韓侂胄和陳騤、柳侯、劉諾、餘端禮、彭龜年等一幹朝庭重臣卻集體沉默了。


    蘇雨農說的不假,但任誰也不會朝這方麵上打主意,就算是王寶川,之前也不敢打的。這蘇雨農,也忒的膽量包天了。


    見平日在自己麵前口若懸河的群臣突然集體緘默不語,趙措益發的憤怒了。


    蘇雨農這時侯說道:“稟告吾皇,之所以諸臣不提、不管,是因為如今控製我大宋鹽業的是一特殊族群。”


    “什麽族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誰敢在朕的麵前提特殊?”趙措怒問。


    “因為這個族群正是陛下的本家----大宋趙氏皇族!”蘇雨農答道。


    什麽?趙氏皇族?趙措愣了愣,轉臉望向趙汝愚,喝問:“你既是我趙氏皇族子孫,又是當朝宰相,此事真假,你當知曉!”


    趙汝愚歎了口氣,咬牙答道:“啟奏陛下,蘇雨農所言之事,不假。”


    原來,當年宋太祖趙匡胤孫橋兵變起家,通過黃袍加身建立了大宋基業,至今已有近三百年了。


    作為天下尊榮第一家,當然會枝葉繁多,近三百年來子孫繁衍的越來越多。迄今,內府在冊的宗室子弟數量已有愈萬之巨。


    寧肯高傲地哭,也不卑微地笑。用這句話用來形容古代的皇族子弟是很貼切的。皇族,又稱宗室,開國皇帝姓什麽,他們就姓什麽,身上流淌著皇家血脈,有身份,有麵子,高傲一些很正常,但一旦受窮,變得卑微了,讓他們去當自耕農,他們也是不樂意的。


    宗室子弟靠什麽生活?最主要的就是靠爵位和封地。作為皇帝的本家,不少宗室成員是可以獲得皇室的封爵的。大宋朝的爵製共分十二等。


    一、王。皇子、兄弟封親王。


    二、嗣王。親王之子承嫡者為嗣王。


    三、郡王。宗室近親繼承親王者,特旨封郡王。


    四、國公。宗室近親多封此爵。


    五、郡公宗室近親多封此爵。


    六、開國公。


    七、開國郡公。現任或前任宰相食邑萬戶


    八、開國縣公。食邑二千戶以上,封公


    九、開國侯。食邑一千戶以上,封侯


    十、開國伯。食邑七百戶以上,封伯


    十一、開國子。食邑五百戶以上,封子


    十二、開國男。食邑三百戶以上,封男


    有了封爵,就有了俸祿和皇家冊封的土地,靠這些來保障一家人生計無憂,貌似是有保障的,但實際上並非如此。造成這種困擾的原因有二:


    一是宗室的爵位並不是世世代代承襲不變的。這天下的爵位分三種,一種是子孫不能繼承的,在大宋朝冊中對文武百官封出的大多數爵位都屬於此類。如嶽飛因高功而追封鄂王,但隻是對他個人而言。嶽英等子孫是不能承襲這個王爵的;第二種是可以世襲,且世襲不變的。這個在全大宋朝隻有兩家,一個是國賓柴氏。大宋朝趙家的皇位是從柴家處奪來的,當初宋太祖隻是周朝的一個臣子,趁著周世宗柴榮去世,陳橋兵變奪了柴家孤兒寡母的皇位,改周為宋。因為對柴家有愧,也為了不讓天下人罵他,所以把柴家封為“周國公”,並且這一爵位子子孫孫世襲不變;另一個有這特權的是“衍聖公”孔家,作為聖人先師孔子的後代,他們有奉祀孔聖人香火的神聖職責,所以為了攏絡天下讀書人,曆代皇帝都把孔子的直係後人進行加封。宋代號稱“與士大夫共天下”,那自然就對孔子的後人更加禮遇了。所以,孔子的後代同樣可以世襲公爵的爵位而累世不變。


    世間除此兩家,再無分店可享受爵位“世襲罔替”的殊榮!


    即便你是皇帝的本家----趙氏宗室子弟也不行!


    其實宋代對於皇族的封爵也控製的很嚴格:根據宋太祖的規定,皇子與皇弟的親兄弟可封為親王,但實際上自宋神宗時開始,很多皇子一開始都隻是封作國公的公爵這一級,然後再慢慢晉升為郡王。


    而按規定親王之子為嗣王,大宋朝嗣王之子為郡王。但這一規定形同虛設。與唐代宗室的王位可以世襲不變的製度不同,宋代的王爵是隻及其身,不管你是親王還是郡王,其過世後,隻是從子孫中選一位最年長者封為國公或郡公這兩級公爵,然後才能慢慢找機會晉成郡王。實際上,並不是每個親王之子都有這種機會的,能晉升為郡王隻是其中的不足六成左右,而能晉升為嗣王的就更少了,全大宋不超過十家。


    所以說,即便是皇族的王公貴族,在繼續爵位時也隻能降級來繼承。每繼承一世,就降上一兩級,這樣不用幾世下來,很多宗室的爵位就都沒了,最後,隻能靠皇恩餘蔭進入官場,獲得一個叫“環衛軍”的小官,然後和其他官員一樣排資曆,積政績,考功核能,才能一級一級的升遷。絕大多數的宗室環衛官們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勉強升個三五級罷了。


    二是能沾封爵的光的人都隻是宗室子弟中的極少數人罷了。相對於這些可以獲得爵位繼承或承蔭入仕的宗室子弟來說,他們的兄弟們就更慘了。必竟,每一世隻有一人可以有機會繼承,其餘的兄弟們就隻能撈著一個“大宋宗室”的虛名罷了。


    可是虛名又填不飽肚子不是?那要想有有官爵俸祿,就隻有一條途徑可以走,那就是和全天下普通的讀書人一樣,通過科舉考試來獲取功名,然後再選官、升官。


    可你讓宗室們讀書不難,但獲得功名就要憑真功夫了,大宋兩百餘年來,能通過科舉之路而步入仕途的人不是沒有,但卻極少。禮部官員在評卷子時都是封好的,沒人知道某份卷子是寒門子弟作答還是宗室子弟作答。而就算是考中了功名作了個八品縣令,將來屆滿考功時,吏部也絕不會因為你姓個“趙”就給個額外加分或幫你升遷。大宋朝對這一點還是控製的很嚴格的,不管是皇帝還是士大夫集團,都不允許宗室子弟隨意擾亂政權。


    能像趙汝愚這樣通過科舉,並一路幹到宰相的,隻能說是個異數。大宋兩百多年來萬餘宗室子弟中也隻出過這麽一號人物。


    那麽其他那些占宗室人數絕大多數,可既無爵位,又無官職的宗室子弟們怎麽辦?他們一樣要生存,一樣要養活老婆孩子,內府雖也會每月發點錢糧,但其實隻是很少的一點,隻夠每個人自己餓不死罷了。


    而且,他們還是皇帝的本族,生活的寒酸的話不僅會讓人笑話,連他們自己都受不了。於是,有些宗室會偷偷的經商,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做生意的天賦的,這其中做生意賠本,讓債主堵在家門口叫罵的也大有人在。


    有些宗室人家甚至窮寒到隻能不斷的變賣祖產,幫人做工、甚至是賣女賣妻來維持生計。


    宗室們生活的清苦,作為本家的皇帝雖想幫忙,但卻是礙於國政製度而隻能偶爾從自己的內庫中拿出點錢孥來接濟個幾家。但天下宗室那麽多,就算皇帝樂善好施,又哪裏接濟的過來?


    至宋徽宗皇帝之時,這位聰明的皇帝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鹽業利厚,又是官營,所以便盡量的把那些環衛官調到江南鹽業相關的一些職位上去,而那些和朝庭聯合售鹽的生意,也都盡量交給一些宗室子弟出身的商家去做。這樣,憑借攀附在鹽業這一重大經濟命脈上,眾多的宗室子弟才能保證一家溫暖或小小的體麵。


    原本皇帝的意思隻是看到這個生意好賺錢,所以就盡量多照顧點親戚們來做。但越是好賺的生意,越是有人會貪心不足,所以很多的宗室子弟們一開始還循規蹈矩,但久了就會難免有偷偷的瀆職貪汙或投機炒賣之類的行為。


    宋徽宗之時,奸相蔡京為了討好皇帝,所以對這一愈演愈烈的現象故意視而不見。然後就是靖康之恥,宋高宗在金兵的追打之下東奔西跑,自保皇位尚且不及,哪會有心思來得罪宗室同族啊。就連宋孝宗這位南宋曆史上評價極高的明君,也隻是對個別汙職或貪汙過份宗室子弟進行了一些小敲打,而並沒有忍心大範圍的清理這些借鹽維生的宗室族人們。而太上皇又是個不問朝政的人,所以宗室子弟把持大宋鹽業、投機炒賣的曆史至今已有五十餘年之久了。


    皇帝們一直不聞不問,大臣們也就裝聾作啞,大宋朝向來富庶,也不缺這點“供養”宗室的鹽業錢。何況,大宋朝五十多年來的主要矛盾從來都不是治理宗室或整治鹽業,而是如何在金兵的逼人鋒芒下求生圖存,所以,誰會把目光往治鹽的宗室們身上瞄啊。


    官員們都明白:皇帝也是人,也會幫親戚、也會好麵子,你把他的親戚們都給逼的沒了活路,難道你就會有好果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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