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差的號聲剛過,宋君鴻把把坐騎牽了出來往外走去。他現在進出軍營已經變得容易許多:自從買下宅院後,像他這種級別的軍官,便可以申請在每天的下差後,迴自己家中夜宿了。


    不過今天,他要再出去把自己的戰劍贖迴來。昨天下差時,他好不容易找露香借到了錢,但趕去當鋪時,人家早已經關門休息,所以今天要抓緊時間。


    可就在他騎馬剛走到軍營的轅門口,就聽到一聲唿喊:“宋校尉”。


    宋君鴻有點疑惑,捧日軍中姓宋的校尉並非隻有自己一個,但他還是謹慎地駐馬迴頭張望了一下。


    嗬!身後遠遠地居然走過來一大幫子人,打眼粗略一數就有十幾個人,且其中穿緋紅戰袍的將軍們在其中就不下於一半,都正有說有笑的朝轅門走來。


    其中領頭的是典蝦仁,聽聲音似乎剛才那嗓子就是他喊的。


    宋君鴻等在門口,待他們走進了,一抱拳問道:“典將軍,剛才是你在喚職下麽?”


    “對,除了你還有誰?”典蝦仁笑了起來:“今兒個中午歇操時我曾讓手下的士兵去找你,怎麽沒見到你人影兒?”


    “職下當時正在和人在馬廄處討論如何修訂馬具。”宋君鴻說道。


    馬具對於騎兵如何更好的操控戰馬及馬上做戰很重要,現在的時代已經有了各類馬具,好讓捧日軍戰士們控馬,但與後世的馬具還是有點差別。


    宋君鴻在前世時也曾騎過馬,所以想把後世的馬具和管理方法與現在捧日軍中的方法結合起來,所以一有空,他就會跑到馬廄中與馬夫們討論。


    千年後的馬場中,不僅是馬具的變化,同樣還引入了許多西方馬場的管理方法,很值得借鑒;而當時也同樣有很多成熟的方法技術,如馬鐙,後世的出土實物可以找到蒙元時期的,但現在他在捧日軍中就看到了完全成形的馬鐙,所以馬鐙的明確曆史至少可以再從蒙元往前推進一百年到南宋時期。[..tw超多好看小說]


    這個時代,馬術已經很成熟了。尤其是對於捧日軍這種騎軍來說,熟諗各類養馬、練馬、控馬技術無疑同樣很重要。前後兩個時間的知識一結合,能讓宋君鴻參悟到不少有趣的事情。


    “原來你最近老鑽馬棚子去了,難怪去你帳裏找不著你。”典蝦仁笑了起來:“不過好在又在這裏遇上了,走!”


    “走?”宋君鴻一愕:“去哪裏?”


    “青雲樓!”典蝦仁咧開大嘴笑了起來:“前幾天犬子在武學以第二名的成績正式升入上舍,兄弟們一直起哄要一起出去慶祝下。可這軍營中禁止飲酒,隻好等這下差後再出去酒樓,明天就又是休沐日,大家可以放開了喝。”


    “嗬嗬,將門虎子,那真是要應賀下了。”宋君鴻也笑了起來,趕緊抱拳祝賀。


    宋代廣應學舍,其中各地的私學不計,光是官學,又分為中央辦的國子監和地方上的州學、縣學。自熙寧朝以來,在王安石的支持背後國子監下又設計了律學、武學等專科學校,這種設置一直沿用至今,成為幫助很多民間子弟學武的官辦學術機構。按國子監的規矩,學生又分為上、中、下三舍,一開始隻是入學生,然後升下舍,再升中舍,最後才能升上舍;每一舍的遞升並不是必然的,都需經過嚴格的考核;獲得上舍資格的國子監學生,假如再獲得推薦,就甚至能和參加過科舉的士人一樣可以出仕任官。


    所以朝庭每年都要派專門的官員進國子監負責監督考試,就是為了嚴把人材質量關。


    而典蝦仁的兒子,能獲得上舍生資格,說白了,那也就離可以入朝為官的時間不遠了。


    “嗨!什麽虎子,我倒有心讓他和子燁你一樣去讀聖賢書,考個正經功名。可惜他就不是那塊料兒!”典蝦仁歎了一口氣:“光是家中請的西席就換了三、四茬,這個混小子就是不上進。隻好把他送給了武學中,好在他倒有點他老爹的歪材,進了武學三年,倒是終於能考出個上舍來了。(..tw)”說到這裏,他不禁又開始有點喜形與色了。


    典蝦仁作為種慎的心腹侍從將官,向來周全穩重,可當他說起兒子來時,卻一會兒擔憂一會兒高興,感情都流露在一張虎臉上了。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是......職下還有點兒事情想要處理下。”宋君鴻想起自己要去贖劍的事兒,有點犯難。


    “子燁莫不是要出去會哪家的姑娘?”典蝦仁也聽說了最近老有人來找宋君鴻提親的事,壞笑著問。


    “當然不是,隻是、隻是職下想出去買點東西。”宋君鴻撓撓頭答。英雄賣馬,將領當劍,這都是極為丟臉的事兒,他不敢向典蝦仁及在場的這些軍官們說,否則縱不被人罵死,也會被人笑話死。


    看著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劉嘯催馬走到了宋君鴻的身邊,低聲說道:“子燁啊,典將軍親自邀請的你。如果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今晚還是和大家一起去熱鬧下的好些。”


    劉嘯與宋君鴻早在平江府抗金大戰時就認識,還曾到當時菊子娘臨時棲身的民居中一起和宋君鴻及第三營的一些弟兄們過年,所以算是和宋君鴻較親熟一點的老朋友了。宋金之戰後,他以戰功提升致從五品下的遊擊將軍銜,算是終於跨過了從校尉到將軍的這道門檻兒,卻很少在宋君鴻麵前端駕子。


    可他此時的話裏卻多少透著一點嚴肅,還衝宋君鴻使了個眼色。


    宋君鴻立刻明白:自己隻是一個小校尉,典蝦仁這名將軍從軍階上高他五、六級,此時卻親自來邀請他一起參與飲酒,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極大的禮遇,如果不去,怕是會傷了典蝦仁的顏麵。


    而在捧日軍中,你傷誰的顏麵都可以,就是不能傷典蝦仁的,因為他是時刻跟在種慎身邊的人,是親信中的親信!傷了他的顏麵,和傷了種慎的沒什麽兩樣。


    宋君鴻隻好點了點頭,笑道:“既如此,職下便當一定要去討杯水酒喝了。隻是請典將軍與諸位大人稍等片刻。”


    他著人趕緊把孫狗子叫了過來,附在他耳朵邊上把那天當劍的事和當鋪的地址細說了,然後把當票和銀錢都偷偷的塞進孫狗子的懷裏,叮囑道:“你快幫我幫一趟,省得夜長夢多。”


    孫狗子應了一聲,便快馬加鞭的跑出去了。


    隨後宋君鴻跟著眾人到了酒樓裏,席間幾人把酒痛飲,自是好話誇盡,酒來碗幹。一直到喝得天黑,宋君鴻才辭別眾將,跨上馬兒晃晃悠悠地迴到了自己院子裏。


    把馬韁繩丟給華盛頓後,宋君鴻就趕去菊子娘的屋前問安:“娘,石頭迴來了。您和妹妹也都吃了嗎?”


    “嗯,孫狗子路過時和我說了。”菊子娘扇了扇宋君鴻嘴裏大老遠就能噴出來的酒氣,責怪道:“怎麽又喝這麽多酒?”


    “沒辦法,那幫家夥就都像是酒鬼似的。”宋君鴻苦笑了一下。軍漢們之間流行一種奇怪的風氣:以粗獷為美!喝酒也都很豪氣。平常軍營裏禁酒沒辦法,好不容易出來喝一迴酒,就一定會喝的杯幹壇盡,現場的場麵十分之驚人。


    “快給你哥端碗米醋來醒醒酒。”菊子娘衝石榴喊道。


    石榴還沒來的及走出去,春妮兒就已經麻利的端來了一碗米醋,端到了宋君鴻跟前:“老爺,我在米醋中還加了些葛花,以前在樓子裏時,聽姑娘們說這樣做醒酒效果會更好,也不難受。”


    宋君鴻笑著在春妮兒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小靈精兒!”


    他接過醋碗來,仰脖子飲盡,才對菊子娘問道:“娘,這春妮兒來咱家的這幾天,您看怎麽樣?”


    “很好的一個小妮子。”菊子娘笑眯眯的拉過春妮兒來:“這丫頭又懂事又勤快,我很喜歡她。”


    “嗯,那就好。”宋君鴻把碗遞給春妮兒端走,又向菊子娘說道:“娘,要是沒事兒,兒子就迴房去早點歇息去了。”


    “哎,等等。”菊子娘一扯宋君鴻:“孫狗子來了一趟,見你沒迴來他就又迴軍營去了。”


    孫狗子?太好了,看來是劍拿迴來了。宋君鴻趕緊跑出院子騎上馬又衝軍營奔了迴去。


    驗完了關憑後,宋君鴻直奔孫狗子的營帳。“狗子。”進帳後宋君鴻喊了一嗓子,卻見孫狗子騰的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可並不起身上前去迎接宋君鴻,反而畏縮的退後了幾句。


    “你怎麽了?”宋君鴻有點奇怪。


    “大、大人,您先保證不生氣,我才會說。”孫狗子期期艾艾的地說。


    “有什麽事兒快說,怎麽整的和個大姑娘一樣。”宋君鴻一瞪眼:“我還急著睡覺哩。”


    “大人,您的劍、您的劍已經讓人搶先一步買走啦。”


    “什麽?”宋君鴻一下子呆了,酒都立時醒了一大半。


    這才剛過去幾天,這劍就被人買走了?


    “遭娘瘟的!”宋君鴻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可我那天明明已經再三跟當鋪的老板商量過,讓他容自己過兩日來贖買的。”


    “您跟當鋪掌櫃講信用,那不是和殺豬的講放生一樣嗎?”孫狗子撇了撇嘴:“開當鋪的,吃的就是倒騰貨物這碗飯,隻要有人來高價買,他怎麽會不賣呢?”


    是啊,當鋪的經營之道就是趁人之危,低買高賣。這事兒還真怨不得別人多少,隻是自己被逼無奈,與虎求食罷了。


    “那誰買走的查沒查?”宋君鴻不甘心地又追問了一句。


    “問了倒是問了,但當鋪掌櫃的隻說是由一個姑娘家買走的。”孫狗子答道:“對方並沒有留下姓名,也不知上哪兒找她去。”


    這下完了,人海茫茫,難不成自己的這把愛劍就這麽失去了?宋君鴻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這把劍不僅是那點錢的問題,最主要的原因是它由當初恩師王矢陪自己親自選料找工匠打造的,意義非凡,此時讓陰差陽錯別人買走,宋君鴻心裏空空落落的,真不是個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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