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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七,天還剛蒙蒙亮,一陣帶著寒意的大風便從東北方向吹來,席卷著這南方溫柔的山河。(..tw)緊接著,開始有一些輕柔的小雪花飄飄悠悠地落下來。漸漸地,小雪花變大了,變厚了,密密麻麻的,從四麵八方落下來,把眼前的山河都掩入了這一邊飛絮之中。


    “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迴......,山迴......”仆散揆把馬鞭放在手裏敲了半天,也沒想起“山迴”接下來應該是什麽,他扭頭問向身邊的副將烏古論長合:“我昨晚讀的這漢詩的後麵兩句是什麽?”


    烏古論長合卻直接把嘴一咧,說:“不知道。附馬都尉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並不喜歡讀這些漢人的詩書。”


    “你以後最好還是要多少讀點兒的好,皇帝對此可是喜歡的緊。”仆散揆笑了起來。


    烏古論長合嘟囔了一句:“咱們是女真人,成天講什麽習漢文、習漢文的有甚意思?陛下也真是迷怔了。”


    “不可胡言!”仆散揆迴頭狠狠地瞪了烏古論長合一眼,說道:“陛下登基時日尚淺,所以你們對他還不了解。我是他的潛邸舊臣,跟隨他已經有好多年了,咱們的陛下既有女真人的英風,又有漢人的才學,將來必是會英主。”


    言罷他又指了指麵前的廣袤的山河:“漢人的文化,可不僅僅在於這點詩詞歌賦。裏麵的門門道道多著哩,仔細去琢磨,你會現不少聰明和了不起的東西。他們土地以前比咱們寬廣,人口更是至今也比我們眾多,可他們仍然是把這麽巨大的一個國家管理的有條不紊,光這份治國之道就值得咱們大金去學習一下。”


    “從先帝再到當今陛下,一直在大力提倡學習漢人的文化,從官製到禮儀,就是因為它能糾正咱們女真人和其他草原部族世代以來的粗蠻、散亂的情況。(..tw好看的小說)可偏偏有很多人不理解,陽奉陰違或聯合起完顏宗室成員、各部的貴人們一起來反對,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烏古論長合低頭用靴子踢著地上的土圪塔,抿著嘴不說話。


    仆散揆歎了一口氣,盡管大金推行學習漢製的政策已有三十多年,但仍舊有很多的女真貴族和官員認為那不是祖宗之法,拒絕接受。


    就像眼前這個烏古論長合一樣,怕是一時不易轉變觀念產。


    他於是不再提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各營撤離的準備怎麽樣了?”


    聽仆散揆提到軍務,烏古論長合這才抬起頭來,答道:“已經都準備好了。”


    仆散揆滿意地點了點頭,見烏古論長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你還有話要說?”


    烏古論長合臉色憋的有些紅,聽到仆散揆問自己,立刻大聲道:“我不明白:我們一定要撤退嗎?”


    “不是撤,是去和陛下會合。”仆散揆立刻糾正他。


    “那不還是撤嗎?”烏古論長合嘟囔了一聲:“咱此前打下的城池也都不打算要了。”


    “你還想留在這裏和宋軍打仗?”仆散揆問道。


    “我軍雖然最近屢敗,倒還有控弦之士近三萬,仍可一戰!”烏古論長合大聲道。


    “然則比起現在種慎治下的宋軍如何?”仆散揆挑著下巴問。


    “我大金勇士自是比宋人要強的多,隻是最近運氣不佳罷了。”烏古論長合跳了起來。


    “不是運氣不佳,而是的的確確的力弱了。”仆散揆卻大大方方的說:“論兵力,現在種慎有我們的三倍多;論士氣,宋軍正氣勢如虹,而我們卻在自平江府大敗後一直低沉;論人心,我們是在宋國作戰,宋國的百姓們自不會多待見我們;論後援,我們客居他鄉,後援乏力。”說到這裏,仆散揆概歎了一下:“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強行一戰的話,則實是在陷我大金三萬將士於萬劫不複之境地了。”


    烏古論長合聲音低沉了下來,但仍倔強地說道:“各營兵士們都不甘心。”


    “甘心與否不在於一時之意見。”仆散揆說道:“隻要我們能安全離開這裏,那麽待休整好後,就仍可再找宋軍報這一箭之仇。如果被宋軍追堵上後,圍殲在這裏,再無雪恥之機會,那才是真正的不甘心哩。”


    說到這裏,仆散揆望了下這漫天灑落的雪花,說道:“這雪倒是下的正合適,或許幫我們阻滯宋軍的行動。”


    “南方的漢人就是嬌貴。”烏古論長合言語中對宋軍這種體質十分的不屑,這種雪,不論是比起白山黑水,還是在燕北的中都,都算不得什麽。金兵早就適應這種寒冷和雪情,可宋軍卻要多少受其影響。


    可惜仆散揆下達的卻是總撤退的命令,否則他們倒大可趁機去對宋軍衝殺一番。


    “我能猜到你在想什麽,不要瞎想了。種慎豈是易與之輩,這區區雪情,或可對他的追擊略有影響,但用來防止我們的進攻卻是一點都不會變差的。”仆散揆對他說道:“去傳令各營吧,現在就開始撤退。”


    烏古論長合盡管有著一肚子的牢騷話,但也唯有狠狠地跺了一下腳,轉身跑去各營傳令了。


    仆散揆很精明的一眼就看穿了烏古論長合肚裏的不滿,他也明白,軍中很多人對於他的撤退令都是這種態度。這些女真勇士平日總以豪勇正誇,此時自是寧可戰死也不願迴去後受人的奚落。但他相信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現在的右路金兵,已經不是氣勢正盛的種慎所部宋軍的對手了。縱是留下死戰,也不過白白犧牲掉了這三萬女真勇士的性命罷了。


    他和之前的統帥完顏木裏安完全不同。他正在意真正的戰績: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或是如何能更好的保全自己。


    完顏木裏安就是太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了,認為隻有這樣才是真正的戰績,以致於為了一座難攻的堅城,在平江府和種慎硬是互耗了三個月,結果種慎硬是堅持到了宋國援軍的到來,而完顏木裏安就隻有兵敗如山倒了。


    這是完全錯誤的。


    所以,在眼下這種對自己完全不利的情勢下,他毅然選擇了將右路軍還殘存的主力從所占領的一些城池中撤出來,轉而向中路的皇帝陛下處集結。


    他一點都不擔心皇帝會因此而責罰他。


    是的,沒錯!右路軍是戰敗了,但那主要是以前的統帥完顏木裏安需要去承擔的責任。而在他接手以後,與宋軍的大規模接觸戰其實隻有一場,在這場戰鬥中,他很精明的把主戰場轉移到了新宜城,和種慎形成了一個“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巧妙局麵。結果種慎雖然打下了他原本就一定會打下來的江陰軍,卻隻是消滅了他手下幾千名帶不走的老弱殘兵而已。可他卻借機在新宜小城下一舉殲滅宋軍一萬四千人。


    這是一個不小的戰績,而隻要有了這個戰績,他就足夠和皇帝陛下交待了。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再想方設法的逃離種慎的追襲了。也算天不負他,目下過年時的短暫休戰正好給他提供了機會。


    他讀過的漢人書本中曾記載過當初楚漢爭霸時,漢高祖劉邦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立即就率軍逃跑,盡管曾數次被楚霸王項羽追的很狼狽,但取得最後勝利的卻仍是劉邦。


    隻要存的有用之身,就可以有大把的時間等待新的機會!


    他看了已經開始拔營出的各營軍士,又深吸了一口這雪天裏的冰冷空氣,也命人牽過自己的戰馬來,一揮馬鞭,驅動戰馬隨著大隊開始向著他們的皇帝陛下奔馳起來。


    種慎,來日再戰吧!


    兩天後,在江陰軍種慎的帥帳之中,聚集了十幾位身著緋袍頭帶雙翅鐵盔負有將軍銜的高級將領。


    大家都有點垂頭喪氣,集體沉默著在等待種慎的令。


    種慎的目光在一眾將軍身上掃過一圈後,問道:“怎麽一個兩個的都這麽沒氣勢了?”


    “還不是因為到嘴的肉已經飛走了唄。”王剛遠說了一句。他是從五品上的遊騎將軍,因為此前做戰時腳受傷騎馬不便而不再參加出戰,而隻是受命維持軍中的日常軍紀。可這兩天卻因為有此人心情浮燥在軍營裏罵娘打架不斷,使得需要處理的“治安事件”大增,他剛按下這頭那頭就又出事,累的半死。自也因為而腹內鬱結,此時便悶聲答道。


    原來,關於仆散揆領著金國的右路軍殘部向完顏憬處撤離靠攏的消息,很快就被宋軍的探馬所偵獲了。


    但當探馬把這消息傳迴來時,很多將領立刻主張點兵追擊,種慎卻隻是一言不的離開了。


    其實仆散揆的行軍種慎一早就預料到了,他甚至還早在仆散揆有所行動之前就著快馬把這一料想向抗敵行營做了請示,而行營的答複也很快就下來了:


    休戰期間各軍皆須嚴陣以待,不得主動尋釁出戰。g


    【……第六十八節黃旌百卷戰無休(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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