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鄭雨農答應了這場婚事,但去找媒人時鄭小六還是犯了愁,因為哪有姑娘家上杆子去找媒人催著男方娶自己的道理,就是再兩情相悅也丟不起這人。k可要是不催吧,鄭小六又不好意思迴家麵對女兒期待的眼神。何況他還有另一層擔憂:明年鄭雨農就要赴京參加會試了,萬一要是真的中了榜,那麽接下來就要赴職任官。不得在自己戶籍地任官這是大宋朝的祖製,到時侯杏兒是跟著去還是不去?不去,杏兒年紀也著實不小了,等不起。去,又沒名沒份的,也一樣讓人笑話。最後還是在宋君鴻的建議下,去請鄭知慶來做這媒人。還是宋君鴻建議,去找鄭知慶做這媒人,鄭知慶也喜歡這兩個孩子,欣然領命,當天晚上就去了鄭雨農家。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提親、下聘、擇定吉日,就差最後的拜堂成親了――根據黃曆,選在下個月的初二。


    這天,宋君鴻正和鄭小六一起在院子裏準備鄭杏兒出嫁的嫁妝,一大早開始就手忙腳亂,恨不得爹娘再多生兩雙手腳,這時他才知道結個婚是多麽的麻煩,最後幹脆一**坐在院子裏,不斷唿扇著頭上淌下的熱汗。


    突然腦門上讓人敲了一記,疼得他直捂頭喊疼。轉頭看去,卻見鄭知慶在身後苟僂著身子,手裏晃動著一柄折扇,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


    他突然想到自己這個樣子在鄭知慶麵前有點不雅,趕緊站了起來,嬉嬉笑著問道:“先生,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這個小混蛋在幹什麽?”鄭知慶好奇的問道:“貢舉考試結果的榜文都帖出來兩天了,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你考了個什麽成績?”


    “反正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搶也搶不著。”宋君鴻反而用一種無所謂的表情說道:“這幾天姑母家裏忙,我打算過兩天再去看。反正榜文是要持續張帖一個月的。”


    “嗬!你倒是豁達。”鄭知慶有點哭笑不得:“你們多年苦讀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別的弟子都是張榜第一天就去看了成績然後迴報給我,就你悠哉悠哉的好像不過是扔把色子賭大小一樣的隨意。”


    “唉呀,都怪我,你看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君鴻,把你手裏的活都先放下,趕緊跑到榜文處看看。”鄭小六聞聲也趕了過來,這幾天他的心思都撲在女兒婚事上,連貨棧裏的差事都請了假沒去顧。按理說放榜這麽大的事在城裏走兩步也能聽到點風雨,但他這兩天一直悶在家中忙活,楞是沒注意到。


    “不用了!”鄭知慶把長袍的前擺一撂,在鄭小六擺過來的椅子上一坐,慢條斯理的說:“你以為我的那頓謝師酒你賴的掉嗎?”


    “這麽說是中了?唉呀,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雙喜臨門哪!”鄭小六喜的嘴腳都快裂到耳根子上去,趕緊又朝屋裏唿喊:“孩兒他娘,快出來,我們的君鴻中舉人啦!”


    “真的?”春柳和一堆女娃們從屋裏衝了出來,手裏有的還提著封喜盒的紅紙,呆了半晌,終於“啊!――”的一聲互相抱著就在院子裏跳起了圈兒。


    鄭知慶看著院中手舞足蹈的眾人,搖了搖頭,輕輕歎了口氣:“天底下竟還有這種事,學生考試,老師竟要去幫他看榜,然後還得巴巴的跑過來報喜。”


    當天下午,宋君鴻就趕迴了山裏,打開了屋門,宋大柱和菊子也正在忙著低頭給鄭杏兒準備喜禮,還是石榴先發現了他。宋大住有些意外的看著慢慢走近的宋君鴻,明明是已經捎信讓他待在鄭小六家幫忙,而自己也是再過兩天就要下山過去的。


    宋君鴻原本以為自己對這消息並不是很在意,但麵對父母轉達喜訊時才發現自己聲音裏仍有掩飾不住的激動:“爹、娘,孩兒、孩兒中舉了!”


    像是被雷殛了一樣,宋大柱手裏的刻刀、木胎模子和那張菊子親手畫的喜餅圖紙胡啦一下全掉到了地上,目瞪口呆的樣子仿佛渾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一般,良久才“啊哈!”的一聲大叫,一把抱起了麵前的兒子連轉了三四個大圈,又跑過去扯著菊子的袖口笑道:“媳婦,你聽見了沒有,咱娃兒中了,咱娃兒是舉人了!”。


    菊子卻依然背著身子在縫喜被,任憑宋大柱扯喊也一聲不吭。但宋君鴻發現她捏針的手已經開始在劇烈的打著擺子,眼看著連針都要捏不住的樣子。


    他走過去繞到菊子麵前,她已經淚流滿麵。


    兒子中舉了!這個消息她也聽的清清楚楚。一種難以用語言表述的幸福感如一股突然迎麵而至的巨浪般洶湧的撞擊在她的胸口上,她用一口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一鬆手就會不顧一切的呐喊一般,而渾不知眼中的淚水早已決提。


    這就是她的兒子,她那十月懷胎時每夜撫腹呢喃的兒子。


    她那痛苦分娩然後抱在懷裏日日哺育的兒子。


    她那拉起著那個胖乎乎的步一跤地領他學走跑的兒子。


    她那懂事早慧、總是找機會幫她幹活的兒子。


    她那親眼目送背著自己手縫的書包下山上學,然後又每次在放假時迴山給自己講述學堂趣事的兒子。


    這是她的心頭肉,她的驕傲嗬!不知多少個夜晚,她在為他的生活、他的將來擔心著,卻沒注意到他已經慢慢的開始長大,如山林裏的幼鷹一般開始長出了有力的翅膀、具備了一飛衝天的能耐。


    兒子有出息了!


    她將宋君鴻慢慢的攬入了懷中,仍像抱著小時侯的他一樣拍打,和飲泣。


    宋君鴻也是一股酸澀感湧上鼻腔,轉目四顧,宋大柱和菊子的頭發已經隱隱漏出了幾根銀絲。四十來歲的年紀,在未來或許還可算是中年,但在此時卻已經讓他們憔悴的像個老人了,日複一日為了生活的艱苦掙紮,讓歲月在他們的額頭、眼角、臉上都留下了厚重的痕跡。


    宋君鴻倒退兩步,突然撩衣跪了下去,緩緩的伏身拜倒“兒謝父母養育大恩!”


    宋大柱趕緊把兒子扯起。宋君鴻拉著二老的手攙扶著坐下,溫言慰道:“孩兒如果已經考取了舉人功名,咱家從此就可以免除丁役和賦稅,今後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好的,好的。”下午溫軟的陽光透過已經破舊的窗欞照進屋裏,宋大柱一家四口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互相對望著傻笑。


    許多年後當宋君鴻也老了時,迴憶起當時的情景依然清晰的記得,那晚那是他首次在家裏被允許喝酒,父子二人對幹了數十盞,宋大柱喝的嚀叮大醉,而菊子,就一直在笑,仿佛笑容那幾天就從沒從她臉上消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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