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學堂每天下午散學的時間是在未時末,宋君鴻一踏出學堂的院門,就看見鄭杏兒侯在門外。,盡在她上前摘下自己的書包幫著背上,然後像是生怕自己反悔似的,拉住了便急急的跑了出去。


    鄭經和鄭雨農麵麵相覷,不用招唿也領著一幫孩子尾隨著追去。


    宋君鴻和鄭杏兒一口汽跑到扒拉河邊的一個空曠地方才停下。扒拉河是縣城護城河的一個分支,從東南邊角引進城中供城裏居民使用,然後在蜿蜒進城約一裏地後又一分為三叉,劃城而過,因形象酷似撈草枝的工具扒拉,城裏居民們便親昵地稱其為“扒拉河”。鄭氏族人大多比鄰而居,屋瓴相連向南一直建到這扒拉河邊,鄭氏的孩子也多在這河北岸嬉戲玩耍。


    南方氣侯溫熱,雖已是九十月份初秋時節,天氣卻並不算太寒冷,下午暖洋洋的陽光照在河麵上泛誌一片片金色的波影,一陣輕柔的小風吹過,樹葉已經開始泛黃的河邊柳樹輕輕舞動著枝條,勾勒出一片適意的情致。


    宋君鴻看著這個地方滿意的點了點頭,至少在冬季來臨之前,這裏都可以做為一個臨時的教學點,看的出來這群丫頭費了不少心思。


    杏兒在邊上炫耀的說,看:“這裏還不錯吧?我和小蓉妹妹商量了半天才決定用的這裏呢。”


    聽到杏兒提到自己的名字,丁蓉也奔了過來,宋君鴻以前總是下學早早迴家練字,更煌論跟這些女孩子們一起玩了,今天她一過來立時光彩照人,一張標準的瓜子臉上額頭豐滿眉毛彎彎,淺笑盈盈,還有兩個酒窩,眼睛黑白分明顧盼生波。向上穿著天藍色綴花上襖外又罩上一件鵝黃的半臂比肩,細軟的腰肢上束著嫩綠的裙子,整個人像春天綻放的小花一樣就飄了過來,看宋君鴻打量她也不局促,大方的一笑,脆脆的喊了一聲,“君鴻你好。”緊接著不待宋君鴻答話又迴身喊了一聲:“姐妹們過來,見過宋先生。”


    原本還散落在四處低頭追逐嬉笑的女孩子們聽到喊聲慢慢都聚到了宋君鴻的麵前。想行禮又看著從學堂中隨後跟過來的跟過來的一堆男娃們不好意思,妞捏著一時不知該怎麽做才好。


    丁蓉鳳目一瞪,漂亮的大眼睛中立刻透出一股子果敢淩曆的勁兒,嫩聲又堅決的說道:“大家隨我做。”說完和杏兒走到女娃兒們的前頭,朗聲喊道:“弟子丁蓉見過先生。”其他的女孩子一看她倆帶頭,就也跟著齊聲喊了起來。喊聲中一眾女娃兒斂容正裝,緩緩舉手齊額,彎腰推了出去,居然不是女孩子們常納的萬福禮,而是學堂裏學子見鄭經時使用的長揖。


    宋君鴻還沒答話,旁邊圍觀的男娃兒們已經是一片嘩然。.tw[]


    “喲,我們的天才學童已經開始變作丫頭頭兒了!”鄭經陰陽怪氣的在旁邊打趣著。


    “君鴻,你真的要教這些女孩子們讀書嗎?”鄭雨農也在邊上一臉不可置信的問道,好像看到了日頭東升一樣不可思議。


    宋君鴻點了點頭,他既然答應了杏兒,就不想再食言。


    “可、可自古以來男女有別,男子讀書、耕作、出外打仗,女孩子在家相夫教子,男子以陽剛之氣主外,女子又陰柔如水之秉性居內,這樣才能陰陽調合,萬物有序,這是天地至理,也是古今至理啊。”


    “或許我們的宋羅漢,不僅想伏虎,還想降伏母老虎呢。”鄭經從一開始看到平常總是對自己不理不睬的丁蓉對宋君鴻這麽恭謹就心裏無名火起,已經開始和她互相對著瞪視了。


    聽到二人這麽說,剛才還一臉期待和勇敢的女孩子們紛紛流露出了的失落的神情,鄭經也就罷了,一向嘴損。但鄭雨農這個幼年版大眾情人也不認同教女孩子讀書的事,立刻涼了很多人的心。


    宋君鴻從一開始幾乎就沒怎麽說話,隻是一直在盯著那些女孩子們的神情變化仔細觀察,他要分辯出哪些是真心實意的想讀書,哪些隻是跟著起哄湊熱鬧,哪些堅定不移,而哪些猶豫不決。


    此刻看到群情低落,清了清喉嚨終於開口說道:“雨農這話並不全對。我認為女孩子可以讀書。”


    此話一出,不論男女都靜了下來,想聽他怎麽說,鄭雨農也露出了好奇的神情,想看看他怎麽反駁這人人都認同的常識。


    “據我所知,有些富裕人家偶爾也有教女孩子讀書的,難道隻是為了讓她們玩耍嗎?”宋君鴻先以一個眾人無法迴避的事實點破僵局,字斟句酌的說道:“當然不是!盡管她們大多也隻是讀的女子貞烈之書籍,但這卻也說明了她們也有讀書的權力和能力。男女的確是有別,但這主要是體現在天生的體質差別上,當然後來的社會風俗演變劃分也算一部分。但男女在心智上是相同的,既然都一樣可以認物識理,明辯是非。所以隻要條件允許,我們並不應該剝奪女孩子讀書的權利和機會。”


    鄭雨農嚅動了一下嘴唇,沒有繼續說話。宋君鴻說的這些道理他大概也能理解,但感情上仍是一時難以接受這翻有悖於常情的話來。


    “哼,別說的那麽冠冕堂皇。女孩子讀書又能怎麽樣?能去參加科舉嗎?能去當官嗎?能去戰場上和男人比力氣打仗嗎?最後還不是一樣要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嫁人生孩子。女娃兒天生就是比不過男人的,讀再多書也沒用!”鄭經用輕蔑的語氣撇著嘴喊出了這一些話。對於從小在眾人圍簇下長大的他來說,人與人的不平等反而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然,女人是需要嫁人生孩子,但這還是不影響她去讀書。女人的好,一樣可能勝過很多沒出息的男人。”宋君鴻已經是在一語雙關的諷刺道:“有些男人生在富貴堆裏,但一旦臨事還不如一些讀過書的女人有骨氣。我朝太祖皇帝平靖天下之初,後蜀君主孟昶在都城被圍後,連一戰之心都不敢就急急請降了,花蕊夫人在大殿之上對太祖皇亮口占一詩曰:‘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寧無一個是男兒。’你說她是不是比那個已經做過皇帝的男人更有骨氣?”


    “對,有些人就是仗著點權勢窩裏橫。要是我們的鄭經大少爺在當時,怕是太祖皇帝還沒有圍城,他就已經開始哭著投降了!”丁蓉接口說道。宋君鴻還是在暗諷,她已經是明著嘲笑了。


    “哼!”鄭經暴怒下拂袖而去,一眾男童也跟著離開了。鄭雨農搖了搖頭,拱拱手,也跟著轉身離去了。


    “同學們,請大家落坐,我先教大家書寫自己的名字。”宋君鴻拿起一根樹枝開始在地上劃寫著,一眾女娃兒們也圍著他在前麵坐成一個半圈,同樣手持一枝柳枝在筆一筆的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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