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茫草,爭鬥盡去,仍留翻波不平,隻弱草無力,不倒城垣整齊,城中光景,一如平日。時近早市,城門剛開,已見人們聚了三群五四扛著貨物進出,雞棚魚檔飯茶兩市的炊煙自城門滾滾而出,整個永康仿佛籠罩在仙氣之中。


    便是這景致,總教人心生向榮,然而秦業撩開那馬車的窗戶簾看了許久,那愁眉依舊深鎖不鬆。然其人心情既不為景致所驅,又何苦要看世間紛繁?唯惆悵不能解也。


    秦業不能名狀心中惆悵,卻又罷去不能,但舍簾迴頭,見秦姚姚閉目端坐,也不知入定還是眠息,其稍歎一氣,便蟋蟀脫下外衣,無聲披至師妹肩上,也閉目起來,更不知是入定去,還是眠息止。


    秦姚姚也並非入定,更難眠息,隻聽見蟋蟀之聲,少頃便覺肩上有物,平淡無香,卻有濕暖之氣,清晨落得冰涼的身軀自肩部暖行,隻可惜其心猶冷冷。


    女子自張開眼,眼前卻漆黑一片,伸手摸索開來,至到肩上衣衫之畔,欲要脫下,卻一瞬遲疑,手上上下下揉弄,似摸到了些重要之物,那空洞的眼眸仿佛點了一息光亮,瞬間又暗下,沉至記憶中去……


    恍惚間,眼前景象,又迴到了月餘前……是淩霄峰殿前,是兩柄長劍互不相讓,是秦姚姚要挑戰秦業。也是劉蓉要來淩霄峰強立少掌門。


    便在殿前,兩人正劍砧相向,打得正熱。秦姚姚常練的是淩霄峰十二劍勢,招狀輕盈,多作指挑,直供對手穴門要害,跳躍也多,不以埋身劍招長,十分合適女子所用。且這女子身段好,舞劍真若舞,十分流麗。隻是莫名有些不必及之處,她也必要使到,總為招式的流麗,落下了許多空隙。


    秦業的劍法與甄紅同出一處,以橫砧直往為多,盡管他身為大師兄,精通派中武藝,但是使劍的如人,看頭上愣是輸了秦姚姚一截。其人招招到位,真是恰一本活著的淩霄峰劍譜,馬步穩,招式有力。但有些巧處卻不懂得遷就,以致沒了突破。其人更似乎受了秦姚姚指責,動作更加拘泥守禮,全沒了和唐寧對招時候的風姿。


    劉蓉看見此間,便聳聳眉毛大聲笑說:“秦掌門麾下,兩位高徒看著不相上下,隻是一個過分任性多謀,一個過分老實多慮,兩人確實不可取為掌門……然而這派中便是無人能當這掌門之任了嗎?”


    秦端側視劉蓉,哼了一聲,再下卻是苦笑,也沒有介懷他人言語中的嘲弄。隻遠目迴視殿前的爭鬥,不知幽幽歎息已溢滿胸懷。然而劉蓉的說話沒動去秦端心神,卻進了比武兩人的耳畔,恰激起千層波浪。


    秦業聽之,心中鬱憤之氣翻滾,便走了一個騎鶴揮鞭,劍比環形,要亂秦姚姚眼前。此招之後,最好是接劍指江山,以秦業之性,也一定會接這招,也定會露出側腰空當。


    秦姚姚便簡單一挑就可以取之要穴,女子卻費於騰旋劍招的華麗,要旋劍再取,卻差了一瞬,叫秦業來得及下走劍鋒格擋之。


    兩人如此相互磨折,又過去十幾招。實際要算起來,秦業武功在秦姚姚之上,卻遲遲不能取勝,也是怪哉。甚怪得秦姚姚也不依了,開口罵去:“大師哥是個縮頭鬼,不肯以真正實力與姚姚一戰?”


    秦業也不說話,隻得一張憋得老紅的臉。身手動作不敢遲疑,隻因秦姚姚說話間,仍沒舍下步步相迫的劍勢。


    “何妨讓我,你不是很想當這個少掌門?”女子鬆頰一笑,酒窩裏都是嘲弄,她眼中已紅,勢要逼出一個說法。


    秦業使招半天,方憋出一句話:“我並無讓你,且全力一戰!”


    “哈哈哈,既是如此,我也不要讓你!”秦姚姚澀了鼻息,招式使上之餘,竟並著起了殺意。


    秦業見之,腦中便做了空白片。


    “你,你,你你如此使招……是要殺了我嗎?!”漢子也紅去眼眶,心中燃火,莫名難平,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男兒淚不輕彈,盡彈進心裏,盡彈落劍畔,那長劍好比狂哭嚎號,抖抖動彈不能止息。


    秦姚姚失心了似的,不依不撓搖頭說下去:“我定要為他守住掌門之位,你不讓我隻好拚了,你的修為真不配當個掌門,這些年來,都是二師哥護著我們的啊,關鍵時候你有何用?”


    “你就隻識得二師哥!”此番,便連秦業也起了殺意。


    殺意動卻,兩人的劍招也越發淩厲,周邊小的們還不知其中利害,隻覺兩人比劍更為精彩,竟有些人分邊喝起彩起。唏噓聲此起彼落,這不是往火頭上濺油麽?


    然正如油著火頭,濺出飛花,兩人劍尺相及之時,也濺出萬千流星。砧砧之聲,震得淩霄峰都動搖了,搖得四處山風淩亂,叫人耳畔嗡嗡作鳴。


    邊上的秦端,又怎會看不見此中兇險,僅餘一手已斷做握拳狀,整身朝前而去,就差一步奪出,正正立了意思要上前阻擋去了。


    卻料不到劉蓉從中作梗,竟伸手擋之,並朗聲說:“秦掌門且安心看著,這正精彩的時候,爾何妨擾之。”這話下,兵器亮,呲呲幾聲,其身邊人都掏出了家夥來。


    秦端瞠目瞪了劉蓉一眼,劉蓉反看嶽雪華一目。“夫人你勸勸掌門的吧……”


    嶽雪華扯出一個皮肉不笑的神情:“小孩子比武,到了這時間,已經過了,夫君男子氣量坐的大,不該擋,那我一屆婦人之仁,心痛倆小的,這就去擋,卻叫誰人敢攔我?!”


    其說完,提劍躍去,未出三步,卻叫劉蓉的人躍出攔住。那人手持雙月刀,一躍已抵到她臉前,才說一句“夫人且慢!”


    未等雙月刀慢字落,嶽雪華首發一招,中指分開抵於臉前雙刀,順向其人胸腹攻去。雙月刀也非省油的燈,早有防備,迴以攻守皆備的招式……兩人自在此打了起來,劍去刀來,緊逼之勢不亞殿下兩人,然那雙月刀似乎意在阻止嶽雪華出前,雖招招進逼,要把嶽雪華逼進殿內去,猶未動殺機。


    秦端見此,也不多費事,直接一掌朝劉蓉打去。劉蓉見機,也伸掌接下。王爺的人盡要上前,卻見其揚袖一揮,外一手運勁打碎了椅柄,殘木落,人做陣,團圍兩人,卻沒有上攻,真是好極了的紀律。


    劉蓉不再動,秦端自也不動,兩人如鍾,沒行招,隻對拆起內力。秦端自感劉蓉內力狂放,如金龍作怒,幻騰空中。劉蓉感秦端掌力渾厚,似白虎囤身山澗,咆哮作難。


    “劉王爺好內功!”然秦端仍得餘裕一臉,作歎謂。“就覺得這內功少見,不知劉王爺師承哪家?”


    “哈哈哈,小王不才,不是師承大派,隻是當年在軍中服役,受封姓師父指點一二罷了。”劉蓉反抿嘴,加重了功力。


    秦端聞言,卻是一驚,息瞬沉顏。“封姓!論劍封姓?!王爺此番目的如何?!不如言明?!”


    劉蓉笑而不語,隻更加了掌力,秦端心中亂,掌力不勝,被其內功逼進了經脈之內,脖上額上青筋畢露,耳根更是紅的發紫,片刻便扛不下去,一口惡血噴之出來。


    秦姚姚雖醉於打鬥,仍感殿前台上氣氛不對,已起了收劍的勢頭,心道聲言:“大師哥慢?!殿前的氛圍不對。”聲未斷,女子已見自家爹一口血噴了出來,而大殿前畔劍光飛現,兩人糾纏,哪裏見得全她娘身影?


    這境況教她驚訝,手上動作頓止,稍傾才曉得改向劉蓉那邊發招。其人心走了開去,也見不到秦業發招。


    秦業既已發招,劍意已走,並注殺意其中,盡見師妹頓住手腳,也追之莫及。這便見秦業一招鶴刺長空,隻指了秦姚姚的太陽穴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刃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猊並收藏無刃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