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水……給我水喝吧。”那紅衣軍探子如是說著。低聲如嚶嚀,還帶著哭腔,步如風本以為那是死人,腳步難免靠近了些這人,這一下聽見,本能後退一步,又因聽見那人呢喃的物事,遲疑了離去的腳步,再三聽清,乃是向親人求水。


    步如風常年跟著步霸天在這南北邊境行遊擊之事,知曉了雙方對待俘虜的做法,從不會為這些俘虜生上同情之心,今兒聽見此人唿喚親人,心底竟生了一絲的憐憫。


    他便探著步子,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人。那人又喊了一句,“水,我要水……我的肚子不舒服。”


    “你……你等等。”步如風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驅使,竟然去邊上找起水桶來。這便驚動了邊上充當衛士的霸刀弟子,他們認得步如風,也都是他哥哥班上的,就支了一個人上去跟他說話。


    “二師兄?你要找著什麽呢?”那人年紀不小,卻熱絡地追著步如風的身影問道,一句二師兄叫起來,卻也有些別扭。


    步如風迴頭一看那人,連臉麵都沒有看得清,就往人家頭上劈去一句:“有水麽?給弄點水來。”


    “水?”那人說道。“你要水做什麽?”


    “就給那個俘虜喝一口水。”步如風的慈悲,竟遭到了那人迴以一臉子怪奇。步如風隻得撓撓頭說道:“讓他做個渴死鬼,總也對不住他父母。”


    “也是。”那人想來自己也是有父母妻兒的,作為莊中衛士,妻兒父母沒受累,也沒有上過戰場,自然存也有一分惻隱之心。便動身去了取水,取水時候,又與同僚幾句,似乎尋求幫助,卻見那些漢子一式地擺手搖頭,都不像是願意幫忙一個敵國之兵的模樣。


    步如風看著那人捧著水碗小跑過來,忽而覺得人心涼薄,自己本著的為人處世之道,難免會害了別人。這會兒功夫,那人就到了步如風跟前。“二師兄,他們都不願意幫忙,你若是方便,能幫忙扶起那紅衣軍探子的頭顱?”


    “他們都不肯幫忙?”步如風微張開口,問了一句,甚有些不滿。“一點同情都沒有。”


    “那些人的家眷,也有些在戰事中亡故的。二師兄要明白,像我等從未因戰事受累的人,已經是大大的福分了。”


    步如風複撓撓頭,為自己的失言感到羞愧。“啊……確實是這樣,我一家也蒙受莊中照顧,整家人也還在,父母早亡,得哥哥,嫂嫂照顧成人……不過,對方也有家人吧。”他便明白自己何以忽而憐憫敵方探子,莫不是惹怒哥哥,心內不安,聽見那人一句,便思及家人之故。


    步如風的年紀不大,家人也在。還抱著一顆赤子之心,和一般的少年人並沒有分別,當然不認為自己的憐憫是全然錯去的。隻是被長者一說,自己就再不敢亂說話了,默然走到俘虜跟前。


    隻見俘虜身上許些傷口已經結成了硬痂,更多些是愈合不了的大口子,爛了整出膿水,裏麵還有些白頭蟲子在蠕動。少年人咽了一下口水,這就蹲下,把那人的頭顱抬起,可見那紅衣軍探子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


    紅衣軍探子早被折磨得氣若遊絲,受了這一下,心底裏間本能地驚慌,卻也不能動彈,隻得一雙眼睛看著步如風,那神情,已經沒了一個軍人的神氣,恍惚著,不知道自己看見的是何人。


    看見步如風那臉麵,便誤作了他人,一邊哭著,一邊不知說著什麽,卻因為長時缺水,哭也沒有眼淚,隻得哼哼嚶嚶的聲音。


    好半天,步如風才聽得那人在喊著的是一句:“哥哥……我對不住你……沒讓你活下來,霸刀那些人殺你,我隻能棄了你跑了。”步如風一驚,手上動作凝住,不敢多動。而幫忙他的霸刀弟子已捏過那人臉麵,給那人灌起了水,動作說不上輕柔,畢竟都是漢子,盡管心中憐之,動作也不曉得柔下來。


    水咕咚咕咚地滾了那人一嘴一懷,那人口中沾水,又不喝下去,像是守著自身肚子裏的東西,又像是受傷太重,根本喝不下水來。興許那是骨子裏的悔和恨作祟,為了守著自己的魂魄的幹淨,不願被敵人的水沾汙了去。


    “你們這些畜生!”紅衣軍探子被水濕了喉嚨,意識也清晰了,立刻擰頭往步如風的手上咬了一口。步如風吃痛,立馬反應過來,一拳打到他臉上。


    那個紅衣軍探子被打得偏了頭去。再‘哐當’一聲,給這人灌水的霸刀弟子嚇著了,手上的水碗也落在地上,碎了。


    “呸!”隻見這紅衣軍探子啐出了一隻帶血的牙齒。“你們何必假慈悲?當初我哥哥隻是在山中巡邏,就被你們的人以退敵為名,打劫為實給殺了,現在就要殺我了,何必要給我水喝呢!”


    “那是咱們二師兄可憐你,你別不識抬舉!”給他灌水的霸刀弟子跺地說道。


    “哈哈哈!區區小兒,已經在霸刀排名第二,所謂大派,不過爾爾,你們等著,霸刀很快就會像地上碎碗,碎不能返!”


    那人忽而狂笑,綁在柱子上的一身亂動,好不安生。在邊上守衛的霸刀弟子見狀,以為有異,立刻堆了上來。


    步如風摸摸手上牙齒印子,就想起了師父的教導:“這對己仇恨之人,若是招安不能,必得斬草除根,方可得安寧,除非你手上有法子拿捏著那人的蝴蝶骨,否則還是殺無赦!”


    他師父步霸天是這樣教導他的,他全然學了,此刻想起來這個,猶自捏了捏拳頭,自然覺得自己憐憫那人,那人竟不識抬舉,實在是該死。


    “這還那麽生猛,估計還能套出說話!給我打到他招出更多來!”步如風凜色說。


    “是!”那些人一聽,竟個個興奮起來,人的原始殺欲,有時候是極恐怖的。若是被戰事之流激活,成魔的人,便多如牛毛。


    而這裏間些人如此麵目,也很難說並非入了魔道,這步如風剛轉身欲走,這些個人已經把上了鹽水的鞭子往仇敵身上抽。但聽得一聲一聲唿喊,讓步如風隻欲趕快離了那處。


    還須一直逃到那後院女眷常在之處,他才得了耳根一個清靜。


    再看看那天色,天色泛了胭脂顏色,猶如天人羞澀,在顏麵上畫上紅嫣等待郎君,又嫌不夠完美,再三修去,卻因夜色漸上,光輝不足,結果越畫越發濃鬱,心下焦急得半臉發青,及至趕忙畫上淡青色明月花鈿,才急急出得門……如是這般,天色已經自紅嫣初上,到橘紅濃鬱,再接半邊青色,月上半壁。這一番變化,也不過是半個時辰的事兒。


    步如風看到這般天色,才曉得自己在那後院處,已經耽擱了一個時辰有多。他進去的時候,日方稍斜,和哥哥飲著酒水,吃著肉,不覺間已經到了月上之時。少年不知愁,現在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放肆了,竟在小姐不見了這節骨眼上,和哥哥飲酒作樂。


    一想到這,竟自己笑了出來。人不瘋狂枉少年,這也是師父教的。他不過是尊師重道而已。


    及到此時,距離霸刀失火,又近了了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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