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敬此時還能說出這樣的說話,隻能是呆到了極致的人,讓人想罵他一句,卻無從下口。阿芙更是一絲怒氣都提不上來了。


    隻因她正是腹痛到最厲害的時候,天上忽而一陣急促的雷聲,雨點一下子就砸了下來,不消一會兒,雨水的勢頭已經盛極,算得上是劈頭蓋臉的。就算夏天正是多雨的時節,這樣大的雨勢也是極難得的,這迴卻讓阿芙撞正了,這自然就是天意了,乃人力不可逆的。


    阿芙感到一瞬徹底的失望,雨勢那樣的大,山澗立刻就漲了許多。她必然要困在此地,陰毒發作而死,這可是她能想到的最壞的情況,想不到的是,這最壞的情況真的發生了。而她就要死在這個地方了,她心中卻有一件未完之事,她何嚐甘心?如此一來,她也顧不得身後有這呆子聽著,在紛繁的雨點中大聲哭號起來,悲惻之感更甚於甄紅的哭聲。


    秦敬聽見她的哭聲,心頭也是凝滯了一下。這女子毫無保留的哭喊,與其說是信任他,不如說,她是感到了徹底的絕望,他不知道,她因何事感到如斯絕望,他不可能知道她陰毒發作,將不久於人世。更不可能知道她心中的未完之事。他卻為了這深切的絕望,自心底生出了一種憐憫,狠狠地打動了他的心意,乃至於生出了迫切的意願,想以自己雙臂保護這個女子。


    就在此刻,雷電交加的天際已經漆黑,大雨下得嚇人。兩人各有所思地沉默了,就在兩人都不知道如何麵對下一刻的時候,一下刻的變故也實在太突然了,這是當時的他們想破頭,都不能預料的。


    白馬正在山澗之間狂奔,阿芙忽而就看見一個黑色人影,拎了一個斷臂的人體,一下子跳到了他們的馬側,她好生地嚇了一下,她身上陰毒已經發作,還受了雨水,渾身怠倦,盡管意識到這人便是那個高人,而他手中的便是不知死活的穆元雄,她早已不能做任何反應,如肉在砧板上,隻能由他如何了。


    不需說,‘躺’在馬屁股上的秦敬更是無能為力,他隻能看,卻看到了有人手執一把奇怪的長劍,橫掃向馬腿,白馬便精準地倒在了水澗中。他卻連唿叫都不能,馬上被水中激流砸暈了。


    而他昏闕前,也並不是一無所得,他搭在馬背,乃是倒著頭來看,雖沒能看清了很多東西。卻能把那人手上的長劍,看了個十分的真切。那是一把既沒有劍尖,也磨去了劍鋒的龍泉寶劍。劍身猶存昔日的鋒芒,剛好映了一記雷光,給秦敬一個激靈。


    那個激靈之後,他便昏了過去,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昏迷之間,滿腦子混沌,一時是師父秦端的責罵,一時是妖女的笑聲,一時又是甄紅的哭聲。正是一片混沌之際,他剛好乍然而起,口中還咕噥著一句話:“無刃劍,無刃劍大俠來救我了!”


    他沿著自己的聲音而起,恍惚得很。恍惚了一會,反而思考起來,自己咕噥的那句說話是為了什麽?他便想起了昏闕前一瞬,他看見了有人用了一把沒有劍刃的劍。


    說起無刃劍這奇俠的事,不過是個傳說。至少秦端是這樣認為的,他也是這樣教他的徒弟的。秦敬自然不會懷疑自己的師父,便覺得自己的推斷十分好笑,估摸隻是昏闕前生出的幻覺。


    此時,他便聽見了身邊有女子‘嚶嚀’了一聲。


    秦敬頓時大驚。整個人彈跳起來,此刻他竟然能動了,綁在身上的絲絡也沒有了,他愣是一跳,就跳出了好遠,離了原來的位置去,更得以看清自己所處何地。然而,盡管他看清了所處的地方,卻不知道這是何地。


    這兒是一個山洞,隱約有點光,一時間卻不知道來處。秦敬便環視了山洞一周,隻見洞體有許多人工雕琢的地方,石頭被簡單的雕成了石桌和石凳等。(..tw好看的小說)一張台,兩張凳,幾個架子,一張石床,床邊還有一個圓形的石台,石台之上正用銅爐燃燒著什麽香,原來正是這銅爐的光,使得秦敬能看清室內的物什。


    他原來就是躺在那張石床之上,石床上有獸皮,獸皮是新的,看著是豹子的皮毛,淩霄峰和沐劍穀一帶多有豹子,他不能憑此判斷自己在何處,可這豹子皮毛新得很,顯然是新近獵的豹子,此刻擺得在此處,那麽此處應當不會離那一帶太遠。


    而石床之上,除了皮毛,還躺著一個女子,方才的‘嚶嚀’便是那個女子發出的。女子蒙頭昏闕,身上衣衫浸濕了,顯得身段十分妖嬈,凹凸可見。


    秦敬便以為極是失禮,低頭掩麵了一刻。卻再看看自己的一身,不僅濕透了,更是破爛不堪,在他身上裹著的,已經說不上是衣裳,不過是一些布條而已。要說失禮,他這模樣比那女子失禮得多了。


    他卻隻是覺得女子那樣是失禮,倒也不覺得自己這般是難看。更不覺得他們兩人這般獨處一室,是有多麽的曖昧。說到秦敬這人,不通情趣不止,原來還是個毫無妄念的憨人。


    秦敬這樣的人,哪怕模樣長得美,可在男女之事上,卻不過是徹頭徹尾的呆子罷了,到難為了秦姚姚這般傾心於他,想來,他便是花上一百年,都不能明白女兒家的心思了。


    這會兒,他絲毫想不到女孩子身段多美,隻是一心想著姑娘家不要失禮了,便要給女子蓋上獸皮。秦敬這個蓋獸皮的動作,雖說毫無妄念,還是有一瞬,自然地半伏在女子身上,這樣,便和女子的身體親近了一下。女子偏生在此時轉過身來,難免碰觸到他的身體。他一驚,膝蓋一滑,幾乎要抱向那個女子。更偏生在此時,那女子卻是睜開了眼睛。


    女子轉過來,睜大眼睛看著秦敬,便算是向秦敬露了臉。秦敬一眼就認得,這女子便是綁了他的那個‘妖女’。而這個‘妖女’也可能害了穆宇軒。更不用說的,她肯定是害了二狗。因為這一路,她身上殘留的玉檀精味道和她的聲音,早已經使秦敬認得她,這‘妖女’就是他在小潭那兒遇到的女子。隻是秦敬在這一路上的遭遇,卻使得他沒了跟她打招唿的心情。現在這一嚇,他更不記得打招唿這迴事了。


    再說阿芙,她這一睜眼,便看見一個髒得和乞丐一般人臉,而這人臉的主人還伏在她身上。她一瞬的反應,就是起腳踢向這人。她一時間也不識得那是被她折磨過的秦敬,這一腳下得十分地狠。


    不過,若是她知道這是秦敬,恐怕還不止踢他一腳。於阿芙來說,這可是大大便宜了那個呆子。


    秦敬吃了她這一腳,立刻滾了開去,撞到了床尾的石壁之上。他也算是毫無防備的吃了這一腳,疼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等他能說話出口,便不再客氣:“你這個妖女!我好心給你蓋被子,你竟然首先動了手!”他可是冤屈得很,他一直明裏暗裏護著這妖女,可她這一路上卻是不住的折磨他,還不跟他說個明白。盡管他不是小氣的人,卻也真的憤怒了。


    他這下出聲,阿芙便認得他是何人了,原來那個長得玉人似的呆子,已經被她折磨成這樣了,她不禁捧腹笑了起來,卻是牽動了內息。她也不知道怎的,在這室內,竟然有一絲絲的飄香,能使她的痛苦減輕了不少,她也因此一時大意了起來。


    而她方才使得這一腳,也是急忙間起意,更沒想起自己身上的陰毒,也有運了內息。兩下子的作用,內息便全都亂套了。她頓時滿腔劇痛,在石床上扭動一會,愣是吐出了一口膿血。她便知道,身上陰毒已經侵入肺腑,下一步就要噬食心房。


    她的心思頓時變得淩亂,根本顧不得思考,她想不起他們倆是怎樣到這室內來的?也不道是誰解了秦敬身上的束縛。若是那個神秘高人,他確實可以做到,可是那人竟然不殺他們,也不知道有什麽詭計。


    隻是天意難為,盡管那個高人現在不殺她,她依舊要命喪於此。還得死在這個呆子麵前,她前世到底種了什麽惡果,要受盡折磨死去不止,還得了此等孽緣!阿芙想到這,便嗬嗬地怪笑了兩聲,她雖垂死,可是殺了這個呆子還是可以的。隻是她一腔的無奈,使她生了慈悲的心,也就沒立刻動手殺秦敬,隻是瞪著他。


    秦敬受了這女子一腳,卻看見她又是吐血,又是扭動,便想到她是不是中了毒。連忙不再說什麽,要給她把脈來,剛伸手上去,卻被阿芙一下打開了。


    他也不說話,執拗地掰了阿芙的手過來,仔細地摸著她的脈息。


    “別費力氣了,我的事,你沒有本事管,我這次是必死無疑的。”阿芙輕描淡寫的一句,似乎把生死看得很淡。可秦敬明明記得,她在馬上那般的絕望。若她不是為了她自己的姓命,那便是為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事。


    秦敬便頓了一下,篤定而認真地說:“你不要亂說,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你麽?你怎可以輕言生死。”


    他這一下的臉色,竟然讓阿芙楞了半晌,隻能看著他的臉龐,卻說不出任何話來。此刻,她的眼前是一個灰頭土臉的呆子,早沒有了之前英俊的模樣,呆子的性格也不可愛。可阿芙心頭卻軟了一下,幾欲伏於這呆子身上痛哭一場。


    秦敬當然不知道阿芙心中的比變化,他甚至連阿芙的名字也不知道。但他卻摸得了她的內息,也摸出了一個讓他十分驚訝的內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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