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簡上的內容很多,是劉賀昨天迴來之後,連夜寫出來的。


    最開始來到這大漢的世界時,劉賀的字寫得非常難看。


    一是因為毛筆和簡牘對他來說都是全新的書寫工具,用起來非常不順手。


    二是漢朝的隸書與後來的楷書也有差距,因為字形“蠶頭燕尾,一波三折”的特點,運筆也更有難度。


    為了不在其他人麵前露出短處,劉賀每天都要抽出整整一個時辰來練字。


    兩年時間裏,他寫的簡牘不知道堆滿了多少個架子。


    後來寫得實在太多了,劉賀隻好下令讓人把這些簡牘通通搬進了昌邑宮的倉房裏。


    因為這些竹簡上的字醜到了“不忍卒讀”的地步,所以劉賀還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進入那間倉房。


    經過快兩年的練習,劉賀現在的字已經寫得和剛就學的小儒生不相上下了:說不上好看,但是至少也不難看。


    謝朗拿著竹簡讀了大約兩刻鍾,才草草地把最前麵的一部分讀完。


    “如何,看得懂嗎?”劉賀問道。


    “下吏愚鈍,有些看得懂,但是也有些不懂,還請殿下賜教。”


    “那你先來說說你看懂的內容。”


    “唯!”


    謝朗又看了幾眼竹簡,才緩緩地開始說了起來。


    “這竹簡上記錄的是一種名為流水法的工藝。”


    “這種工藝的關口就是把一件事情拆分成不同的環節,並且由專人負責。”


    “因為一人負責的一部分非常少,所以極易熟練,這樣的好處在於……”


    謝朗說得很慢,一邊說還一邊看著劉賀的表情,似乎想要確定看自己說得對不對。


    大約用了半刻鍾,謝朗才終於把要說的內容說完了。


    劉賀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可。


    竹簡上的第一部分內容就是對流水法一個大致的介紹。


    謝朗不僅用自己的話重新概括了一遍,並且還對流水法進行了評價,對它的優點看得很準。


    看來謝朗的理解能力確實不錯。


    但是,劉賀沒有就這麽輕易地讓謝朗過關,他立刻就又出了一個新的題目。


    “這工坊建起來之後,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木器製造的事情,你就再說說看,這流水法應該如何用到這木器製造上呢?”


    平日裏,劉賀每次給幾個郎中傳授新的知識時,總是會當場考核他們活學活用的能力。


    在這種高度緊張的情況下,人的理解能力更強,觸類旁通的能力也更強。


    “想要又快又好地造出殿下設計出來的那些木器,關口在於熟練的工匠,可一個熟練的木匠不是三五個月就能培養出來的,沒有足夠的木匠,一切都無從談起。”


    “但是用了這流水法,可以把木器的各個部件拆分開,讓不同的人來做。“


    “因為每人隻固定製作一個部件,自然很容易就可以上手,熟能生巧也就水到渠成了。”


    “到時候,學徒隻要跟著老匠人學習個一兩個月,就可以學會。”


    “等培養出了這些學徒,他們就可以專做零件,再教給經驗豐富的老匠人拚裝,這樣一來,速度就會快很多。”


    “就拿我們新進製造的這曲轅犁來說,看似複雜,給一個學了三個月的學徒來造,恐怕不得其法。”


    “但是,如果把犁評、犁箭、犁轅、犁舵等零件分給七八個學徒來造,他們很快就能上手,最後再交由一個老師傅來拚裝,自然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謝朗越說越順暢,顯然他自己已經是真的理解這流水法的好處了。


    等謝朗說完之後,劉賀不禁又點了點頭,再次對他表示讚賞。


    “說得不錯,這竹簡後麵的內容就是使用流水法的各個關口,你繼續往後看,遇到不懂的地方現在就問寡人。”


    “諾。”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裏,謝朗就開始細細地研究起劉賀寫的這份流水法來。


    每每遇到的不懂的地方,劉賀都會立刻從旁解釋,而有一些連劉賀自己都遺漏的內容,還要用竹簡格外記錄下來。


    其實,一百多年前,秦國在製造弓箭的時候,就曾經使用過類似的方法,但是到了漢代反而逐漸又失傳了。


    流水法需要注意的關口很多,顯然也不是這區區一卷竹簡就能講完的。


    但是,流水法好就好在並不是很高深,與其說是什麽秘法,倒不如說一種思維。


    隻要把這種思維吃透想透,那麽在具體運用的時候,那些熟練的工匠和學徒會自發地去完善和優化。


    就像劉賀那位圖書管理員說的那樣:百姓是曆史的創造者,要相信百姓的力量是無窮的。


    為了能更快地讓謝朗參透這流水法,劉賀甚至吩咐膳房把午膳直接送到了昌邑殿來。


    當劉賀看到送上來的飯菜中竟然有一小碟春筍炒臘肉和韭菜炒河蝦時,不禁愣了一下。


    他好像並沒有在膳夫麵前做過這兩道菜吧。


    劉賀先嚐了嚐春筍炒臘肉,又嚐了嚐韭菜炒河蝦。


    筍子脆嫩,臘肉鹹香,韭菜清新,河蝦鮮甜。


    四種不同味道的食物混合成了一首美妙的曲子,在劉賀的味蕾上演奏開來。


    這些菜的味道雖然還有一些淡,但確實是用油爆炒出來的。


    和劉賀記憶深處這兩道菜的味道相差不大。


    再看另一邊的謝朗,已經悶著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絲毫沒有儒生應該有的優雅。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謝朗麵前的那份飯菜已經被吃掉了一小半。


    “謝朗,這菜的味道如何?”


    “迴稟殿、殿下,下吏從來沒有吃過那麽、那麽好吃的飯、飯菜。”


    謝朗的筷子都沒有停下,看來味道確實不錯。


    看著沒有時間搭理自己的謝朗,劉賀沒有多問什麽,也吃了起來。


    炒菜的香味遠比燉菜的要強烈菜,一吃起來,就完全停不下筷子了。


    一時間,偌大的昌邑殿就隻剩下兩人咀嚼食物的聲音了。


    等劉賀放下碗筷的時候,他發現謝朗麵前的碗碟如同洗過一樣幹淨,而自己的那份食物也被吃得一幹二淨。


    劉賀心滿意足地打了兩個飽嗝,又用巾帕擦了擦嘴,才對候在一邊的奴婢說道:“把這做菜的膳夫叫來。”


    “諾。”


    很快,一個頭圓脖粗的膳夫被帶進了昌邑殿。


    劉賀對這個膳夫有印象,他叫蒯梢,是王宮的總膳夫,據說對自己的廚藝頗為得意,但是這兩年來不怎麽得誌。


    原因很簡單,因為劉賀不喜歡吃他做的菜。


    “這飯菜是你做的嗎?”


    蒯梢不知道劉賀為什麽會問這句話,他還以為又是自己做出了令劉賀生厭的菜,已經開始用脖子上的巾帕擦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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