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汴梁城內,蔡京的故居書房小院池塘邊,王澤身穿一襲做工考究精細地蘇織白袍,發鬢用一根繡著金絲地白『色』絲帶係住,還微微發濕,顯然是剛剛沐浴後不久。


    他神『色』怡然地坐在池邊樹下的石凳上,靜靜的觀賞水中的幾對遊戲的鴛鴦,嘴角上掛著一抹淡淡地笑。


    張階侍立在他身側五六步處,神態恭敬、全無平時的矜持和據傲,他不時地偷眼觀望四周,遠處各角落遊走著幾名警戒的中軍衛隊將吏,其它的景致和當年傳言蔡家豪華府邸一般無二。


    “好地方,可惜人事俱非!”王澤輕輕搖頭歎息,自言自語,張階自是不知緣由,不敢搭話。


    此次北上,王澤向蔡絳借蔡京的故宅做為行轅,蔡絳和王澤兄弟之情,自然使無不可,府邸中一應留守家人聽憑王澤調用,沒什麽客氣的。


    王澤終日忙碌,不曾入得內院幾次,今日閑來無事,來到自己第一次麵見當時大宋徽宗朝第一權相的地方,正是在這件古樸幽靜的書房內,他踏出了自己飛黃騰達的第一步,籌劃了他治『亂』平天下的第一策。憶起前事,曆曆猶在昨日,今日在這裏徘徊良久,位居權力頂峰的他更深的體會到了這位權相的內心的彷徨和孤獨,盡管有的時候他對蔡京的所作所為很是不齒,但這正是如今他自己的真切感受。有的時候,他真的很怕,很怕自己會失去手中的權力,更怕他的理想會隨權力的失去而付之東流。


    一個人掌握可以決定幾乎一切的權力太久,並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反倒是會生出無限的煩悶。或許有時真的想放手,不再在這充滿危機和殺氣的道路上『摸』索。但他不能更是不舍,‘權利與付出是絕對公平的對等’,他終於明白曆代當權者內心深處對取舍的彷徨與無奈,不甘心放棄以至於無法放棄,他深深體會到其中的別樣滋味。


    曆史是後人根據時代的要求通過不斷加工而成的,所謂的曆史學家他們根本沒有也不可能接觸到他們所蓋棺定論人物的內心世界,他們也不敢去堂而皇之的去分析。不過曆史還得有人寫下去,還得要塑造維係民族精神的英雄們,沒有這些反麵人物,哪有那些千古英豪,一些平常人成為了英雄,另一些平常人成了映襯英雄氣概的墊腳石。


    “權相――真他娘地扯淡。” 王澤的嘴角充滿了諷刺的譏笑,他風淡雲輕地自語道:“難道他們不知有時候權力也是有約束力的嘛!掌握越大的權力,約束力就越大。。。。。。。。。”


    張階不時地偷看王澤,見他麵上神情有些波動,時喜時悲、時陰時晴。他自出師以來很少見到過王澤有這般激動的表情了,不禁暗自揣測王澤所想所思,還有那句似乎很有道理的話,但王邵罵出了髒話他還是沒有見過。


    “子升——”王澤突然叫張階的表字打斷了他的揣測,原來張階自進來後根本沒有用通報,他見王澤在池邊靜思,沒有敢打擾,一隻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


    張階忙行弟子禮,口上稱唿道:“徒兒見過恩師——”


    王澤笑『吟』『吟』地望著張階,目光中盡是嘉許之『色』,溫聲說道:“五年不見,子升清瘦了許多!”


    這句淡淡的一言頓使張階眼眶一酸,淚水差點就流了下來。這麽多年來他處身四麵危機的兩河、燕山甚至上京,多少次有多少同袍盡沒於國事,忠魂永留他鄉,自己又多少次幾乎是九死一生的經曆,也未曾使他張階這位高傲的漢子掉過一滴眼淚,他曾自負地認為自己是在血與陰謀的考驗中度過來的男人中的男人,這比戰場上拚殺和在政務中渡過的師兄弟們經受的更多、見的更廣,多年來感情早就麻木了、已經不知淚為何物?而王澤的這一句平淡的關心話,竟使他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忍不住就要哭了出來。


    “為國盡忠是弟子的本分,卻是恩師您的白發又多了許多!” 張階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水,聲音有些哽咽,很想哭出來,但卻不敢失禮,硬生生地忍住。


    王澤長長一歎,勉強笑道:“癡兒,為師老了——起來說話吧!”


    張階抹了一把淚,站起身來,說道:“師父,弟子不負重望,信以送到。完顏宗弼的迴話是‘知道了’,並請師父代他向他的另一位朋友問候。。。。。。。”


    王澤默默地點了點頭,沒說什麽,但他地笑容中閃出幾分安慰和更多的淒涼。


    張階出於職業的習慣很想從王澤口中證實心中的猜想,但他還是決定不要在王澤這裏打探什麽,他相信完顏宗弼沒有騙他,而他更是了解王澤,雖然王澤待人寬容、和順,對弟子更是百般嗬護,可一旦觸及原則其狠辣果斷的手段,令人不栗而寒。


    “北麵上京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王澤淡淡地問了一句,這是他相當關心的事情,或可說能夠對這場戰爭產生決定『性』影響。


    張階穩了穩情緒,朗聲道:“以弟子之見,女真狼主瘋癲日甚,國內除了兀術之外無可可止,現在女真貴酋無不人人自危,迪古乃動手的日子或許已經不遠了。”


    王澤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件事你做的非常好、非常好,隻要上京一『亂』,完顏昌率軍西進,兀術在兩河也就呆不下去了!子升又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業。”


    “全是恩師料事如神,不然弟子亦不能成功聯絡這些女真叛逆。”張階說的倒是實情,很多年前他奉命秘密迴到行在,王澤就開始要他暗中和完顏亮一派搭上線,不斷地刺激這些人的野心,一步步地攪動女真貴酋內部信的變『亂』,盡管他有感於王澤斷人之先,但他還是把事情辦的很好,就是在感情上看不起完顏亮等人,認為他們應當終於自己的國家而不是謀朝篡位,反倒是對完顏宗弼等竭力和宋軍抗衡的金軍大帥多謝佩服,不過這些想法都是深深地埋藏在心中罷了。


    “來,坐到為師這來”王澤指了指一旁的石凳,依舊是和顏悅『色』。


    “謝恩師——”張階知道王澤的脾氣,讓你坐下那就得坐下。何況他自小受到的是人人平等的教育,很是厭惡繁瑣的禮儀,平時不得已而為之,在選擇了這充滿危險的職業後,也免得與那些腐儒們共事,而徒增煩惱,聞言欣然坐在王澤身旁的一塊青石上。


    “這麽多年了,為師將你們師兄弟放出,看著你們一個個成長起來,很是欣慰啊!”王澤柔和地望著張階,當年他就很支持張階他們的選擇,如果這些弟子們一個個不約而同的選擇館閣、部院的話,那才是他真正的悲哀。正因為像張雲仁、張階這樣的弟子對那些儒生們一生都在追求的東西不屑一顧,他的理想才會有了希望。想起那些各部、監下成立的各種研究院內被稱為‘狂生’的弟子們,他感到自己和朱影的一番心血沒有白費,這才是他要看到的真正人才,自己的理想才有可以信賴的繼承人。


    “對了——現在兩河的民間形勢如何?”


    “民間父老對王師北伐無不欣喜,各地自發組織義勇格殺金國守臣,人數已達百萬之眾。但弟子以為其心雖嘉,然義勇戰力太弱,毫無組織,十萬之眾竟不敵金軍五千,攻不下一個縣城,不過徒增殺戮而已。”張階不僅負責聯絡上京,還擔負著協調組織各房煽動民間起義唿應宋軍的攻勢。


    王澤對張階說的情況很是認同,河北父老舉事以迎王師心情是好,但舉動太過輕率。金國立國不久,其主力依然非常強悍,殿前司拔隸五軍的洺水之戰便是血的教訓,被圍困地宋軍部隊麵對十餘萬金軍漢軍仍然可以支撐並有機會南退。但是被金軍猛克謀安馬隊的突然打擊地全部崩潰,雖然當時主帥高平誤斷形勢、還有輜重部隊留在後方地重要因素,還有過河部隊未攜帶對付馬軍的重械是失敗的主要原因,但金軍猛克謀安軍的戰鬥力的確不容小視,尤其是塘報中提到的上京五萬戶之一東心雷的萬夫隊,更是非常強悍,宋軍兩支精銳馬軍和輕車部隊,竟然隻能和他堪堪打了個平手。以幾乎是一盤散沙的義勇去麵對如此強悍的正規軍,結果隻能是一邊倒的殺戮,解決不了太大問題。


    對於這些情況,王澤心知肚明、可就是沒有太好的辦法解決,朝廷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去做更多的事情了,有些時候犧牲百姓去擾『亂』金軍部署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王澤無奈地搖了搖頭,臉『色』顯的淒然,他苦苦一笑,悵然說道:“也隻能如此了,總比禁軍孤軍作戰要好!”


    張階望著王澤,站起身來道“師父,弟子有一個想法,不知恩師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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