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令秦檜失望的是王澤不過是淡然一笑,對他的話並不知可否,反而風淡雲輕地道:“李大人說的是,此非常時期用非常之策,不得已而為之!”


    李綱對王澤的誠懇的迴應算是滿意,盡管他知道這種不得已而為之還會再次出現,但能讓王澤當麵說出來已屬不易,還是不要再勉強為好,以免壞了王澤的顏麵,把話說過了頭反而不好。


    王澤見李綱已經默許了,他臉上掛起了那一點興奮,朗聲道:“會之兄可是要再加一把力,成敗也就在此一舉了!”


    秦檜勉強地笑了笑,他豈能不明白,王澤這個大手筆實際上已經為他奠定了解決這場危機的堅實基礎,隻要工商大賈不再搗『亂』,百姓恢複了信心,投機倒把者被震懾,最要緊的是至少有了一批金銀進入了太倉銀庫,他和王門子弟要做的不過是扭轉畸形發展的方向,恢複正常的市場秩序而已,比他預料的難度小了許多。


    王澤又繼續道:“如今正是利用這個時機,建立一種新的錢幣流通體係,我已經想好樂名諱,就叫銀行,不知二位感覺怎樣?”


    “銀行——”李綱稍稍愕然,疑『惑』地看著王澤,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麽。


    秦檜的眼中卻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他從這兩個字中品味出王澤可能又有新的主張了,而且又是一次新的、具有極大風險的嚐試,或許風險中能有出人意料地機遇,他試探著道:“銀行,德涵說的明白些。”


    “商賈之所以能夠積累萬貫產業,全憑以錢生錢,把錢財拿到市麵上不斷地生錢,反反複複、不斷往返投入,但他們大多數人的財力終究有限,無法聚集到大量的錢財運作。而國朝民間錢財多是藏於民間宅中,輕易不會拿出,也就談不上錢財在市麵上流通升值,這部分錢為數眾多,僅僅有少許部分被拿出用於度日,其它終究成為死錢,對國計民生毫無用處。如果能夠建立一種職事行當,不同於當鋪的典當,也不同於支賣司管轄的錢莊,更不同於質庫,能把民間存放不動的錢有償吸收進去,再貸給急需用錢的商賈營生,如此一來小民可以做吃其力,商賈亦無缺錢之憂,且可斷絕『奸』人高利剝削之苦,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為之。。。。。。。”王澤一口氣說了許多,但他還是沒有把話說完,停了下來看李綱與秦檜的反應。


    秦檜聽的入神,時不時地點頭稱是,李綱臉『色』木訥,不知他在想什麽,言利之事——國之利、他勉強可以身體力行,但為商賈謀利他是萬萬不願做的。


    “銀行當如何運作,百姓何以安心把錢交予銀行,又何以能掌控商賈得錢而偱?”秦檜忽然問了三個關鍵『性』的問題。


    王澤還是有感秦檜竟然能在瞬間把握住問題的關鍵,他用讚賞、敬佩的目光投向秦檜,畢竟銀行是數百年後才出現的事務,秦檜能夠舉一反三,真不愧是內政高手,隻不過秦檜或許沒有注意他有償的說法。他也知道在前唐時代,已經出現了辦理金融業務的獨立機構,但經營範圍比較單一,明朝中葉出現的錢莊和清朝產生的票號,實際都具有銀行的『性』質,這類采取家族式組織管理形式的金融機構,都是獨資或合資經營的,很少有分支機構,資金力量薄弱,業務範圍小。而他在宣和年間得到徽宗皇帝支持發展起來的錢莊,雖然使錢莊早出世數百年,但畢竟還不能算上真正的金融機構,充其量是皇家斂財的工具,目前那家官辦皇宋錢莊已經歸屬內務府管轄,被他刻意地邊緣化了。


    民間近年來也出現了一些小規模的具有業務範圍和後世私人商業銀行相似的錢莊,但還是沒有擺脫前唐的運營模式,根本無法承受大宗、繁多、複雜的金融往來,他當下道:“銀行不同於錢莊,亦可看成錢莊的擴大,做為天下閑散小戶錢財和大宗營生之間的中間機構。其內部設置雖與錢莊相仿,但涉及營生範圍、運轉模式與分類卻大不相同,會之兄主管的寶鈔司經擴展職事,可以成立執行朝廷大策、製定規策、發行寶鈔、監督處置其它銀行的官府銀行,其它可由官辦、官商合股、商賈私營的銀行,可以分為農桑、工商、海事等等不同專項為主打的銀行,把民間存入錢財計利息放貸,規定還貸日期與每月付利息,但貸款者必須出示可以信賴的信譽、房產抵押。經營不善或是倒閉者,可有銀行盤點其家資拍賣,而盈利者每年都會計本還息,如此以天下錢而生錢、周而往返,可得滾滾不盡之財源,又可使民間無閑散錢財。”


    “至於百姓如何存放錢財,此非難事,許之以利,相信生民不會和錢過不去的。”王澤臉頰掛著濃鬱的笑容,他接著補充道:“如民間千文年計息二十文,銀行放貸則是千文計息三十文之上,其中十文歸銀行所有,而銀行所得十文中朝廷亦可得一文。其實民間計息亦不止二十文、放貸亦不可三十文不變,若民間利息達千文達百,相信沒有人會拒絕把錢財放入銀行的!且商人亦可憑借票據,不用攜帶大宗寶鈔亦可進行交易,事必可到銀行憑借票據把應得錢款轉入自己名下。。。。。。”


    王澤把現代銀行經營模式中的方式一五一十細細說來,又涉及到了初步的金融體係勾劃他的意向是在大力發展銀行業的同時,建立一種以銀行為主體的金融體係,這樣有助於國家對市場的控製力度,防止或延緩市場再次走向畸形的走向。當然,目前這個時代還不具備消化他所知道的金融理論,但他還是決定在由錢莊向銀行發展之後,把一整套金融體係的框架確定下來,後麵的人也可以順著框架去完善、發展,他肯定自己的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金融市場體係的誕生,但他必須把框架定下來,凡事總得有個開始立下規矩的人。


    “雖與時下錢莊相仿,但銀行所具職事的確非錢莊可比,我看德涵之策可行,畢竟朝廷已是小康,如能把民間財富用到國計民生當中,你我有生之年或可看到天下盛世。”


    李綱感到王澤言利程度簡直到了無可附加的地步,真可謂前無古人。在開拓海外、挖空心思地鼓勵工商,到了現在的斂盡民間財帛。但他仍然清醒地認識到銀行或許不是不可接受的事務,如果能夠忍受皇宋錢莊和民間其它錢莊的存在,任由他們盤剝生民,那還不如建立一種新的、能夠由文官控製的機構去代替它們。銀行這個行當對他而言的確是相當陌生,但他從王澤興奮的目光、稍顯激動的口氣中,能看出來銀行對於國計民生而言似乎是個不壞的選擇,如能如王澤所言,那他是沒有阻攔的必要。


    “事關銀行的細細條陳,我已經有所準備,不過還需要再細細詳參,畢竟事關天下事,不能稍有馬虎,等到那時再拿出來請李大人和會之兄議一議。”對待由錢莊過度到銀行的事情上,王澤還是抱有小心謹慎的態度,他也不想倉促行事畫虎不成反類犬,畢竟有些金融方麵的事情他也不甚了解。


    錢莊實際上是他在朝廷銅本位貨幣政策之下,為了迅速獲取權力而才去支持發展的權宜之策,雖然已經具備銀本位的某些特『色』,但錢莊很難承擔銀本位貨幣政策向金本位貨幣政策轉變的重負和風險,更談不上在它之上規劃日後建立在金本位之上的金融體係框架了。但銀行也並非單憑幾個人、有幾個錢能一厥而就的事情,它涉及到國計民生方方麵麵,還有許許多多專業人才的共同運作。一個疏漏就有可能被人鑽了口子,造成國家重大的損失,他所倡議的銀行在他自己看來不過是初始階段,他已經看到目前銀本位已經是大勢所趨,金本位時代很快也將到來。就是這樣還需要小心萬分,因為無論是任何事物,關鍵『性』的轉折點,而且是帶有一點強製『性』意味的轉折點,所具有的危險係數極高。


    “也好——既然能為天下生民謀福,我等又豈能費時空議。”李綱再三猶豫之下,還是決定接受王澤的主張。


    秦檜心下自然而然地有一股謹慎的興奮,他已經明白王澤要扶持銀行的目的,也明白這個主張的可行『性』極大,更重要的是一旦皇宋銀行成立,他當仁不讓地會成為提舉一行事。在整個都堂宰執內,王澤身為宰相自不必說,李綱和趙鼎兩位執政最關心的還是北伐大業,趙鼎雖重視邦國經濟,但多是偏向於農桑、馬政,對於言利之道向來不慎感冒,歐陽澈更不用說,進入都堂已經是萬分僥幸,說白了不過是平衡都堂宰執力量的人物,目前來說還無足輕重。他秦檜重返都堂後,但當掌握邦國經濟大任,銀行做為調解市場的重要媒介,自然歸他莫屬。


    王澤的目的基本達到,心情甚是舒暢,他滿麵春風地笑道:“今夜咱們不談國事,好好吃酒取樂。。。。。”


    秦檜心情亦是上佳,他立即撫掌響應道:“德涵說的是,良宵苦短、及時行樂,何況文樓歌舞甲天下,在此不飲酒、不觀舞曲,豈不是太可惜了,就是錢也花的冤枉了!”


    李綱雖然滿腹心思,卻不得不在眼麵上敷衍兩句,但文樓歌舞的確是不同凡響,如他自詡清高的士人往往少來此處,但美貌的歌姬、纖細的舞姬還有妖媚的酒女還是令他怦然心動,男人畢竟是男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聽一聽、看一看,不算過分。


    “還是請非煙和絳衣姑娘來吧!”王澤一開口就是文樓歌、舞兩位新進行首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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