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眷二年正月戊戌萬壽節,上京會寧府,高麗國與夏國的使臣亦是來朝相賀,由於女真的勢力正如日中天,夏國想要奪迴橫山三源地,有求於金國,而高麗從當年金軍主力南下作戰,趁機『騷』擾金國東部邊境,到宋金格局逐漸穩定下來後,國家受到金國的強大軍事壓力,立即蛇鼠兩端,竭力巴結女真人示好。


    金軍都元帥府完顏昌、完顏宗弼、與元帥左監軍完顏阿離補、元帥右監軍撒離喝、元帥左都監大抃及新任元帥右都監完顏活女六位大帥齊聚上京。大抃與完顏活女是因作戰有功,雙雙在完顏宗弼清洗一批大將之後勝任一路都統的,沒過多久又再次得到升遷,首先是大抃升任元帥左都監,速度之快金軍中未成有過,完顏活女在大抃升任左都監不久,就被降旨擔任元帥右都監,跟隨他上任的有整整一個萬夫隊,不管完顏昌願不願意,他在河東南路赴任,直接打入右副元帥麾下,使完顏昌如芒在背。


    多年來金國多方征戰,都元帥府行轅一直設在燕京大興府,金軍各位大帥又分散各重要地區節製部眾,很難同時出現在京城,難得時下金軍都元帥府全部的大帥匯集京城。由於都元帥之職一直空缺,身為右副元帥的完顏昌從表麵上看是地位最高的大帥,完顏宗弼名列次之,但他的實際力量已在不在完顏昌之下。


    當金軍六位大帥入宮麵聖後,完顏宗弼迴到府邸不顧與家人敘舊,立即易服前往完顏宗幹府邸拜會,二人在府門口大大咧咧的客套一番,給府門外的看官表演完後才攜手入內。


    “大哥,想必蒲魯虎的家奴,這會應該在向他的主子稟報咱們兄弟方才的親熱。”


    到了書房後,完顏宗幹與完顏宗弼相顧大笑,完顏宗弼毫不在乎外麵的眼線。


    “還訛魯觀的探子!”完顏宗幹意味深長地看著完顏宗弼。


    完顏宗弼坐下後,旋即痛心疾首地搖頭歎道:“老八糊塗,怎麽和蒲魯虎這等莽撞之徒廝混一起,搞的上京烏煙瘴氣。”


    “不知八弟心中懷的是哪種心思。”完顏宗幹幹笑兩聲,別樣意味地道:“八弟平時亦是向慕南朝風華,皇帝引他入朝原本就是對付蒲魯虎,沒想到他卻與蒲魯虎這麽快就勾結在一起。”


    話中有話,完顏宗弼知完顏宗幹必有後話,就在他等著完顏宗幹向下說時,卻不見完顏宗幹開口。


    二人沉默半響,完顏宗弼始終在等待,完顏宗幹終於沉不住氣了,笑著道:“兀術這些年在南麵與中原士大夫們朝夕相處,倒是越發沉穩了許多。”


    完顏宗弼心下暗付完顏宗幹倒底是沉不住氣了,當下故作懶散地道:“大哥飛書弟前來,不是為了說這些讚人之言的吧?”


    “兀術還是沉不住氣了,好吧——言歸正傳。” 完顏宗幹眼中精光迸『射』,他笑而撫掌稱讚完顏宗弼一句後,臉『色』立時變得嚴肅蕭殺,聲音冷跌地道:“據密報,蒲魯虎有謀逆之嫌,皇帝決定由你我兄弟全權查處,一經查實,立即懲處蒲魯虎陰謀謀逆之事。”


    完顏宗弼目光陰鬱地盯著完顏宗幹,冷笑道:“想必大哥已經得到蒲魯虎陰謀叛逆的證據。老八由陳王晉封袞國王、太保領三省事,其中恐怕不簡單吧!”


    “兀術說的不錯,不僅是蒲魯虎而且還有八弟訛魯觀。”完顏宗幹有些不滿地道:“八弟不同於蒲魯虎那莽夫,其多有智謀,善於權變,不是易於之輩,謀之斷不可草率。”


    完顏宗弼笑道:“皇帝這招亦是高明,外加以恩寵,內施以防範,給個國王封爵,躍升眾多前方大帥之上,位祿極盡,豈有不知此敗亡之道,所以老八利令智昏,實不足為懼。”


    完顏宗幹深以為然,他有感完顏宗弼一直奔波在南方戰場,不想對朝政卻有極其準確的判斷力,不覺謀劃複興皇權的信心又多了幾分,當下道:“撻懶此行上書以河北二路歸還南朝,以求南朝對大金俯首稱臣,皇帝準備明日召集宗室大臣商議。”


    “有什麽可商議的,莫不成大哥也讚成撻懶。”完顏宗弼冷冷地道:“先是提議歸還三鎮,現今又歸還河朔使得南朝俯首稱臣,無異於癡人說夢。王德涵豈是易於之輩,我看撻懶這幾年在河東享樂慣了,腦子當真糊塗了,早已失去當年約我一同西進的豪氣。”


    “此話怎講?”


    “哼——”完顏宗弼正『色』道:“南朝廟堂之上有王澤、李綱二人在,是想二人乃南朝最是堅決收複燕雲的大臣,亦是南朝文臣中最能用兵者,有他二人掌權能有對大金俯首稱臣的可能嘛?”


    完顏宗幹默默地搖頭,道:“此二人具為人中龍鳳,亡我之心不死,撻懶之策無異於割肉於狼,然近年我朝南征多不得利,實為人心厭戰、國力虛弱,兀術可有良法?”


    完顏宗弼苦笑道:“大哥以太師領三省事,總攬政務,又豈能不知目前大金國力。”


    完顏宗幹亦是長歎道:“南朝國力日漸強盛,而我卻久困於內爭,外挫於征戰,以至於國力日下。各地猛克謀安戶困於連年征戰,人丁銳減、軍戶厭戰,早已不堪重負,王公們亦有不少如撻懶一般,欲與南朝和之。”


    完顏宗弼淡淡一笑道:“此輩隻為自家富貴安逸,全然無國在心中,昔日太祖創業之艱難,我等都是身先士卒,哪個不是渾身傷疤。昔日情形曆曆在目。現如今他們竟不思繼承太祖之誌,專心富貴倒也罷了,偏偏他們就是看不到我女真人麵臨的威脅。南北徹底議和亦是我所願,然割地迫使南朝稱臣,虧他想得出來,到時候莫要弄得竹籃打水兩頭空。”


    “我看在歸還河北東西路之事上,老八其中深意令人不寒而栗。” 完顏宗幹目光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隱晦,他頗有深意地看了看完顏總弼,道:“遵皇帝的意思,明日的朝會,你就以病為借口,不要參加,謹守府邸即可。”


    完顏宗弼愕然不已,但既然是天子聖意,雖有存疑卻也不便多問,隻得道:“臣遵聖意。”


    完顏宗幹舒展笑顏,溫聲道:“此皇帝陛下高明所在,兀術不久自當明了,好了、好了今日你我兄弟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這是當然,聽說兄長府中還藏有當年來自汴梁的美酒,我可是盯了許久!”完顏宗弼小的非常開心,因為不用不久,他已然領悟了皇帝不讓他參加朝會的深意。


    就在完顏宗弼與完顏宗幹開懷暢飲美酒之時,在袞國王完顏宗雋華麗壯觀的府邸,完顏宗磐與完顏昌二人同他一道,坐在燒了兩大同盆木炭的客廳中,圍著擺滿山珍美酒的桌旁對飲,但三人各人懷著各人的心思,酒宴氣氛相當沉悶、詭異。


    當府上管事躡手躡腳地進來稟報完顏宗弼進入宗幹府邸後,完顏宗磐一巴掌將桌子拍的震天價地響動,高聲道:“兀術果真與斡本私下勾勾搭搭,若非訛魯觀說破,我還真讓他們蒙了,看來兀術這次整訓軍紀實在是用心險惡。”


    “兀術臨陣勇猛無敵,平日裏卻是小心翼翼、甚有心機,不與各方勢力有關聯,卻又與各方勢力關係融洽,這就是兀術後來者居上的道理,若非這次征戰,連我都被瞞了過去。”完顏宗雋信手輕撫他的三縷長須,神情間淡定自若,若是穿漢服,誰都會認為他是南朝一白麵書生。


    “兀術——”完顏宗磐不屑地撇嘴,端起酒來,‘咕咚、咕咚’喝了兩口,重重放下酒碗,沉聲道:“左副元帥主管河朔、燕山、北京各路兵馬,這幾年他倒是風光的緊,全然不把咱們看在眼中。”


    完顏昌冷笑道:“此一戰後,活女以右都監主持河東南路沿河軍務,大金的精兵強將多歸於兀術屬下,我這個右副元帥早就無兵可調。無將可遣。”


    不提兀術倒是不要緊,說到起此番南征,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原本以為他身為右副元帥,金軍第二號人物,南征應是他做為主帥。可是正當他躊躇滿誌以為自己首次擔當南征主帥而興奮不已時,卻不想完顏亶竟以資曆、戰功比他遜『色』不少的完顏宗弼擔任主帥,並要求右副元帥麾下的精銳調給完顏宗弼。要不是他自己堅持下來,僅僅在後期派了幾個萬夫隊支援,恐怕如今隻能率領由各族人組成的雜牌部隊為完顏宗弼打打下手,何況被嶽飛、王彥等打的狼狽不堪,也令他極為不甘心。


    而今,戰事以了,自己的部眾竟然被完顏宗弼以防備南朝北上留在左副元帥麾下,更令他不能忍受的是,自己的幾名親信大將被完顏宗弼借口斬殺的斬殺、罷黜的罷黜,完顏亶卻下旨褒獎完顏宗弼麾下眾將。


    完顏宗雋冷笑道:“四哥這是有人撐腰,自二哥病故後,他這些年倒是挺出息的,宛然朝廷的柱國之臣,撻懶又在抱怨什麽?”


    完顏昌恨恨地道:“斡本奪權之心不死,又有兀術協助,恐明日朝議會對我等誘宋稱臣之意橫生枝節。”


    完顏宗磐亦是道:“當初就當將那斡本斬殺於刀下。”


    完顏宗雋以指尖觸點酒碗,麵『色』平和地看著這二人,他心中在不斷地盤算當前局勢與眼前這二人還有多少利用價值。


    當酒宴散去,完顏宗磐與完顏昌相繼離去後,完顏宗雋一直坐在酒桌旁烤著炭火,靜靜地考慮問題。門忽然被推開了,一股寒風吹了進來,使他下意識地緊了緊狐皮衣領。


    一個穿著灰『色』羊皮大褂的青年人閃身而入,走到完顏宗雋身旁,毫不客氣徑直坐在他的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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