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澤默然,他明白王詠翎在說這種製度是否會有架空皇室的意味,盡管表麵上委婉的說是有違朝廷製度。即便王詠翎與他的理念不是融洽,畢竟是他的弟子,連弟子都懷疑,天下人豈不心懷疑慮,一股喪氣的由頭在他心頭攸然升起。


    “此隻是為師即興而發,並非刊行製度,何況國人議事會中亦可分為上下兩會,上為由皇室與貴族組成,下為平民組成。。。。。。。”王澤不願再說下去,又道:“此隻是構想,你若能有補足之法,盡可迴去好生揣摩。嗯——倒是君主立憲製度是為師的期望所在,你迴去後好好品摹一番,再來說說感想。”


    王詠翎點了點頭,起身行禮道:“弟子明白,恩師且休息,弟子告退。”


    王澤目光複雜地目送王詠翎出去,剛到閉目稍歇,卻見李墨涵不緊不慢地走進來,感到今日怎麽就不能清閑一陣,便稍有焦躁地道:“文淵何事?”


    李墨涵從袖中取出一份公文遞於王澤麵前,道:“恩師,朝廷都堂公文。”


    “原來是金人在滄州海豐鎮港口造船。”王澤輕鬆地將公文放在書案上,並沒有顯的特別關注。


    金人造船顯然是為南下所用,王澤開始還有些心下恍惚驚訝,但旋即又恢複了心態,自古北人善馬、南人『操』舟,金人在短期內可以造出足以裝備數萬人的舟師戰船,但他們絕對沒有在短期內與南方水師海船抗衡的實力,倉促間訓練而成的水軍,怎能與自小就在大海中搏浪的水軍相提並論。


    李墨涵倒是一驚,脫口而出道:“金人組建水軍,必然有意江南。。。。。”


    “有何擔憂,不過遣長島一旅之師便可使之灰飛煙滅。”王澤不以為然地笑道。


    李墨涵眼前豁然開朗,喜道:“恩師說的是,說的是,以我海船舟師突襲海豐,必獲全勝。”說罷,眉頭微蹙。又道:“雖如此,難保金人不在沿河報複。”


    “沒有幾年功夫,金人休想組建船隊,不用著急。”王澤語氣平淡地道:“以上官太尉的本事,還怕金人能在海上猖獗,不用為師『操』心,事到臨頭自然有圓善果之人。”


    李墨涵麵上微熱,感到自己見識還是不足,遇事考慮的不夠透徹。


    王澤又說道:“算算時間,支賣局的船隊該在南海貿易,水軍也應當正在預定幾處要衝設寨。。。。。對了、文淵,這各家的鹽場、茶場與礦山經營的如何?”


    李墨涵稍稍蹙眉思量,道:“大多經營倒還不錯,不過今歲能夠贏利的尚不可預測,畢竟是剛剛接過,有些事情尚未梳理順當。”


    王澤點了點頭,有些惡作劇地冷笑道:“雖說經營營生牟利巨萬,商人以逐利為本,但卻是艱難創業,點點滴滴來之不易。不僅要飽經買賣風險,還要受地方官吏的盤剝,更是處事不易。但官府卻不能因事生憐,你要暗自監督地方,一經發現地方官吏欺詐工商,立即上報嚴懲不貸。”


    李墨涵自知王澤對杭州乃至江浙一路的工商保護,可謂是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三番五次嚴令各地官府、胥吏不得以任何名目向工商攤派捐稅,一經查出必嚴辦。並張榜各處,許商人直送訴狀入州衙,使得上下頗為震動。


    “目前,各位知縣也是嚴加約束本縣地方官吏,欺辱工商的現象基本絕跡,想想數年後,這杭州地麵,有礦山、海鹽、茶場、百工之利,歲入國庫可達數百萬貫。”李墨涵倒是醉心在日後的前景中,畢竟經會計後的租稅數目令人歎為觀止。


    “或許吧!”王澤忽然間想到了幾乎被自己忽略、卻又或不可缺的一環,急忙道:“文淵,以你所見,在杭州乃至整個江浙路,有哪幾家堪稱巨富。”


    李墨涵不明王澤意圖,他既然擔任機宜文字,也就是王澤的秘書角『色』,每在一處必然最先結交當地人士,熟悉當地人文、民俗與各地豪強世家,以備質問,於是著實地想了想,方才道:“杭州本地的是施家與王家,兩家都是杭州地麵上最早響應支賣司出海的大戶,特別是施家幾乎壟斷東南一帶的絲綢,被稱為‘杭州第一家’。上次競拍鹽茶,施家族長施清哉一人幾乎買斷鹽官縣幾處鹽場。再者就是新進的吳家,恩師也是知道的。”當他看了看王澤,見王澤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後,又說道:“台州全家、孫家,嶽州謝家,溫州王家,還有湖州錢家都是一方豪富,都有海船出海營生。。。。。。。。”


    王澤麵『色』沉凝,在李默涵說罷,又問了一句道:“嗯——以你看這幾家內,誰家為首?”


    李墨涵沉思片刻,才道:“杭州施家、溫州王家、台州全家三家財力最足,不過吳家在揚州亦是巨富,又有吳相公在朝,吳宣臣又對恩師極是崇敬,假以時日其力不可量。”


    “湖州、蘇州乃是絲綢產地,怎生被杭州施家壟斷?”王澤曾在錢塘為官,對當地算是熟悉,但當時是『亂』世,又時隔多年,有感短短數年間,杭州變的他生疏了許多,當下若有所思地道:“杭州王家是怎生來曆,與施家齊名,相比營生不小,。”


    李墨涵道:“杭州王家乃魏晉南北朝士族王家後人,本以莊園營生,方臘『亂』後,族人王行升接任族長,以貿易起家,家資不可計,近年又開始涉及棉麻,棉花產量本就不多。。。。。。”


    “原來是琅琊王氏。”王澤目光流動,似笑非笑地道:“道來道去,還是同宗共族。”


    李墨涵輕聲笑道:“恩師亦是京東人氏,本就與琅琊同屬太原王氏一脈。”


    “王行升是如何成為族長的?”


    “這王行升原本實在族中一個中資人家的後生,早年夥同鄉中無賴弄了條船,往來營生,據人講多是些見不得官的迴易勾當。方臘作『亂』江浙,他倒是協助過官軍,受過官府嘉獎,之後轉入正行,生意越做越大,漸漸成了杭州最大的船行。。。。。。。”


    “看來這個同宗是要好生走走!”王澤聽罷,臉上『露』出難得一現的詭異笑容。


    李墨涵心中一動,饒有意味地道:“王行升之子王國仁正在書院經義院就讀。”


    “哦——”王澤頓時精神百倍,會意地笑道:“文淵,去知會一聲,將王國仁傳到公廳。”


    當王國仁被傳到公廳,行過弟子禮後還在局促不安,不知王澤傳喚他來所謂何事,李墨涵悄然退到門外等候傳喚。


    “你是仁和順波船行的王可瞻之子?”王澤含笑溫聲問道。


    王行升在杭州甚至整個江浙都是有名的大商賈,王澤知道也不足為奇,但王國仁不知王澤倒底為了何事而傳喚他,還是孜孜不安地道:“正是——”


    王澤見王國仁這副局促的模樣,心下暗歎此子膽略絕非創業之才,麵上還是微笑著道:“不必拘束,論起來我與王可瞻同為琅琊宗族!”


    王國仁不想王澤竟說出這話,當真是又驚又喜,與當世名聲顯耀、權傾朝野的朝廷重臣同宗,而且是從王澤口中說出,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驚愕之下,不及多想地道:“不知山長原來是宗族之人,敢問是何班輩?”


    王澤看王國仁如此孟浪,不禁暗罵其不通世故,這要是論起輩分萬一有個高低之別,他豈不是弄巧成拙。想到後世今生自己都是琅琊王氏後代,好不容易尋訪到一支可用支係,沒想到其子弟竟然如此不堪,當真有些惱怒。語氣有些生硬地道:“雖是同宗,卻南北想別不知數代,輩分之間恐有差誤。”


    王國仁想想也是,宗族各支係自有班輩排列,或許血緣以遠。。。。。


    王澤卻心下一動,脫口而出:“祖上班輩可有仕、魯、叔、得、延、大、繼、喬、行、國、仲、季、子。”


    王國仁一怔,欣喜地道:“山長所言不差,這正是學生宗族班輩,難倒。。。。難道山長。”他見王澤一口氣竟說出上下十三世,立即意識到或許能夠攀上這位重臣。


    王澤溫聲笑道:“看來你得稱唿本相一聲叔父。”


    王國仁興奮地望著王澤,道:“原來山長是行字輩的長輩。。。。。”說著,馬上意識到自己該做什麽,於是鄭重地跪倒在地叩首道:“侄兒國仁叩見叔父大人。”


    王澤親自降座扶起王國仁,笑道:“賢侄起來吧,隻因本相未按班輩取名,故而絕少有他地族人知我。今若不是聽你文淵世兄說道書院中有國字輩的學子,而又是可瞻之子,險些誤過了!”


    王國仁起身,他還沒有從這份激動中冷靜下來,被王澤一陣溫言好語,說的端的個木偶似的,渾身地肥肉都在激動地發顫。


    “過些時日,尋個清閑日子,本相要親自拜會族兄。”王澤看在眼中,實在不想與王國仁再多說了。


    王國仁一驚,忙道:“豈敢勞叔大人屈尊下降,侄兒這就吩咐書院外下人知會家中。”


    他王國仁再愚鈍自大,也不敢讓王澤登門拜訪,在退出公廳後馬上修書一封,立即找來書院外的隨身家仆,千般吩咐、萬般叮囑,定要在今日找到王行升,一定要把書信親手交給王行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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