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杭州州中主要官員與杭州州衙治下錢塘、仁和、餘杭、臨安、昌化、於潛、新城、富陽及鹽官九縣的知縣,匯聚在杭州州衙公廳內,眾人中隻有通判王長齡、仁和知縣王詠翎等幾人對王澤較為了解,其餘人中有的陪同王澤遊山玩水,有的甚至連一麵也沒有見到。


    王澤的名聲在朝野擲地有聲,這次出知杭州,在朝內有些關係的人都得到了某些暗示,稍知王澤此行目的不在於積累官資,而是另有目的,江浙路支賣局迴易案就發生在杭州,眾人未免心下孜孜不安。更何況以王澤為人,竟然一月不理政務後突然召集全州知縣,其中的玄機,聯想到王澤的脾氣稟『性』,令有些人不勝膽寒。


    近幾日來,大小官員行走於王澤府邸絡繹不絕,除州衙幕職官外,別人根本見不到王澤的麵,而是由王澤的府邸管事王安代為笑納,鹽官知縣於成翔送上白銀五千兩、大珠九顆,連王澤的身影也沒見到,隻有王安永遠是一個表情的臉麵收入府中,這令心中有鬼的人不免踹踹不安。


    王長齡如今的階官已經是正八品下承事郎,自從曹州任滿後,除授杭州通判一年多了,盡管與王澤相比簡直是微不足道,但在當年同榜進士中的晉升已經不算太慢了,不少人仍然是知縣或是州簽書判官廳公事,他已經做到大州的通判,在杭州地麵上,他是與王澤平行的監察長官。王澤到任後,他與王澤的仍然保持一定的距離,既不迴避也不巴結送禮,更沒有陪同王澤遊山玩水,除迎接王澤後根本就沒與之見麵,保持著自己應有的那份清高。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之時,王澤一身紫袍,腰係紫金魚袋,麵帶微笑地走進公廳。眾人連忙參拜,王澤笑意昂然地與眾人打著招唿,並隨和地與眾人嘮叨幾句,這番表情使不少人心中稍安。


    寒暄半響,王澤才走到王長齡的麵前,拱手笑道:“延壽兄,月前匆匆一麵,未得深談,自曹州一別,已有七年,弟甚是掛念,不知兄一向安好否?”


    王長齡還了一禮,不鹹不淡地道:“下官不過是撚轉地方,安撫百姓,豈勞王相公牽掛。”


    “來日弟當登門敘舊。”碰上軟軟地一根釘子,顯然是話不投機,王澤臉『色』並沒有任何顏『色』,隻是稍稍點了點頭,嘴角含著一抹有些難為情地微笑,緩緩地走到廳首公案後座下。


    一些人見王澤主動與王長齡熱乎,不由地看著眼紅,而王長齡竟然不冷不熱,令他們大跌眼鏡,紛紛暗罵王長齡不通世故,如此難得的機會,竟不與王澤多說幾句套套近乎。


    “各位請入座。”


    眾人應諾謝坐後依次入座,王長齡當然是左首第一位,王詠翎知仁和縣,他的坐次僅次於知錢塘縣杜明經,位列右首第二座。


    “諸位,本官奉旨牧守杭州,此乃首次傳見全州各縣縣尹。”王澤盡力保持著笑容,用溫雅地口吻道:“望各位同僚日後能與本官同心協力,同為天子分憂一方,上不負官家所托,下不負百姓所望,今日除與各位相見外,尚有大事相商。”


    王長齡轉首望著王澤,目光中透出不愉之『色』,按製知州遇大事須先行知會通判,他二人商議後,方可召集州中官員共議,或是製成告示下發各縣。當下沉聲道:“不知王相公所知乃何等大事,下官怎麽不知?”


    麵對王長齡不滿之意溢於言表,王澤仍然是麵『露』笑容,溫聲說道:“通判大人莫要焦急,聽本官細細道來。”他對王長齡報以一笑後,再次環顧廳中眾人,徐徐道:“金人肆虐,不斷入侵中原,西李趁火打劫,屢屢『騷』擾陝西六路。朝廷不得已陳兵數十萬於邊地,日糜萬金,以至於百姓苦於轉運糧械輜重,天下財力日益枯竭。本官此番南下,目的就在於勸顆農桑、扶持小農,擴展水軍,經略南海,鼓勵海商、擴大貿易,此乃是官家、太後與都事堂諸位宰執大人共同謀策。一來解決國家用度不足,積累財帛充實倉儲,二來減輕升鬥小民加賦之苦,使百姓能夠日益富足。”


    眾人聽罷都不住地點頭,一些人滿口稱是,但可以看出不少人態度都是極為勉強,臉『色』不是哪麽自然。


    王長齡斜眼看著王澤,目光中透著異樣的神『色』,當先道:“王相公所言勸顆農桑、扶持小農甚是合乎聖人之道,這鼓勵海商、擴大貿易乃言利末道,朝廷不加以抑製便是了,何須鼓勵扶持,一旦官府介入其中豈不成了舍本求末。而擴展水軍,經略南海,豈不是要舉兵征伐南海諸國、輕言用兵、萬裏海疆,兇險莫測不說,這南海蠻夷小國、窮鄙之處、得之何益、失之何妨,何況南海蠻夷想來恭順朝廷、供奉不斷,無端征討不符道義,會令朝廷失去南海威信,相公乃為天子牧守杭州,萬勿輕言兵事!”


    “道義——”王澤嘴角上『露』出譏諷的笑容,他聽出了王長齡言下之意是在指責他貪圖小利、舍棄聖人之道,更有甚者,直指他不過是一個地方守臣,輕言征伐事宜,有失體統。他感到有必要拉攏王長齡,最少使他不能成為自己的阻力。但他對王長齡所言南海威信並不以為然,什麽威信、不過是虛名而已,那些蠻夷高興了入朝供奉,還得須要朝廷按價給予迴賜,並不能有效地控製他們,海商行船於南海往往都是自備武器,應付海盜的『騷』擾,更多的是應付一些小國的無理勒索。當下笑眯眯地質問道:“延壽兄以為何為道義?”


    “上國以仁義撫萬邦、以禮儀教化蠻夷,王師征伐乃是替天行道,誅討不義,不得已而為之之事。商湯討夏麋,武王伐紂,無不是以當當正義王師討伐暴政。以王相公所言,南海小國勤修供奉、未曾有失德之處,興師滅其國,占其地、役其民,怎是我堂堂天朝所為?”


    “延壽兄雖是飽肚詩書、才高五鬥,卻有未盡之處。”王澤平淡地看著王長齡,說道:“史書何盡天下事,商湯討夏麋乃子代父政,武王伐紂乃以屬臣伐國君,豈不聞孟子曰‘以仁義討不義,何故流血漂櫓也’。就近而言,大宋淵聖皇帝未曾失德,緣何失國北狩?”


    “這。。。。這,是因金虜狡詐背義。。。。。”王長齡一時間想不出如何對應,他無法說皇帝失策,當然也不敢說。


    “何不以仁義化之。”王澤心下暗笑王長齡的迂腐,禁不住詼諧了他一句


    “化外蠻夷,不可教、不可教。”昌化知縣出人意料地為王長齡說話。


    “好一個化外蠻夷不可教。”王澤睹了一眼昌化知縣那張肥胖的臉麵,眉頭微蹙,冷笑道:“朝廷對金虜可謂仁至義盡,其得寸進尺所依何者?無非是國人尚武、兵強馬壯。諸位想想若是換而言之,南海諸國有一國或數國民風剽悍,一旦強悍如廝,豈不是又要窺視中國之地。女真區區數十萬人口,西李不過是日薄西山,竟然使我大宋禁軍部署沿河、熙河、橫山兵馬數十萬,竭盡國力仍不足以支撐。若南夷深知情勢,背後暗算,如之奈何?與其如此,不如以水軍橫行海外,建立城寨、植農桑、開礦山,監控歸附諸國、討伐逆國,控南海、以其山川美物,供我大宋用度,以朝廷遣有誌儒者前往教化,使之心慕中國,豈不兩全其美。”


    “水軍控製海道,建立海外城寨,來往巡緝,可為商船護航、停靠。。。。。”王澤嗬嗬地笑道:“說遠矣——就眼前來說,最為重要的還是在不誤農時,使百姓安心務農。江浙是朝廷的產糧區,北麵用度多賴江南供給,農桑切不可誤。”


    王澤知道自己暫時說服不了這些人,他也沒有太多耐『性』多費口舌,相信這些年沿海州縣這幫地方官已經從海外貿易中得到不少好處,所以對貿易並沒有多少人去刻意反對,將來水軍紮根南海而帶來的滾滾財富,不用他多說什麽,相信多數士人最不濟也會默默接受,這時候點給他們,心裏有數就行了。


    “自劉大人知杭州五年,政事平穩,方臘禍『亂』造成的破損基本治平,然去歲蘇杭天災**,以至於糧價居高不下、市麵凋敝、民生困苦。本官在行在見各州公文邸報俱言大好,不料來此一月卻是另一番情景,杭州九縣尤甚。行在與北麵用度全賴江淮、江浙、蜀中供應,江浙若是錯過農時,將會動撼國家根本。”


    “相公,如今入秋,夏稻已收,百姓家中應有餘糧,想必不會誤了農時。”錢塘知縣單應苓得意地道:“蘇杭稻米一年兩熟,足可支持國用,縱然去歲有災,亦有常平倉在,料也不會出什麽『亂』子。”


    “常平——”王澤冷冷地道:“不知錢塘縣常平倉內多少存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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