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時候,李素荷小心翼翼地進門,低垂著眼斂,輕聲道:“太後,五位相公在外侯見。”


    “宣——”朱影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恢複了往日的威儀,道:“素荷,你不必出去了。”


    “是。”李素荷走到朱影麵前,將玉簾拉了下來,轉身出門宣旨去了。


    “金人又將入侵!”當眾人進來後,朱影讓王澤說出了今日召他們來的意思,當王澤把金軍即將發動再次南下軍情說完,大家都是吃了一驚,孫傅禁不住失聲。


    李綱當時在震驚之餘的第一反應就是開口問道:“王大人,此消息來源可靠否?”


    王澤不曾想到李綱會有此一問,愕然後旋即道:“李大人,下官的消息絕對可靠。。。。。”他見李綱仍麵帶疑慮,其他人隨之而來飄忽的目光,知眾人之意。當下想了想,才道:“李大人,為耳目安全及日後獲取軍情,恕下官不能相告,不過此消息乃千真萬確,源自都元帥府內,絕無半點可疑慮之處。”


    李綱注視著王澤,慢悠悠地道:“王大人好能耐,這等消息乃是金軍最高層的軍事大策,竟然主使耳目探得。。。。。”


    “事出偶然,下官亦沒有想到能打入金軍高層。”王澤並不理會李綱的質疑,淡淡地道:“如今金強我弱,實在是有必要成立統一的對外用間衙門,以便能早做對策,不過現今當務之急還是設法應對這次入侵。”


    張叔夜若有所思地道:“以王大人所言,金軍是未選定倒底是陝西六路、還是江淮,以時間算起,這會必然有了結果,我們卻不知道,數千裏防線,這當從何處禦敵?”


    這是說到了點子上,盡管知道金軍即將大舉南下,卻對其主要戰略方向無法判斷。


    王澤也十分頭痛,盡管他心中已經有了幾種方案,而且從完顏宗弼密信上判斷,金軍進攻重點,但還是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在場宰執關心金軍進攻重點的話題,事關朝廷軍國重事,這可不是誰能的事情。


    “孫大人乃宰相,應當主持大局。”王澤惱怒孫傅等人阻撓他為鞏固陝西防禦而做的努力,趁機不溫不火的將挑子撩到了孫傅麵前。


    孫傅一介文人,聽到金軍即將南征,早就沒有主意,王澤這般說話,豈不是看他的笑話。他轉望著唐格與李綱,希望他們能拿出個注意來。


    李綱沉聲道:“可惜不知金人方向詳情,不知王大人以為金軍會從何處而來?”


    王澤這會在心中計較,無論如何都要搏一搏,好歹自己多少知道金軍南下的分兵套路。他稍稍調整思緒,沉聲道:“既然李大人問,下官也有些計較,料金人此番之所以南下,其目的或可有三:其一為自金軍兩度南下,曾遣使催西李共同舉兵,而西李久畏大宋天威,更兼有歲賜之禮,故而態度曖昧,然西李的態度對金人來說不可謂不重,隻能再度南征迫使西李表明態度。其二為契丹耶律大石殘部盤踞西北,交通西李,無時不欲東進複國,此乃金人心腹大患,隻有臣服西李、穩定兩河,金人才有可能安心向西用兵,剿滅耶律大石。其三。。。”他稍作停頓、雙目環顧眾人,接著道:“在於我朝北方一些邊地守臣或暗或明的支援兩河義軍抗金,誠然——做為大宋臣民,對山河淪陷反抗是應該的,隻是有些時候,沒有得到朝廷授意的忠義之舉卻會幹擾朝廷的政略,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兩河、燕山遲早要收複,而帝必須要迎迴,但現今不是時候,大宋斷然無力與金軍進行決戰,沿邊守臣要做的不是擾『亂』他人,而是『操』練兵馬,修繕城防,恢複生產。試問各位大人,如將倒置而論,各位大人能否容忍金人邊臣,公然支持境內民眾頻頻起事?”


    理雖然是歪理,卻也有幾分道理,眾人默默無語,各自計較心事。


    良久,李剛方才歎道:“王大人言之有理。”


    秦檜意味深長地望了王澤一眼。道:“王大人必有後招,還望賜教。”


    唐格凝眉撚須道:“王大人前些日子建議加強陝西六路軍將兵權,現今看來王大人已然胸有成竹?”


    唐格聽王澤分析金軍南下緣由,且兩條都是關乎西北,是想王澤在汴京時就要求加強陝西防務,西軍諸將戰略上受文官節製,臨陣可以自專,暗自詫異他為何這麽肯定金軍必然入侵的軍情,而且重點將放在陝西六路,在防務上如此執著地要加強陝西沿邊。


    王澤似在自言自語地說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今之勢能化解自然為上善,使不能避,當東守西攻。”


    張叔夜撚須點頭道:“有理!”


    孫傅若有所思地問道:“王大人可是認為還有避免戰事的希望?”


    李綱不滿地斜眼看著孫傅,道:“孫大人恭掌都堂,豈能不知與金人談和,其不如與虎謀皮?”


    孫傅臉麵微紅,心中暗罵李綱不是,但他的確是被李綱說中心思,在他看來皇帝南遷,目前穩定局麵高於一切,能議和休兵罷戰當然最好,不想卻被李綱看破。自歎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王澤提議加強陝西軍將臨陣便宜之權時,自己痛痛快快地支持他的動議,也不至於今日如此被動,連受兩此譏諷。


    王澤絲毫不理會李綱對孫傅的譏諷,接著說道:“和談還是有希望的,不過要付出代價也不會小。。。。”說到這裏王澤猛然看著玉簾,說了句眾位宰執大臣都莫名其妙的話來。“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朱影呆了一呆,要不是看到王澤嚴肅的表情,她險些笑了出來,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道:“王卿,此話怎講?”


    在眾人似解非解的目光中,王澤又說道:“遣使前往上京,應諾調離留守司宗大人,最少可以拖延時間,爭取主動。以汴梁為東線中心防禦,加強京東、淮南防線,陝西六除防禦西李外,主力東調京兆府與延安府一線,嚴陣以待,一旦金人西進,陝西六路大軍選帥節製,主動出擊金軍,務必將其擊敗於京西北路境內,決不能使其進入南路,形成對行在的東西夾擊之勢。”


    “這就是王大人所謂東守西攻。”張叔夜眉頭微蹙,似乎不太欣賞。


    “正是。”王澤沉聲道:“沿河四路防線太長,將帥良莠不齊,難以與金軍周旋,京東有失,勢必震動江淮,危及行在。所以沿河以汴京、濟南府為中心組織城防,以淮河為第二道防線,長江為最後一道防線。金軍即便能得逞臨江,亦是成強弩之末,隻要虎翼水軍嚴陣以待,這幫旱鴨子縱是有天大的能耐,亦不能有所做為。陝西六路大軍以延安府為支撐,組織沿河防禦,以京兆府為中心,潼關為前沿,在京西支援京東、江淮,憑借西軍強悍,使金軍陷入左右為難之境地。”


    李綱撚須頷首道:“王大人結構之策,不失為持重,江淮確須加強防禦,拱衛天子行在。”


    王澤見李綱已經有限讚同,大為高興,趁熱打鐵地道:“如此大戰,須得將帥前方臨陣便宜行事,卻不可受製於製度而貽誤戰機。下官的設想是由樞密院居中調度,以汴梁為中心,由京畿路、京西北路,京東東、西路設宣撫司,由宗大人擔任宣撫使,節製四路,陝西六路由範大人節製,河西防務由唐大人節製。宣撫司都統製可用曲端,沿河諸路宣撫司都統製可用王淵,戰時臨陣由都統製全權負責前方事宜,諸路行軍統製均由都統製節製,違令者都統製可斬除統製之下軍將,之上軍將罷兵權,侯禦史台參劾。”


    王澤對曆史上南宋前期曲端與王淵因故早亡,未能大放異彩的將才感到遺憾,在後輩大將尚未成才之時,理所當然的想到了這兩個人。他甚至在想,這兩人如果不是早亡,那麽南宋中興四大將可能要多出幾人。


    李綱見王澤說來說去,總是一個目的,讓武將在戰場上不受文官節製。他不明白王澤為何如此執著,武將不受文臣節製,豈不是重蹈五代之禍?他雖然是當代文官中的傑出人物,但畢竟有他的局限『性』,豈能在短時間接受王澤在文官管理體製下,給於戰區指揮官最大幅度的戰場指揮權的觀念。


    僅僅隻是戰場指揮權,人事任命,軍械、糧秣都掌握在文官主導的官府手中,王澤也不願脫離時代太遠,走的太快,若是全盤運用後代的軍事製度,李綱非得認定王澤圖謀不軌,大逆不道不可。


    “何人可為使臣?”唐格冷不防轉移了話題。


    王澤道:“此事關係國體,應由宰相做主,下官不敢擅言。”


    唐格心下暗道:‘軍國大事你都連軍將任用,運兵策略結構成行,這會倒是謙虛起來,看來還是懂得用事務專的道理。’當下也不言語,滿臉木納地站著。


    張叔夜仍在猶豫地說道:“曲正甫與王幾道二人非易於節製之人。”


    他久掌兵要,對宋軍將帥知之甚詳,深感二人雖有謀略、卻桀驁不馴,一般人難於駕馴。


    王澤不以為意地道:“非常之時用非常之人,此二人乃大將之才,雖有些持才傲物,卻也可勘大用,範大人、宗大人主持宣撫司,還怕他們不受節製不成。”


    李綱會心一笑,頗為讚許地看了一眼王澤,在他看來無論王澤如何加強武將兵權,但還是把武將限製在文官管束之下,隻是隱蔽的更深一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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