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墨涵收拾完畢後,輕輕出去掩上房門,早有侍女奉上香茗。


    “龍臣兄!”王澤與上官雲兩次勤王、曆經兇險,早已將他視為帳下得力心腹大將,說話顯的非常親近,麵帶和潤地微笑道:“此番龍臣兄可早早南下,交接水軍事務,路上可要辛苦了。”


    “後日、後日,下將便與茂之兄一同南下,接管江南虎翼右廂五軍海船。”上官雲能重歸自己的老本行,自然心滿意足。


    王澤微笑著說道:“早聞龍臣兄在水軍有六位壯士義結金蘭,是否?”


    “正是。”上官雲毫不避諱地承認,盡管禁軍中禁止軍將私下交通,但軍中軍將結義風氣早已是平常之事,上下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而已,他沒有必要對王澤隱瞞什麽。


    高繁林卻是一驚,詫異地望著上官雲,要知道軍中將領結交可是觸犯軍律,雖然大家都知道軍中結交平常,但知道歸知道,說出來就是另一迴事。


    但見王澤低低頷首說道:“龍臣兄結交之士必為壯士。”說罷,遽然抬首,一雙稍顯疲憊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上官雲,又說道:“此次龍臣兄居功甚偉,卻隻是重歸步軍,節製步軍司虎翼右軍。。。。。”


    “下將豈敢居功,下將出身水軍,此番能重歸虎翼軍中,正是如魚得水。”上官雲明白王澤言下之意,但他毫不在乎。


    “這樣便好、這樣便好!”王澤臉『色』泛出些許歉意地說道:“我意亦是不願龍臣兄久留汴梁。”


    上官雲淡淡一笑,王澤之意使然,如傅全能躍升為侍衛步軍都虞候,他居於區區虎翼右廂,是有點說不過去。


    “以龍臣兄之功,授以節度使亦不過分,此番是我決意隻授龍臣兄刺史。”


    上官雲淡淡一笑,雖然他不在乎,但卻不知如何說起,隻是隱隱感到王澤必有下文。


    “如今南北議和,近幾年北麵不太會有多大戰事,朝廷也將在江東建立行在,龍臣兄可曾想到,此正是水軍大有為之時!”王澤含笑看著上官雲,說是激勵也好、許諾也好,終究是向他隱隱透『露』點信息。


    “下將愚鈍,不敢妄自揣測朝廷大策。”


    “日後大宋的主要精力將放在內事革新、富國強兵之上,其一便是組織船隊擴大海上貿易,大宋水軍當為海事前鋒,日後還要開拓海外,歸化夷民。水軍與馬步軍不同,漂泊海外,一去經年,全軍上下兄弟情誼尤為要之。”


    王澤的話不須講的太多,做為水軍出身的上官雲、高繁林二人已經聽出王澤話中所含的份量。


    上官雲與高繁林相視一眼,心有靈犀地一笑,目光中都並發出炙熱的光芒。


    短短的兩句話,上官雲雖然不知對於大宋有何等意義,但卻是聽出了大宋水軍光輝前途,與他自己的錦繡前程。一旦擴大海外貿易,必將使水軍職責加重,編製改變,水軍將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


    更令上官雲興奮的在於王澤的開拓海外歸化夷民,話雖是冠冕堂皇,可其中卻實實在在是實行海外征戰,此議一旦被定為國策,那水軍將不再會居於侍衛步軍司之下,而是獨立成軍、成為大宋開疆擴土的先鋒,做為主管虎翼水軍事務的他,或許會成為第一任都指揮使。


    而王澤堅持不授予上官雲節度使或承宣使的緣由也更加清晰明了,以他中興大將的身份去發展水軍,有著一般軍將所不能擁有的權威,尤其是他上官雲以大功受刺史,或能博得一些守舊大臣的同情甚至支持,從而為日後水軍發展減少很多阻力。最為重要的是表麵上他不是王澤的親信,在水軍發展壯大的同時,可以免去諫官禦史們刻意的猜疑,能夠長期擔任要職以利水軍發展。


    上官雲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判斷,有些興奮的發慌,高繁林做為老水軍同樣知曉開拓海外,歸化夷民,所包含的意義,正也是自己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


    他二人不曾想到的是這隻是王澤開始第一步的前奏,王澤並不想做的太過於招人注意,上官雲僅授以刺史,隻在表明此人並非王澤親信,以勤王之功僅僅封刺史,虎翼右廂都指揮使、節製步軍司水軍一行事,會讓人對上官雲產生不平之感,正有利於他使上官雲有效節製水軍的目的。


    “此後一二年內或許是要委屈龍臣兄。。。。。。”


    “為朝廷效力何來委屈,相公放心,下將定不負相公所囑。”


    王澤滿意地點頭,又轉眼看著高繁林說道:“高將軍——此番南下,好生輔佐上官太尉。”


    高繁林被王澤舉薦,做為上官雲的副手一同南下,時任武功郎階官,這是武官從七品第二十六階,散官階品是翊麾校尉,標準的中級軍官。


    “下將定不負相公囑咐。”高繁林興奮地迴應。


    “很好,定要精心『操』訓水軍將吏,至於船舶、器械,先暫時一用,事情畢竟不是一厥而就。”


    王澤說的雖是有些囉嗦,但上官雲、高繁林二人能體味出他對於水軍的拳拳之心,到了此時,上官雲毫不懷疑王澤在對自己的封賞上為何如此吝嗇,對於自己的前途與大宋水軍的壯大,都是充滿了相當的自信。


    大宋的東京汴梁城,經過一個多月的恢複,城內以堪堪有了往日裏的生氣,經過金軍洗劫後的城市,盡管還有不少未曾磨滅的戰『亂』景象,可大戰之後城中百姓最關心的還是眼前的生計,人總是要吃飯的,不出門營生如何有一日之計。街道兩側的酒樓茶肆、小商小販又開始開門營業,成千上萬的黎民百姓又在忙忙碌碌為生計奔勞,偶爾可以看到行商大賈的車隊滿載城中居民的生活必需品碌碌而過,想在戰『亂』後五物資匱乏的京城大賺一筆。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踟躕,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澤在樊樓臨街的雅座的窗口,似笑非笑地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街市,想到曆史上曾出現過的那一幕幕盛衰輪迴的往事,隨口『吟』出他所熟知散曲家張養浩的《山坡羊》。


    雅座內一張大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酒菜,李墨涵、王詠翎等十五位年長的弟子,正站在桌前,巍巍而立。李墨涵等前六徒最長已過十七歲,餘者差不多都十六了!


    王澤的嘴角掛著淡淡的、勝利者的、但又有些無奈的笑意。


    經過近一個月乏味而亢長的庭議,在王澤近乎執著的堅持下,或許是孫傅等人卓有成效的遊說,更可能是李綱內心深處對目前局勢的洞若觀火。終於,李綱不再堅持己見,勉強地附議在江寧設立天子南幸的行在,這也是李綱做出的最大讓步,隻是行在,不是京城,東京依然是汴梁,南京依然是應天府。


    東京汴梁做為延續大宋九帝的百年故都,依然對士大夫們有著不可拋棄的留戀,李綱的條件、王澤的讓步是恩科會試在汴梁舉行,這個主張異乎尋常地得到大臣們的讚同。


    王澤無比清醒的認識到,在以李綱為首的士大夫們的心目中,大宋的京城永遠是汴梁城,南遷不是遷都更不是對金人的退讓,而是一種無奈中的審時度勢、一種臨時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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