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陵搖頭,他今日要上渺渺峰,同掌門商議一事。況且他還要想辦法查清失魂症的問題,若他沒有猜錯,蒼狼應是在劍門內中的咒。


    修士常有瓶頸,使進境凝滯,修煉受阻。大道之路,講求機緣與天賦。想要突破瓶頸,或因事受啟,或閉關悟道。


    沉陵修煉已有千載,自然也有他的瓶頸。


    淩道峰絕壁間,懸停洞府,便是他的閉關之所。


    他修劍道,懸停洞百裏之內皆是劍意,與凜冽山風匯成一道冷徹心神的罡風,足以阻住所有心懷不軌者接近,若是境界低微些,更是會被當場斬殺。


    ——淩道峰,懸停洞府,禦道劍門的禁地之一,縱然是掌門臨初,也不敢輕易入內。


    那日他心有所感,即將突破,卻感應到有數十名修士潛入淩道峰。


    飛劍順應主人心念,飛出洞府,直上峰頂。


    那群闖入者身穿黑色長袍,披著兜帽,臉部也施了咒術看不分明,清一色都是合體期修士。需知合體期已屬高手,在一些中等宗門中,可堪掌門、長老之位。


    而現在數十名合體期修士行跡鬼祟,齊上淩道峰。


    護山大陣沒有察覺,就連沉陵,也是在他們登上淩道峰後,才發覺不對。


    ——來者不善。


    沉陵提前出關,將這群不速之客一舉收拾了。兜帽脫落,身死後沒了修為支撐,臉上咒術自然消散,露出的卻不是人臉,而是一張張機甲鐵皮。


    竟無一個是活人。


    他將這些廢鐵爛木頭攏作一堆,迴到峰頂的住處,就看到有個人影伏倒在屋內,穿著瀾滄宗的錦鍛華服,長發披散,昏迷不醒。


    沉陵尊君蹲下身,把趴著的可疑之人翻了個身。


    當目光觸及對方容貌時,他愣了愣,抬起手,緩緩替人將遮擋住臉部的額發撩到耳後,又盯著看了許久,最後將人抱起,放到了屋內的軟床之上。


    “狼尾巴,又沒收住。”


    沉陵捏了捏那根毛茸茸的尾巴,熟稔地念了遍化形訣,幫他將尾巴藏好。漏出尾巴的爐鼎仍是不省人事,修長頸項間露出木塊一角,沉陵伸出手指,微勾紅線,看到了木塊上寫著兩個娟秀小字——“雲郎”。


    而後步入書房,看到了臨初送來的數道傳訊符。


    “冬月初五,瀾滄宗宗主登山拜訪,送珍奇十件,並另獻爐鼎雲郎於淩道峰,初已代師叔婉拒。”


    沉陵心念一動,以指為筆。


    “勿拒,留之。”


    收到迴訊的臨初真人,急匆匆從主峰趕來,擔憂自家師叔閉關出了岔子,神魂不清。


    沉陵尊君想了想:“恰逢見到,已將他帶了迴來。”


    臨初真人見他談吐氣度一如往昔,不像是走火入魔,隻能昧著良心誇道:“瀾滄宗爐鼎的確比尋常爐鼎好些。”


    沉陵尊君:“我未用過,無從比較。”


    臨初真人:“……”


    沉陵尊君:“以後他便在我這兒住下了。”


    這一住直到今日,昔日爐鼎,也搖身一變,成了尊君道侶。


    木屋旁,雲郎倚著門框,目光癡癡地望過來,仿佛眨一下眼睛,就能默默垂淚兩行。


    “夫君,你又要留我一個人在這峰上了嗎?”


    沉陵狠下心腸,移開視線:“我走了。”


    雲郎沒有吱聲,隻哀怨地望著他。


    沉陵走了幾步,無聲歎了口氣,複又轉了迴去,果不其然,那爐鼎依然眼巴巴地站在原地,看起來有幾分可憐。


    清晨時分,朝陽初升,劍門弟子已盤坐於渺渺峰演劍場上,開始每日的早課。


    足躡渺渺天上峰,此身不覺到雲間。


    劍門大小山峰眾多,渺渺峰雖不是主峰,卻是占地最廣的山峰,也是弟子修煉演武之所。晨曦之時,薄霧未歇,半山腰以上縹緲如雲海環抱,宛若仙境。


    掌門臨初道人正在場中央高台處教習弟子。


    他為一派之長,已在大乘期徘徊了百年,遲遲未有進境,想通之後,便也不做強求,隔幾日就會抽出時間,為弟子講授禦劍之道。


    會坐在演劍場上聽大課的,大多是未拜親傳師父的年輕弟子,因而臨初講的是最為淺顯的《器篇》。


    “劍修之道,離不開手中長劍。可我們至今都隻能使桃枝,這其中可是有什麽深意?”提問的是名少年,他眼神純澈,帶著幾分好奇。


    臨初笑了笑,答道:“劍之道,不在於器,而在於法。若是掌握了‘法’,天下長劍皆可為你所用;若是掌握不了,縱然給你寶劍名器,又有何用?”


    少年又問:“那同一個人使一把好劍和一把破劍,威力相同嗎?”


    臨初反問:“若讓你對敵於我,可有勝算?”


    少年羞窘:“當、當然絕無勝算!”


    臨初真人祭出本命佩劍:“若由你使這把玉清劍呢?”


    少年垂下腦袋:“也不行!”


    臨初真人搖頭道:“修煉尚未小成,使不使劍,在強敵前都是一般下場,你所求威力之別,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修煉若是大成,如沉陵尊君,無論有無辰極劍在手,都無人敢輕易冒犯。一昧追求劍勢,勢必舍本逐末,唯有修行己身,勤修基本,方為正途。”


    少年道:“弟子懂了!”


    演劍場外圍,聽了一耳朵的爐鼎麵露崇敬之色:“臨初掌門說得好有道理!我要迴去說與小桃聽,讓他贈我一根桃枝。禦劍之道,就從禦枝練起!”


    沉陵麵無表情。


    雲郎好奇道:“對了,夫君。昨日載著我飛迴來的是辰極劍嗎?”


    沉陵搖頭:“尋常飛劍罷了。”還是他幻化出來的假劍。


    雲郎:“我們相伴數月,我好像還從未見過你的本命劍?”


    沉陵沉默片刻,抬手停在雲郎身前。


    雲郎眨眨眼,頓時看到眼前多了一柄古樸長劍。


    劍身修長,通體玄黑,自劍刃處有數條細紋一路蔓延至劍柄,構成精巧圖紋。


    沉陵道:“如何?”


    雲郎並不識劍,卻也覺得此劍與眾不同,聽到沉陵詢問,便道:“好看。”


    沉陵嘴角浮出細微弧度,很快壓了迴去,道:“劍長三尺六寸。”


    雲郎反應了半天,發覺自家道侶說話時神情嚴肅,像是在等他迴應,於是點點頭道:“嗯,我記住了。”


    第17章 少年弟子


    沉陵尊君一劍震懾天下,他的佩劍自然也不是無名之輩。


    辰極古劍,傳聞成劍於萬載之前,曾為古國重器,天子象征;又為殺伐利刃,戰禍之符;後來輾轉落入修界,藏匿於秘境之中,還引來了一番紛爭。


    至於最後怎麽落入沉陵手中,無人知曉。


    尊君很快便收迴了長劍,道:“臨初講完課了,你……”


    雲郎懂事道:“沒事,夫君去談正事,我一個人在這兒看看。”他還沒與其他弟子們說過話呢!


    沉陵:“切記別亂跑,也別與人過分親近。”


    雲郎睨了他一眼,他是一隻潔身自好的鼎,隻跟自家夫君過分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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