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於蒼沉默片刻,抬手,將手中的魂卡換成了便攜碎片,而後將那枚珠子收了進去。


    自己身體前麵的“解符”早就在之前的戰鬥之中破碎了,不然這個時候,肯定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


    不過到了現在,也已經無所謂了。


    將那枚暗沉的珠子收好後,於蒼稍稍沉默。


    妖岐幹枯的身子已經破碎成渣,隨風飄散,他徹底死去了。


    剛才,妖岐所作所為,屬實讓於蒼對其刮目相看……以至於產生了將其救下的想法。


    這樣迴想起來,雖然妖岐肯定算不上什麽好人,但確實是個純粹的妖……他誕生在虛假的世界之中,在虛假的王位上長大,麵對那虛無縹緲的“使命”,卻能選擇將其一以貫之。


    他從始至終,真的隻是想以王的身份將他所有的“子民”帶迴現世,重新創造屬於靈獸的時代而已。


    甚至,在知道了一切的真相,知道了一切都是桀聽所編織的之後,仍然能夠選擇背負起“王”的使命,為所有子民承擔毀滅的汙染。


    妖岐雖然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態,但他也確實熱愛自己的子民,並且願意承擔王的責任,並為之付出。


    從這一點上看,他確實無愧於這個“妖王”的名號……但這一切又確實源自虛假,他永遠都不可能真正成為妖王。


    所以,或許在這裏死去,已經是妖岐最好的結局了。


    起碼……他確實是死在了自己子民的注視之中。


    剛才妖岐詢問自己,他是否配稱為王,而於蒼卻沒有迴答。


    因為於蒼知道,他真正想問的不是自己。


    之所以問自己,是因為自己是場上唯一的“王”,是與妖王“同等”的存在,有資格對妖岐的行為做出認可與肯定。


    而實際上,就算妖岐在一切破滅後嘴中說著“我無需爾等承認”,但其實他內心最在意的,還是自己的子民吧。


    所以於蒼才沒有迴答,而是將目光看向了牛伯伯他們。


    誰知道,是敖海,這位龍宮之主,代替他們迴答了妖岐……不得不說,他的迴答很有分量。


    足夠讓妖岐最後,安心地瞑目。


    他是以王的姿態與身份死去的,死在臣民的注視之中,他也會以螭龍的身份,在龍宮王祠中留下靈位,讓後人皆知,他乃妖王妖岐。


    拋開身份不談,妖岐拯救了整個天門,這份功績也足夠進入王祠了。


    相比起來,桀聽的行為……無論格局還是目的,都有些小醜了。


    就為了讓自己逃出真血武庫,不惜汙染天子印、引導妖岐建立血脈帝國、挑撥人與靈獸的關係、勾結荒蕪教派,甚至在最後謀劃失敗之時,還要狗急跳牆釋放荒的汙染。


    妖岐所作雖然極端,但起碼是切切實實地對靈獸有利的,王庇護自己的子民、排除異己,這也沒什麽錯,與於蒼的矛盾無非是立場、手段不同而已。


    而桀聽幹的那些事,卻是兩頭得罪,人類、混血、靈獸的利益一起損害,甚至還想拉著於蒼一起不當人,謀劃種種隻為了一己私欲,純純的壞種。


    死在楓的一刀之下,算是便宜他了。


    “於蒼。”


    沉穩的聲音忽然從前方傳來。


    於蒼抬頭看去,是敖海。


    此刻,這位神話級別的健碩龍人從空中緩緩踱步而來,雖然現在斷了一隻胳膊,但是氣勢卻仍然不凡。


    “剛才我雖然被控製……但你所作的事,我都看到了。”敖海的眼神中流露出欽佩與讚許,“我很早就聽過你的名號了……如今親眼所見才知道,你無論是天賦、才情還是胸襟,都要比傳聞中的更強。”


    “……龍王謬讚了。”於蒼道。


    而緊接著,敖海卻搖了搖頭:“不過,你剛才不該救妖岐的。”


    “……我知道。”於蒼沒有否認。


    確實,就算現在看來,妖岐之所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桀聽得背99%的鍋——要不是他從妖岐一誕生開始就煽動對立,給妖岐灌輸了錯誤的思想,那麽未必會變成血脈帝國今天這個樣子。


    假如能讓於蒼早早知曉真血武庫,說不定他能為這片地方找到另一條出路。


    不過,現實沒有假如。既然妖岐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手上沾滿了鮮血,那麽便已經沒有了迴頭的可能,假如於蒼在這裏因為他所做的一點事就試圖救下妖岐,那麽傳出去之後難免會影響於蒼與混血之間的關係,甚至還會讓他的追隨者心中不舒服。


    或許,就會因此埋下嫌隙的隱患。


    還好,妖岐最後拒絕了於蒼——但哪怕於蒼隻表露了一個救助的意向,在有心人眼裏也足夠可以借題發揮了。


    人心是很敏感的地方,假如有混血知道了這個消息,就算本人可以不在意,但是絕對沒辦法控製自己不多想。


    敖海所言,正是對於蒼“王”的道路所提出的建議。


    於蒼也知道,剛才的出言確實不妥,不過話都說了,他也沒有掩飾的意思。


    試圖救下妖岐,確實是因為有為他的行為動容——不過就算妖岐真的成為了於蒼的魂卡,也注定不可能和其他戰友一個地位。


    “你能明白就好。”敖海肯定地點頭。


    光明磊落、不卑不亢、大氣磅礴,好一位人間的王者。


    剛才那種情況,說實話,桀聽的邀請絕對稱得上誘惑滿滿……換一個人來,就算不會立刻答應,也說不定會虛與委蛇一下。


    更何況於蒼一個年輕人了。


    畢竟剛才,場麵可以說都掌控在於蒼的手裏,他說啥就是啥,正如桀聽所言,不會有任何隱患。


    這種情況仍然能若無其事地拒絕,隻能說明,於蒼心中的格局要遠遠超過桀聽描繪的一畝三分地。


    再加上其麾下高手如雲、種種異象……所以,雖然於蒼一直矢口否認自己是一位王者,但是敖海已經將其放在了王的位置。


    說罷,敖海的目光向遠處看了看,神色便嚴肅了些許。


    那裏如今,叛亂叢生,被桀聽暗中蠱惑的混血與靈獸正在與龍宮勢力廝殺、混戰。


    “於蒼,今天的龍宮,讓你見笑了。”敖海沉凝道,“招待不周,還望見諒——等我收拾好局麵,一定親自邀你來龍宮做客!現在,這裏交給我們就好,你先去休息吧。”


    於蒼點頭:“好。”


    如今,他確實也不太好待在龍宮了。


    一方麵人家平叛自己不好插手,另一方麵……自己身上還帶著那顆汙染所化的珠子,再待在天門也不妥當。


    還是盡快帶出去吧。


    於是,於蒼也不含糊,轉頭,就向著天門出去。


    路上,他的眼中閃過思索的神色。


    現在看來,天門秘境的情勢,算是已經控製住了……血脈帝國與荒蕪教派的手段都已經被破解,安全無虞。


    但總感覺……有個地方很奇怪……


    ……


    淩霄塔


    嗡……


    一陣光芒彌漫在第九層之中,等到收斂之時,於蒼的身影已經從中出現。


    “唿……”


    他長唿一口氣。


    重新迴到現世了啊。


    倒是沒想到,第一次進天門,就經曆了這麽劇烈的戰鬥。


    這種層次的戰鬥,是自己配參與的嗎?


    雖然剛才參戰時很從容,但是現在迴想起來,於蒼還是難免有些後怕。


    生死搏殺與學院決鬥之間,差距真是太大了。


    他在麵對桀聽的時候都因為太過自大,險些因為浪而釀成大禍。


    不過話又說迴來,沒有人能保證一直不犯錯……就算是桀聽,最後不也是因為大意才讓妖岐來到現世了嗎?


    隻能說,盡力吸取這次的經驗吧。


    “於蒼。”一道聲音從旁邊傳來。


    是淩峨。


    他此時的臉色也有些發白,顯然,剛才邪神凝視對他的影響,還沒有消散。


    “伱迴來了,於蒼。”淩峨看向於蒼的眼神有些複雜。


    他本來以為已經在高看於蒼了……但是這一戰之後他發現,還是小瞧了這個年輕人。


    自己堂堂神話鎮國,結果在這一戰中根本沒有發揮出什麽作用,反觀於蒼……雙線作戰,雙線血c,從裏打到外,他想破了腦袋都不明白,於蒼一個六級魂卡師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


    剛才夜來穩定住局勢的時候,他也向他詢問了天門秘境之中的情況……得到的答案讓他大吃一驚。


    神話都暴動了!


    這樣的局勢,就算讓自己去都處理不了!——而且他也沒法進天門秘境,剛和荒蕪教派打得天昏地暗,身上的荒濃度肯定是超標了,這種狀態根本沒法進去。


    結果,還真就被於蒼力挽狂瀾,穩定住局勢了。


    他想了解一下細節,但是夜來並不願意透露太多,他也隻能在那猜。


    或許……是壽祖及時趕到?


    總不可能真是於蒼摁著神話打吧……


    “現在天門裏情況怎麽樣?”


    “淩鎮國。”於蒼一笑,“還好……敖海神話已經恢複正常,主要的威脅已經沒有了,隻剩下一些靈獸叛亂,敖海神話自己便可以處理。”


    “那就好。”淩峨點點頭,“你呢?沒有傷到哪裏吧?”


    “我好得很……不過有件事,我想問一下。”


    “什麽事?”


    於蒼眨了眨眼:“帝長安神話……什麽時候來的?”


    “啊?”淩峨睜大了眼,“帝神話?他不是還在沉睡……”


    啪、啪、啪……


    “於蒼啊於蒼,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很大的驚喜。”


    有節奏的掌聲從淩峨身後傳來,淩峨聳然一驚,連忙迴頭,就看到……


    圍欄旁的木質座椅上,此時正坐著一位……身著古裝的中年男性,一頭銀色長發披散,光是看著就能感覺到一股出塵之氣。


    淩峨的瞳孔猛然一縮,而後,冷汗已經從額頭上冒出來了。


    他連忙弓身作揖:“神話,您……您何時來的?”


    這突兀出現的身影,正是帝長安!


    而此時,眼前的帝長安卻沒有像於蒼與其剛見麵時一樣,雖然氣質仍然出塵,但是此刻卻翹著個二郎腿,一邊抖腿、一邊拿著一旁木桌上的零食吃。


    比之前見的帝長安,這位多了些痞氣。


    “有一會了。”


    將最後一點零食扔進嘴中,帝長安站起身,拍了拍手。


    “於蒼,介紹一下——我叫歸鄉,是帝長安的伴魂。”


    於蒼心中一凜。


    伴魂嗎……


    就像段峰與阿丘之間的關係那樣?


    原來如此。


    於蒼歎了口氣:“既然您出現在這裏……那看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了。”


    “也不算。”歸鄉歪了歪腦袋,“就比如說你——於蒼,我已經做了很多心裏預估了,但是你能在天門內外雙線支援、雙線帶飛,還是超過了我的預期……


    “本以為,這次借龍宮叛亂曆練曆練你,火候差不多了,就該我出手了……卻沒想到,你都看不上龍宮叛亂的戰場,奔著敖海就去了……嘖,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


    於蒼嘿嘿一笑:“我也隻是盡力而為。”


    “你這盡力而為,可讓淩峨這小子老臉都丟光了。”


    “咳咳……”淩峨在一邊不停地咳嗽,“神話,淩某近些年忽然感覺身體有些不適,要不……”


    “得了,我沒打算撤你的職,不用來這套。”歸鄉揮了揮手,“這次讓你狼狽一點,也算是給你個教訓,若是我真想治你,現在你也見不到我的麵。”


    淩峨擦了擦腦門的汗:“淩某知道了……”


    教訓?


    是了……這次的事之所以能鬧得這麽大,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段載是段家人,讓自己放鬆了警惕。


    雖然自己成為神話鎮國後就一直刻意和家族保持距離,但自己畢竟還是姓淩,有些事情不是想斷就斷的……淩家要借自己的影響力,很多時候都不需要自己同意。


    而因為淩家很有分寸,搞的小動作都不大,所以不想徹底翻臉的淩峨也沒有過多在意,算是默認……直到今天,算是出事了。


    今日之後,自己確實該狠狠心了……


    “倒是你,於蒼。”歸鄉的臉上露出一抹好奇,“我要藏身,你應該猜不到才對,就算是那位學者也不行……怎麽發現我的?”


    “我也是猜測。”於蒼道,“本來我也不知道您在附近,但是那壽祖去而複返實在太詭異了……看他那自信的樣子,似乎像是有靠山了一樣……就想著詐一詐……嘿嘿,沒想到真猜中了。”


    “你小子。”歸鄉搖頭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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