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藍衣少年正是譚陽,那天晚上,宮裝少婦將他一個人扔在湖心島以後,幸虧他水性極佳,沒動用碧竹飛舟就直接泅渡迴到了岸邊,然後冒雨跑到了附近一個小鎮上,找了一家小客棧痛痛快快睡了一大覺。


    第二天,吃飽睡足之後,又去鎮上的車馬行花高價買了一匹好馬,就行色匆匆地踏上了返家的歸程。


    譚陽是在地處山區的流花村長大的,以前從來沒騎過馬,所以剛上路時東倒西歪鬧了不少笑話,但他畢竟已是煉體第七層境界,身手矯健程度非常人可比,僅僅跑了幾裏路,便已掌握了騎馬的訣竅而駕輕就熟了。


    遠遠地看到威遠鏢局的人,譚陽詫異之餘,又頗有幾分感動,他心裏其實並沒指望,威遠鏢局的人真的會等自己。


    一番寒暄過後,熊威遠赦然解釋道:“羅兄弟,不是老哥我食言,我們已經等過你一天一夜……”


    譚陽連忙道:“熊總鏢頭太客氣了,勞煩這麽多人等我一個,實在是愧不敢當。”


    “羅哥哥,那天我們走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個仙子可曾為難你了嗎?”熊鶯兒著急地好奇道。


    “嗬嗬,能有什麽事情?”譚陽笑道,“她隻不過問了我幾件事情,就放我離開了,後來又是地震又是下雨,我也就沒敢再上路,所以耽擱了行程。”


    熊威遠闖蕩江湖多年,自然對譚陽的話半信半疑,不過事不關己,也就不再多問,招唿著鏢局車隊繼續趕路。


    日出日落,跋山涉水,風餐露宿,轉眼半個多月過去了。


    這半個多月裏,威遠鏢局的車隊幾乎一路順風,雖然途中也遭遇了幾場小規模襲擾,但熊威遠憑著鐵掌震八方的本事和威名,或戰或談,都有驚無險地安然化解了。


    因為身邊總是有人,譚陽在這些日子裏幹脆放棄了修煉,大部分時間都坐在中間馬車的蓬廂裏,和熊鶯兒談笑風生,等到官道上來往車輛和行人稀少時,就出來騎馬透透氣,倒也過得輕鬆快樂。


    譚陽天性隨和,半個多月相處下來,不但和熊鶯兒玩成了好朋友,和熊威遠及威遠鏢局的眾人也漸漸相熟了,可謂其樂融融。


    這一日到了晚間,車隊錯過了宿頭,又在官道旁的野地裏駐紮露宿。


    吃過晚飯,眾人圍座在篝火旁談天說地,熊威遠道:“羅兄弟,明日過了牯牛嶺再走不多遠,就是盤龍山地麵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這趟活鏢老哥我算是完活了。”


    鏢局一眾人等和譚陽處得都不錯,七嘴八舌地紛紛和譚陽開著玩笑,說些離別的話。


    譚陽笑嗬嗬地敷衍著,心裏油然生出幾分不舍,經過幾番思忖,突然開口道:“熊總鏢頭,你們大家夥對在下著實不錯,眼看分手在即,可是有件事憋在我心裏很久了,不知當不當說?”


    “羅兄弟跟我們還客套啥,什麽事盡管說。”熊威遠奇道。


    “你們這趟鏢走得有點蹊蹺,憑總鏢頭的江湖閱曆,難道沒有察覺出半點異常嗎?”譚陽委婉地提醒道。


    熊威遠沉吟片刻,道:“威遠鏢局人手單薄,以前接的都是些小鏢,勉強糊口而已。唯獨這次,通過沂水城一位老友介紹接了這趟大鏢,貨物保價十萬兩,光鏢銀就足足有兩千兩,其他並無任何異常啊!”


    “在下說的蹊蹺之處正是在這裏,誰會萬裏迢迢雇人運送一批燒火的木柴,而且還付出兩千兩銀子的報酬呢?”


    譚陽此言一出,現場眾人立刻安靜下來,鴉雀無聲,隻有中間的那一堆熊熊篝火,時而炸出一兩聲劈裏啪啦的燃爆聲。


    “木柴?這怎麽可能?”熊鶯兒不由自主地驚唿道,“羅哥哥,這玩笑可開不得。”


    熊威遠也大驚失色道:“這絕無可能,所有貨物起運前都有貨主派人打過封條,連我都不知道裏麵裝的什麽,羅兄弟你又怎麽會知道?”


    在眾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中,譚陽正色道:“在下哪敢拿這種事開玩笑?五輛馬車,除了中間那輛載著大家夥兒的行李和日常用品,其他四輛馬車上總共裝了四十三個箱子,裏麵全是普普通通的木柴!至於我是怎麽知道的並不重要,信與不信,也全在你們了。(..tw)”


    譚陽的外放神識雖然還算不上強大,但探進普普通通的木箱子,還是綽綽有餘的。他本來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不願插手此事,可熊家父女及鏢局眾人對自己的確不錯,考慮再三,他還是在分手之前忍不住提了出來。


    熊威遠和眾人都半信半疑地麵麵相覷,一時間都有點手足無措,其中一位中年鏢師道:“我不管你們怎麽想,反正我是相信這位羅公子。總鏢頭,如果羅公子所言是實,這趟鏢肯定就藏著一個大陰謀,總鏢頭可要三思啊!”


    “還三思啥?”一位青年趟子手急道,“咱們打開箱子瞧上一瞧,不就一切真相大白了嗎?”


    “胡說八道!箱子打開,封條必破,咱們還怎麽跟人家交鏢?”另一位四十多歲的黑衣鏢師道。


    “這趟鏢保價十萬兩,事關咱們威遠鏢局和大家夥兒的身家性命,不查個水落石出,恐怕大家夥兒今夜誰也甭想睡個踏實覺!”那位中年鏢師道。


    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聲中,熊威遠一拍膝蓋,吩咐道:“都別說了,去,隨便找一輛馬車,將壓在最低下的箱子抬過來一個!”


    沒過多長時間,兩位趟子手就將一個木箱子抬到了篝火旁,箱子大約四尺見方,封得嚴嚴實實,上麵交叉貼有兩條寫著年月日的黃色紙質封條。


    “鶯兒,你的手最巧,你來打開箱子。”熊威遠粗中有細,仔細交待道,“盡量別將封條破壞得太厲害,將來交鏢時如果被他們發現,咱們就說封條是路上顛簸所破,或許也可以蒙混過關。”


    沒一個人說話,除了譚陽,眾人都屏住唿吸,瞪大雙眼眨也不眨,緊緊盯著熊鶯兒小心翼翼的一舉一動,現場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熊鶯兒畢竟練過武功,比一般女孩子手勁大,盡管心裏也緊張,但下手很穩。


    吱呀一聲,箱子蓋被打開了,覆蓋在最上麵的一層黃色綢緞,也被熊鶯兒掀了開來,一眼之下,所有人包括熊威遠都目瞪口呆……


    “木柴!還真是燒火的木柴!”


    “我沒看錯吧?這是怎麽迴事?”


    “快,翻翻看,也許木柴下麵藏有別的東西呢?”


    ……


    還沒等熊威遠吩咐,有幾個手快的鏢師和趟子手就動起了手,七手八腳將箱子裏的木柴全部拿了出來,那個四十多歲的黑衣鏢師,甚至將箱體也仔細檢查了一遍。


    除了木柴還是木柴,別無他物!


    一時間,除了譚陽,所有人都愣住了……


    **


    片刻之後,眾人方才迴過神來,一個個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陸續投到了譚陽身上,仿佛將揭開謎團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身上。


    譚陽無奈地笑道:“拜托各位,不要這麽看著在下好不好?在下隻知道箱子裏裝著木柴,其他東西可是一無所知啊!”


    “羅哥哥,鶯兒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箱子裏的秘密的,也不想追問。”熊鶯兒柔聲道,“不過通過這些日子以來的交談,我知道羅哥哥見識非凡,你就幫著我爹分析一下,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就算鶯兒求你了,好不好?”


    熊威遠苦笑道:“自威遠鏢局成立以來,這種怪鏢我還是第一次接到,實在猜不透這裏麵有何蹊蹺,還請羅兄弟指點迷津了。”


    “不敢,不敢。”譚陽連忙道,“不過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就說上一些自己的想法,對與不對,供你們做一下參考吧!首先第一點,自從貨主將貨物打好封條交給你們後,這些箱子有沒有可能被人做了手腳掉過包?”


    “絕無可能,這批貨從來沒離開過我們的眼皮子底下。”


    “好!這就說明,問題肯定出在貨主身上!”譚陽肯定地道,“其實好多事情看上去迷霧重重,但隻要你能抓到幾個關鍵點,將這些點拎出來一捋,事情真相自然水落石出。現在事情的第一點,咱們已經拎出來了,下麵是第二點,貨主這麽做的動機……”


    熊鶯兒呆呆地盯著侃侃而談的譚陽,眼睛裏已是繁星滿天;鏢局其他人也在凝神靜聽,生怕漏掉一個字,每個人心裏都不由地暗自讚歎,這羅公子雖然僅僅隻有十五歲,可這番言談舉止,實在像極了說書先生嘴裏那些經天緯地的智囊軍師。


    “貨主這麽做的動機無非有三個可能性,一是惡作劇;二是幫你;三是害你。”譚陽邊想邊道,“首先,咱們先來分析第一個可能性,如果是惡作劇,貨主不太可能保價十萬兩,而且還要送到萬裏之外的靖海城,所以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可以排除。”


    熊威遠和眾人都頻頻點頭表示讚同,如果真有人如此惡作劇,那他腦子裏進的就不是水,而是尿了。


    “第二個可能性,就是貨主想幫你,這位貨主有可能是你的至親摯友或曾受過你的大恩,直接送錢上門不太合適或怕遭拒絕,就想了這麽個法子來變相送錢,熊總鏢頭仔細想一想,可有類似之人?”


    熊威遠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苦笑道:“絕無可能,如果老熊真認識這麽一位貴人,還用得著開這刀頭舔血的小鏢局嗎?”


    “那就隻剩下第三種可能性了,這位貨主是想害你。”譚陽歎了口氣,幽幽道。


    熊鶯兒隻覺得渾身發冷,周身上下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熊威遠和其他眾人也倒抽一口涼氣,每個人都仿佛嗅到了一絲大禍臨頭的危險氣息。


    “想出這種法子害人的動機,又可以分為兩種可能性。”譚陽繼續道,“第一種可能性,就是對方和你有深仇大恨……”


    說到這裏,譚陽突然伸出右手食指,比在了嘴上,示意眾人噤聲,並盡量放低聲音悄悄道:“噓……有人!”


    夜色濃濃,篝火飄搖,熊鶯兒嚇得渾身一哆嗦,險些叫出聲來,連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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