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玉旒雲所計劃的,次日慶瀾帝宣布了皇後懷孕的消息,招了親貴大臣們入宮商議要怎樣慶賀此事,趙王也在其列。慶瀾帝故意隻說“大赦天下”“加開恩科”等想法,特特等著趙王給玉旒雲求情。不過卻不聽趙王開口,而是司徒蒙跑出來說好話。玉旒雲可沒教慶瀾帝如何應付這情形,沒擺布,隨便逮住個機會也就順水推舟把事給辦了。似乎慶瀾帝還是擔心自己的安全,所以臨時發揮,又將那“領侍衛內大臣一節”加了進去。沒人反對,當時就叫擬了聖旨,裝模作樣到玉旒雲府上宣讀了一番,招玉旒雲進宮來謝恩。


    玉旒雲問了經過,暗道:趙王這老狐狸不要是嗅出了什麽才好!自換上正一品武官的服色來到了禦書房。她擺出一臉的不服,向慶瀾帝請罪又謝恩,然後說到“聽說”石夢泉被抓到九門提督衙門,既然皇上要大赦,就把石夢泉也赦了吧。


    此時趙王從旁開了腔,講,石將軍的事,想來是誤會,果如玉大人所說,既然皇上連玉大人也不追究了,再關押著石將軍也不合情理,雲雲。


    慶瀾帝聽了,道:“他被抓了嗎?朕怎麽不知道?九門提督呢?朕要問問他。”


    潘碩在隊伍之中,想是前夜石夢泉迴去後交代了,他隻將顧長風門前的風波講了一番。慶瀾帝是存心要放人的,也不待細聽,即道:“亂七八糟,朕的頭都叫你們吵大了。禁軍如今是無法無天了麽?算了算了,去把石夢泉放了。皇後還倚仗他母親照顧呢,朕不想看皇後成天哭哭啼啼的。”


    潘碩應了,即刻照辦。不時,石夢泉也進了宮來,向慶瀾帝“謝恩”。


    一番應酬,慶瀾帝看了看玉旒雲的眼色。後者微微朝他一點頭。他就打了個嗬欠,道:“朕也累了。母後說要辦個家宴慶賀慶賀,親貴們都來熱鬧熱鬧吧。”當下叫親王、郡王都帶上夫人到宮裏來,趙王自然也在其列。玉旒雲朝慶瀾帝使眼色,他就又加上一句:“母後常念叨你那寶貝女兒,也帶她一起來吧。”


    趙王道:“老臣遵旨。”


    眾人便要就此散會,可秉筆的太監提醒道:“皇上,顧侍郎一早就候著了呢,見是不見?”


    惟恐顧長風知道玉旒雲毫發無損且還升了官,不曉得會生出什麽枝節,慶瀾帝忙搖手道:“不見,不見。有什麽要緊事?既不鬧蝗蟲又不發洪水,有什麽事,叫他留到朝會上講。”說罷,逃一般地退到裏間去了。


    眾親貴大臣們自然跪送。石夢泉望望玉旒雲,看她下一步是何打算。


    玉旒雲輕輕一笑,朝趙王那邊擠了擠眼睛,低聲道:“咱們慢點兒走,看看他有什麽話說!”


    石夢泉點頭答應,兩人便同眾人一齊起了身,假裝什麽事也沒有,往禦書房外退。而趙王果然就朝他們走了過來,拱了拱手,道:“石兄弟,潘大人沒委屈你吧?”


    石夢泉心中稍一盤算,即躬身道:“多謝王爺為卑職求情。”


    “哎——”趙王擺擺手,“本王什麽也沒做。你這不白之冤被一筆勾銷了,是玉將軍——不,如今要稱玉大人了——是她替你向皇上求的恩典。你對她如此忠心,她又對你如此愛護,有這份情誼,難怪你二人在戰場上配合得如此默契。”


    玉旒雲冷冷的,並不為他人的恭維所動。


    石夢泉把戲接著演下去:“王爺曾答應卑職要在皇上麵前替玉大人說情,玉大人能夠安然無恙,卑職在這裏謝過王爺。”


    趙王又擺擺手:“你又謝錯人了。本王還沒開口呢。是司徒將軍替玉將軍求的情。也是老天有心,皇後娘娘懷了龍裔。”


    玉旒雲和石夢泉少不得裝模作樣地驚訝了一下。說時,司徒蒙也走到了跟前,朝三人都拱了拱手。


    玉旒雲白他一眼,並不理會,隻招唿石夢泉:“走,切見姐姐去。叫我做這牢什子的領侍衛內大臣,還不如降我的職叫我去養馬。不過從此進宮見姐姐倒方便了。”邊說著,邊滿腹怨氣地走出禦書房。


    石夢泉緊隨在後。才一出門,兩人就迎頭撞上了顧長風。這位硬脖子侍郎的麵色很是難看,見到玉旒雲臉就拉得更長了。而玉旒雲此時為了要引趙王上勾,暫時把收服顧長風這茬兒拋到了腦後,冷哼了一聲,道:“顧侍郎,你是帶了聯名的奏本來參我的麽?真不巧,你先前的折子非但沒參倒我,還讓我升了官。我看你以後該多多參我幾本,那我就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了!”


    顧長風漠然地瞥她一眼:“我有要事要啟奏皇上,跟大人無關。”


    “和我無關?”玉旒雲冷笑,“這可真稀奇了!顧侍郎不是絞盡腦汁要尋我的晦氣麽?怎麽,我還好端端在這裏站著,顧侍郎倒有心思忙和我無關的事?”


    顧長風似乎是在後麵的親貴隊伍裏尋找什麽人,被玉旒雲攔住了,不免惱火,也冷笑道:“大人未免也自視過高。顧某眼中隻有百姓生計。要是大人存心想顧某尋你的晦氣,不妨多做一點傷天害理的事。不過,顧某要提醒大人,多行不義必自斃。”


    “你——”玉旒雲雖然是做戲給趙王看,但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還是難免動怒,幸好趙王已經從後追了上來,道:“來,來,來,本王來做個和事老。大家都是給皇上辦事的,何必傷了自家和氣?顧侍郎有要事稟奏皇上麽?晚些時候本王和玉大人都會見皇上,可以替顧侍郎轉達。”


    顧長風並不甚買帳,還在親貴中搜尋,直看戶部尚書了,就一拱手,告聲“少陪”繞過玉旒雲和趙王走開了。


    玉旒雲板著臉,跺腳道:“可惡的書生,我早晚找他算帳。”


    “何必呢?”趙王摸著下巴嗬嗬笑道,“書生雖然有點兒討厭,不過他們讀的書裏有好些是至理名言呢!玉大人可讀過《論語》麽?”


    小看我?玉旒雲哼了一聲:“有什麽沒讀過?”


    趙王道:“玉大人知道《論語?雍也》中孔子怎麽說顏迴?”


    玉旒雲一皺眉——她對此毫無興趣。石夢泉也知道,當年一起讀書的時候,她最討厭滿口大道理的孔子,背誦都是有口無心。不過好在她記性不錯,雖然不能脫口而出,還不至於就被趙王問住。“孔子說,有顏迴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不錯。”趙王點點頭,“孔子說顏迴死了之後,就再沒見過像他一樣優秀的人。玉大人覺得這是否言過其實呢?”不待玉旒雲迴答,他自己又接著道:“本王年輕的時候就覺得孔聖人把話說得太過了。但是年歲長了,才發現本王自己就絕對做不到顏迴那樣——這‘不遷怒’……嗬嗬,大人方才對顧侍郎的一通脾氣,難道真的是對顧侍郎發的嗎?”


    玉旒雲聽他拐彎抹角,就不立刻迴答。


    趙王道:“還有這‘不二過’。年輕人犯錯誤不打緊,關鍵是要長見識,別犯相同的錯。”


    “王爺什麽意思?”玉旒雲沉著臉。


    趙王嗬嗬笑道:“本王不過是隨便發幾句感慨,老人之言,將軍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太後的宴會上見吧!”說著,轉身離去。


    玉旒雲蹙眉看著那魁偉的背影,扭頭望望石夢泉:“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石夢泉想了想道:“趙王爺先前跟我說過,是皇上忌諱你功高震主,所以要煞煞你的銳氣,我想他是指望我跟你轉達了這話,所以‘遷怒’一說,應該是暗指你把對皇上的怨氣發在了顧侍郎身上。”


    “嗬!”玉硫雲冷笑,“挑撥離間也說得這樣文縐縐的。那麽‘不二過’呢?莫非是指我為皇上效命落得今日這明升暗降被削兵權的下場,所以不可再繼續替皇上辦事,應當轉而投效他?”


    石夢泉交握著兩手:“他沒明說,不過應該是這個意思吧?不是正和大人計劃的一樣麽?大人要不要追上他?”


    玉旒雲搖搖頭:“我這出了名的臭脾氣,憑他說一句話就去追他請他庇護,未免也太難以叫人相信了吧?放長線,釣大魚。走,咱們見姐姐去!”


    兩人一同到了後宮。這日風和日麗,暮春時節禁宮中百花怒放,五彩斑斕的大鳳蝶翩翩起舞,叫人看了心情也分外開朗。石夢泉看玉旒雲步子輕鬆,心中就暗暗禱告不要遇上翼王這個煞風景的家夥——說來也真是老天成全他,平日翼王死纏住玉旒雲不放,今日卻蹤跡不見。玉、石二人一路欣賞春光,連宮女太監都遠按迴避著不來打擾,直到行至鳳藻宮門前,才見著旁人了——三個宮娥擁著一位華服麗人款款而來。此人甚是麵生,然而玉、石二人見她高鼻深目,立刻也就猜到了——該是蠻族的容貴妃博西勒。


    容貴妃大約也是第一次見到兩人,經宮女提醒才停下腳步來相見。玉、石二人都行了禮。聽容貴妃用純正的中原話說道:“玉大人和石將軍都是朝中有名的青年才俊,博西勒來自邊遠偏僻之地,對二位仰慕已久,今日終於一見,實在榮幸萬分。”


    玉、石二人都客套地說“不敢”。容貴妃高深莫測地微笑道:“玉大人想是來看望皇後娘娘吧?正好一起。”


    “哦?貴妃娘娘也是來看望我姐姐的麽?”玉旒雲做了個“請”的動作,同時跟石夢泉交換了一個眼色:黃鼠狼給雞拜年,這女人安的什麽心?


    一行人即相攜入內拜見玉朝霧。因為有外人在,就不能似從前一般隨便,大家都正襟危坐著,石氏、王氏也不敢上來同石夢泉閑話。


    容貴妃說草原有一種珍稀的玉蓮花,最能滋補身體,她特帶來了獻給皇後。邊叫侍女呈上,邊又說道:“娘娘在上,昨夜太後娘娘雖有教訓,說不可來打擾,但臣妾好是忍不住要來見見娘娘,因為臣妾……”


    玉旒雲留心聽著,看她究竟玩的什麽花樣。不想,容貴妃說到這裏,竟然哭了起來,倒身給玉朝霧跪下了,道:“娘娘,臣妾知道後宮中有許多對臣妾的傳言,都說臣妾使出狐媚子的卑鄙手腕,覬覦娘娘您的位子……這可真是對臣妾天大的冤枉啊!”


    滿屋人都被她弄得一愣。玉旒雲的嘴角不免掛上了一絲冷笑。


    玉朝霧天性善良,雖然這一個月來因為容貴妃而受了不少委屈,但見人家如此,還是急忙起身來扶,道:“妹妹說的哪裏話?宮中的傳言怎麽能夠輕信呢?妹妹才貌雙全,深得萬歲爺的歡心,那是妹妹的福氣。而讓萬歲爺開懷,也是我這個做皇後的本分,我要感謝妹妹還來不及,怎麽會聽那些無聊的流言,來責怪妹妹呢?”


    “果真?”容貴妃哭得梨花帶雨。


    “自然是真的。”玉朝霧道,“我現在身子重了,不能服侍皇上,還得偏勞妹妹替皇上解煩。”


    “那是臣妾份內的事。”容貴妃迴答。


    玉旒雲在一邊看著,衝石夢泉直搖頭,意思是說:她給皇上解煩?她已經叫皇上坐立難安了!


    石夢泉便用眼神問道:“那你打算怎麽對付?”


    玉旒雲想了想,輕輕一眯眼睛:有了!“姐姐,”她道,“夢泉也是難得進宮來一次,?我們倆一會兒還有差事得去辦,不如讓他先和石嬤嬤、王嬤嬤到暖閣去敘敘。我也有話要和姐姐說,能不能勞煩容貴妃在此稍坐,臣和皇後娘娘說幾句話就好。”


    容貴妃道:“既然這樣,博西勒還是不要打擾了,先告辭……”


    “哎——”玉旒雲攔住她,“我隻說幾句話。姐姐每日困在這鳳藻宮中也挺無聊的,難得貴妃娘娘來陪她說說話。請一定多坐一會兒。”說時,自己扶了玉朝霧走到內間去,而石夢泉也同母親、姑母告了失陪,走到暖閣中。


    石氏、王氏都對這次大青河戰敗以及玉、石相繼被怪罪之事十分關心,雖然二人前夜都依秘旨去過玉府,但個中究竟慶瀾帝連玉朝霧也不曾告訴,這兩個婦人就更加一頭霧水了,不免都要問石夢泉: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石夢泉擺擺手。他知道玉旒雲特意叫自己到暖閣來,必有其用意。因而示意母親和姑母稍安勿躁,自己躡手躡腳挪到了暖閣的門邊,朝殿上窺望。


    並不見容貴妃有什麽非常之舉。這女人隻是看看四壁的字畫,又端詳了一番屏風上的鳳凰,似乎是漫不經心,百無聊賴。過了片刻,仿佛有些不耐煩了,就吩咐三個宮女的預備擺駕。有兩個宮女立刻就領命而去,第三個本留在旁邊服侍,可容貴妃又叫她也去幫忙,自己說要“同皇後道別就來”。——石夢泉見到這一幕,心中不免一陣興奮:玉旒雲下了這麽一個簡單的套子,這女人就往裏鑽了。


    石氏、王氏也都感覺事情有異。她們都急著要看個明白。石夢泉示意她們不要做聲,自己會負責皇後和玉旒雲的安全。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殿上。可容貴妃似乎還隻是四處在欣賞著擺設,一時摸摸花瓶,一時玩玩帷幔,後來仿佛對後殿門上的珠簾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湊到極近處,一粒粒珠子地端詳。


    王氏輕聲道:“這東西難道她沒有麽?聽說萬歲爺初見她就賞了一斛珍珠,個個都有龍眼般大小。這會兒倒又眼紅咱們這宮裏的。還說自己不覬覦皇後寶座呢!方才那一場哭,瞎子也看出來是假的。也隻有皇後娘娘宅心仁厚,才會信她那套鬼話。”


    石氏也道:“真不知道她送來的花是不是毒藥。皇後娘娘這樣好的一個人,隻有蛇蠍心腸的才會想要害她。”


    石夢泉叫母親、姑母不要出聲,自己盯著容貴妃,看她下麵還有什麽花樣。可容貴妃就一直在那兒把玩著珠簾,好像要把珠子間的差別都研究個一清二楚。


    沒一刻,這女人突然朝後一讓,在邊上垂首肅立。接著,就看到玉旒雲和玉朝霧皇後從內間走了出來。後者滿麵疑惑,而前者卻道:“我是道聽途說,姐姐沒聽過就算了。晚些我自己過去看看。”


    玉朝霧道:“我看總還是先跟皇上說一聲比較妥當,畢竟那兒又不是旁的地方……”


    玉旒雲道:“不打緊。我做領侍衛內大臣,就是這點便當——不說了,姐姐,我和夢泉先去辦差事,你跟貴妃娘娘聊聊天。剛才我說的,你就當沒聽過吧。”


    “可是……”玉朝霧還想再說什麽,容貴妃已從一邊攙扶了上來:“玉大人有事忙,皇後娘娘就交給博西勒吧。娘娘不嫌棄,臣妾給您講講草原上的有趣事兒。”一壁說著,一壁將玉朝霧扶到了榻上。


    玉旒雲就向姐姐行了禮,又招唿石夢泉:“你說完了沒?該做事去了。”


    石夢泉聽喚,自然叮囑母親、姑母不可將方才的事泄露半句,出了暖閣同皇後告別,與玉旒雲一起走到了鳳藻宮外。


    玉旒雲朝他擠擠眼睛:“怎樣?那女人是不是一直在偷聽呢?”


    石夢泉道:“她已經快把那簾子上的珍珠都數清楚了,想必你和皇後娘娘說話她也聽了個大差不離。你跟皇後說的什麽?”


    玉旒雲嘿嘿一笑,同他一起走下了台階,離開宮殿有一段距離了,才低聲道:“還不就是純懿敦慧皇貴妃的那檔子事兒?兄終弟繼的詔書,靈位……該說的我都說了。”


    “你想騙她去奉先殿然後治她的罪?”這倒不失為一個除掉眼前威脅的好辦法。


    玉旒雲自然不否認:“她活著,對姐姐終究是個威脅,還是除掉了比較放心。這次若是趙王不保她,算他倒黴。若是趙王要保她,那麽趙王賣我一個人情,我也賣他一個人情,這戲唱起來才不至於像是三流戲班的水平。”


    石夢泉笑笑:他可是一點兒也不想唱這出戲,不過也沒有別的選擇。


    迎麵容貴妃的三個使女走了過來,同二人行禮,又匆匆朝宮內走。


    玉旒雲道:“她們這是……”


    石夢泉因將容貴妃方才支開使女,吩咐這三人去準備迴宮的事說了。


    玉旒雲聽罷,冷笑一聲:“這人倒厲害,分明是準備偷聽完了就走的,現在大概是怕我們起疑,所以故意多留一會兒。不曉得趙王上哪裏找了這麽個蛇蠍美人。”


    石夢泉道:“他們算計咱們,咱們也算計他們。就不曉得容貴妃究竟會不會上我們的當?”


    玉旒雲道:“這種事情如何能打保票?不過做戲就做全套。把禁軍中最信得住的調一隊來,一會兒讓他們上奉先殿門口攔我去。”


    “你是說……”假裝自己要去尋那封詔書,結果不巧遇上了巡邏的禁軍?


    兩人十幾年來早有了默契,自然不用把話說明了,玉旒雲點頭道:“先去攔我,一會兒再去攔你,把時間估計估計,總要讓容貴妃看見一迴。第三次,就抓她了。”


    石夢泉道:“是。我看就找蔣文來搭戲好了,皇上放心讓他看守你,可見對他也很信任。”


    “好。”玉旒雲道,“就交給你去做。”


    他二人便依計劃唱起這出戲來,先後在奉先殿前裝模做樣了一番,每次都是一到殿跟前,蔣文就帶著人馬遠遠地轉過來,他們便是一副“隻得作罷”的樣子,匆匆離去。


    差不多到了太後晚宴的時間,玉旒雲暗暗地交代蔣文仔細看守,自己同石夢泉來到了慈寧花園。


    其時宴會還不曾開上,宮女太監正忙忙碌碌地將果蔬醴酪搬運出來,花籃花球點綴在簷前窗下,喜氣洋洋。


    二人才進宮門,就聽一聲“喂”,接著,愉郡主一身惹眼的桃紅色便搶到了跟前。石夢泉幾乎不由自主就想往後退。而玉旒雲一見到這個姑娘,心裏就有無名火。


    “那個……誰……”愉郡主開頭嗓門挺大,看了玉、石二人一眼,就低下頭去,用蚊子哼哼似的聲音道,“二位大人來啦,太後娘娘剛還念叨著……”


    “噗”玉旒雲扭過頭去,差點兒就笑了出來,推推石夢泉:“你……快跟郡主去拜見太後娘娘吧。我一個人先在這裏逛一迴兒……”


    石夢泉硬著頭皮,暗道:隻當是派我單人匹馬赤手空拳地闖敵陣,死便死也!當下一咬牙,板著臉走到了愉郡主身邊。


    玉旒雲看他們兩人並排的背影,簡直就像是不搭調的皮影戲一樣別扭,實在忍不住了,轉身躲在一株花樹後大笑——自然還得拚命忍著不要笑出聲來叫人發覺了。其實也不完全為了滑稽,本來這樣明爭暗鬥的時候應該繃緊了渾身上下的每一根弦才是,但她就是有一種近乎放肆的輕鬆。是因為有石夢泉在身邊的緣故。解釋不清楚,但她知道是這原因。尤其是這一次,大青河之役,她幾乎就失去了這個摯友。如今這種失而服得的喜悅,實在是叫她不知道要怎樣表達才好。


    已經笑得渾身打顫,肩膀都快要散了。猛地,有人在背後拍了她一下:“玉將軍……不,玉大人!一個人在這裏樂什麽?”


    臉上的笑容立刻一掃而空,仿佛暮春的傍晚頃刻變成數九的黎明,玉旒雲凍成了一塊堅冰。“王爺找微臣有何事?”她漠然地盯著翼王。


    “大事!”翼王閉門羹吃多了,尷尬的時候還笑得出來,“我的這位小表妹愉郡主終於找著了她的如意郎君,和你的得力部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這難道不算是大事麽?”


    玉旒雲冷笑,不理會。


    翼王道:“我聽說就在這宴會上,太後娘娘就要給他倆做主啦。玉將軍今天又高升,你可謂雙喜臨們,一會兒我非得好好敬你一杯不可。”


    “不敢。”玉旒雲道,“微臣還有事,先……”


    “哎——”翼王放肆地,一把搭上玉旒雲的肩,“有什麽大事比得上終身大事?玉大人既然替他們開心,也可以讓別人為大人開心。”


    玉旒雲“啪”地打落他的手:“誰說我開心?王爺放尊重點!”


    翼王撮著手,笑:“哦?將軍不開心麽?難道方才將軍是在哭?是看到別人成雙捉對,感慨自己形單影隻麽?”


    玉旒雲覺得與此人多對答一句都令人作嘔,看翼王又不識相地朝自己伸過手來,就偏身朝旁一讓,跟著一掌切在翼王的手腕上,一抓一甩,登時將這登徒子推開了一丈多遠。她自己還嫌髒地撣了撣手,冷笑一聲,走進慈寧宮大殿去。


    太後似乎已經在說愉郡主和石夢泉的婚事了。那小姑娘的臉頰和她桃紅色的衣服相映成趣,石夢泉的麵上卻沒有一絲表情。


    戲若由他這樣唱下去,總要露陷的。玉旒雲便走上前去給太後見禮,順便替好友救救場。


    太後連逢喜事,滿麵紅光,笑道:“我老太婆活著也沒什麽別的指望,就是看著年輕人一對對地成家,孩子們一個一個地生出來。小愉這性格我還真替我那妹妹擔心,恐怕這丫頭嫁不出,如今還真被她追到了石將軍,我看我妹妹也就可以放心了。”


    愉郡主咬著嘴唇,估計趙王妃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做出溫柔賢淑的樣子,否則換在平時,她早就要嚷嚷著抗議了。


    太後又對玉旒雲道:“你倒來得早,怎麽不多陪陪你姐姐?我聽說你今做了領侍衛內大臣,很好,就不用長年在外奔波,可常常陪皇後說說話了。”


    玉旒雲隻垂首說“是”。


    這時,被摔得七葷八素的翼王扶著帽子走了進來:“母後,您偏心!您關心皇兄、皇嫂,關心愉表妹,怎麽就不關心兒子我?”


    宮裏人人都知道他屬意玉旒雲,太後也不例外,曉得兒子肯定又是在驚雷將軍跟前碰了壁,笑道:“傻孩子,做娘的哪兒有不關心兒子的?可你皇兄皇嫂還有你愉表妹跟石將軍都是兩情相悅,娘不過就是做個順水人情而已。你呢?娘可以把個姑娘送到你的麵前,可沒本事把人家的心掏出來給你。你要是有出息的,就自己去把人家追到手——我還是那句話,咱們大樾國是草原上起家馬背上的英雄,不講求那些個繁文縟節,相中了就拿出本事來追,旁人幫不上忙。”


    眾人都陪笑。玉旒雲隻當沒聽見。


    翼王嘟囔:“說得倒輕巧。究竟要怎麽個追法,兒臣心裏一點譜都沒有——玉大人,小王駑鈍,請您千萬給個提示吧?”


    這話是存心要要玉旒雲為難下不來台——不答應,那就是公然駁了太後的麵子,答應,無論怎麽答,都有調情的意味,以後翼王難免得寸進尺,叫人不得安寧。石夢泉心裏焦急萬分,直恨自己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也偏巧,恰在此時,外麵太監通傳:“皇上駕到,皇後駕到。”跟著又是“趙王爺、趙王妃,永澤公靖遠將軍覲見。”滿屋的人急忙閃開兩邊,齊向慶瀾帝夫婦叩拜行禮。


    “自家人,何來這麽多麻煩!”太後叫大家都平身,“你們這麽一跪,皇帝就要來跪我老太婆,皇後也要跟著跪——她如今這身子可折騰不起。都舒舒坦坦消消停停地坐著等用膳吧——喲,三皇叔、妹妹,你們可算來了,我老太婆做主,把你們家愉兒給嫁了!”


    趙王夫婦聽言,趕緊謝恩。悅敏則笑著上來拍拍石夢泉:“石兄弟,這迴我們可終於做了兄弟了,說實話,我還有點兒擔心你會臨時變卦呢!”


    石夢泉警惕地:“小王爺這話怎麽講?”


    悅敏道:“那天你說,玉將軍若不恢複自由之身,你就無心兒女之事,我聽著就像是個借口。心道,八成是我這妹妹太過刁蠻任性,叫人招架不住,恐怕玉將軍恢複了自由,你又要說什麽‘楚國不滅,無以家為’之類的話。等到楚國滅了,你又要說‘不滅蠻族,決不娶妻’……長此下去,我妹妹難免成了老姑娘,而我趙王府上下更少不得被她當成出氣筒,不得安寧……”


    “大哥!”愉郡主被當眾取笑,羞得滿麵通紅,隻撲過去捶打悅敏。


    悅敏哈哈大笑:“石兄弟你可看到了?將來這樣的苦頭可有得你吃!”


    石夢泉可一點兒也笑不出來,偷眼望玉旒雲。玉旒雲抿著嘴微笑著搖搖頭,仿佛一切都隻是個笑話而已。石夢泉也就隻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太後在那邊道:“別鬧了,我老太婆眼睛都叫愉兒給弄花了——悅敏你這孩子也是,何苦招惹你妹妹?你爹娘由著你,我老太婆可要來說你幾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怎麽還不見你成家?”


    悅敏一把鉗住妹妹的拳頭,將她押送到石夢泉的身邊。“老祖宗饒了我吧!我在邊關的時候,我父王一天嘮叨我五十遍。我迴了西京,我母妃一點嘮叨我八十遍。老祖宗您一句話的分量比他二位加起來還重。您三位一起上陣,我可就虱多不癢,債多不愁,死豬不怕開水燙……”


    “這張嘴!”太後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讓他去帶什麽兵?打什麽仗?不說書可真浪費了!”


    “可不是。”趙王妃附和,“去做生意也是好的,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後都不知道開始要跟他說什麽了——老祖宗千萬不要上他的當,見到合適的親貴小姐,就替他留意一個。”


    太後道:“一定。”


    正太監進來說酒宴備好,可以入席了,太後點了點頭,問:“人都來齊了沒?”


    自有宮女替她看了一圈,迴說:“各宮主子都來了,就不見容貴妃。”


    玉旒雲和石夢泉的心中都不級一動。二人互望了一眼,暗想這甕中捉鱉之計恐怕就成了,不免相視一笑。


    太後哼了一聲,道:“不等她了。她肚裏那點兒鬼心思,還怕人不知道麽!上席!”便由她帶頭,慶瀾帝夫婦左右隨同,眾人簇擁著到慈寧花園裏入座。太監宮女次第送上了酒饌來,大多是皇後向日愛吃之物,萬千寵愛可見一斑。


    石夢泉雖然是“定了婚”,不過照舊坐在玉旒雲的下首,借著觥籌交錯,正好也商量下一步的計劃。隻是兩人還未說得幾句,忽然聽那助興的鼓樂一變,幾個勁裝宮娥持著金光閃閃的馬鞭子跑進了花園來。跟著,容貴妃身著蠻族服飾,一手一跟金鞭飛旋著舞到了中央。她的身手好是矯健,仿佛是被一團金光籠罩著的,而姿態又十分優美,奔騰跳躍輕靈無比,正像草原上的小鹿。更有趣的是,那金鞭上飾著鈴鐺,聲音清脆,本身就是一首美妙的樂曲。眾人無不被她所吸引,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隻玉旒雲和石夢泉驚了驚:咦,她沒有上當麽?


    容貴妃把金鞭子朝左邊揮出,伴舞宮娥便也一齊揮動金鞭。慈寧宮牆外就有煙花躥天而起,仿佛天幕上盛開了金黃的蟹爪菊。她再將鞭子朝右邊甩出,伴舞的宮娥又來響應,這邊的宮牆外也有煙花被點燃。隻見容貴妃且舞且轉,每轉到一個方向,就有一處燃起煙花。一時間,天空中五顏六色,百花競放,讓人歎為觀止。


    “容貴妃,”太後問道,“你這是從何處想出來的新鮮玩意兒?”


    “迴老祖宗,”容貴妃嫋嫋婷婷地俯伏在地,“臣妾想恭喜老祖宗,恭喜萬歲爺,恭喜皇後娘娘。本該送一份禮物,但是,天下間什麽稀奇的事物老祖宗沒有見過呢?臣妾隻好連夜排了這支新舞,讓老祖宗見笑了。”


    太後在後宮中住了一輩子,妃子們什麽爭寵的手腕沒見過?因道:“見笑也是讓我笑了,就算我領了你這份心,也就送你一句話——做人要老老實實,本本份份的,要是懷著鬼胎算計那自己不該得的東西,總沒什麽好果子吃。”


    容貴妃道:“是。”


    太後因擺了擺手:“去換身衣服,大家一起和和氣氣地吃頓飯吧。”


    “是。”容貴妃磕了頭,領宮娥們出去了。


    玉旒雲的心裏好是失望,悶悶地擎著酒杯。石夢泉便低聲道:“不打緊,總還有別的辦法治住她。”


    不覺又喝了幾圈酒,慶瀾帝已經顯出了醉意,也不顧人多,拉著皇後的手絮絮地不知說些什麽。玉朝霧皇後麵色酡紅,不勝嬌羞。趙王妃已經離了座位到太後身邊,姐妹倆相談甚歡。愉郡主也就坐不住了,跑到石夢泉這邊,道:“我哥哥說,迴北疆之前要去東京的別墅一趟。那裏的荷花就要開了,很漂亮。你也一起來吧?”


    石夢泉當然立刻就要迴絕,然而玉旒雲在旁邊使了個眼色,他隻好勉強道:“郡主美意,卻之不恭……”


    愉郡主立刻眉開眼笑:“好啊,好啊!我這就去跟大哥說!”便蹦蹦跳跳地往對麵席上跑。


    石夢泉無可奈何地歎氣,瞥了眼對麵的坐席,見悅敏正笑嘻嘻地起身,告更衣。他先還沒在意,可猛然心中一閃——正此時,玉旒雲也投來了興奮的一瞥:容貴妃怎麽換衣服換到這事也不出現?悅敏倒又離席了!


    兩人心裏登時又燃起了希望,不動聲色繼續飲宴。過了沒多時,果然聽到慈寧花園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接著有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跑來通報:禁軍校尉蔣文有要事稟報玉大人。


    玉旒雲“噌”地就跳了起來,拔腳朝外走。石夢泉緊隨在後。到了慈寧花園外,果然看到蔣文領了一隊禁軍正押著容貴妃。這女人披了襲漆黑的鬥篷,幾乎就可以溶進夜色中去了。與玉旒雲對視時,她眼裏有無限的怨毒。


    玉旒雲輕輕一笑:“你也算聰明,弄出舞蹈煙花來,大約把全宮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再來做你那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惜,你選錯了對手。”


    容貴妃咬著嘴唇不說話。


    蔣文道:“玉大人算得沒錯,卑職等在奉先殿周圍守株待兔,便見到了貴妃娘娘意圖私闖禁地。大人現下將如何發落?”


    “如何發落?”玉旒雲眯起眼睛,“這自然是……”怎麽不見悅敏?


    才想著,悅敏從黑暗的步道上匆匆走了過來,麵上滿是驚訝之色:“咦,玉大人第一天上任,就抓到刺客了麽?厲害!厲害!”


    玉旒雲無聲冷笑:“永澤公不是更衣麽,怎麽跑到了慈寧宮外?”


    悅敏訕笑著,並不迴答。到跟前了,他跟容貴妃打了個照片。玉旒雲目不轉睛地捕捉他們麵色細微的變化。


    悅敏停住了腳步:“這……這不是容貴妃麽?玉大人怎麽把貴妃娘娘拿下了?”


    他裝瘋,玉旒雲就賣傻:“我哪裏曉得?這不才頭一天上任麽?說是這隊禁軍在奉先殿跟前巡邏,看到貴妃娘娘鬼鬼祟祟意圖溜進這供奉祖宗靈牌的要地去,就立刻把她拿下了。其實今天是不是我當值都不曉得,也許是事情突然,來不及去找當值的大臣吧,就上這兒來找我了。我可不知道禁軍辦事的規矩——遇到有人擅闖奉先殿,該是怎麽是查問程序?”


    “迴大人的話,”蔣文道,“凡意圖對祖宗不敬的,無論是否查實,都需立刻向皇上稟報。卑職知道皇上跟跟太後娘娘飲宴,所以不敢造次……”


    “混帳!”玉硫雲罵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是飲宴重要,還是禁宮安全重要?當然是立刻稟報皇上了!天大的事本大臣給你擔著!走——”說著,就要跨進慈寧花園去。


    “等一等!”悅敏一掌按在玉旒雲的肩頭。


    膽敢行兇!石夢泉一步搶上。


    然而悅敏也意識到自己造次了,收迴了手,向玉旒雲道歉:“玉大人請稍待。小王有下情……”


    “哦?”玉旒雲也習武多年,但剛才他那一擊竟毫無閃避的餘地,肩胛此時還隱隱作痛。


    悅敏望了一眼容貴妃,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向玉旒雲垂首道:“貴妃娘娘她……是小王約出來的。”


    “你……”容貴妃一臉驚訝。其餘的人都靜待下文。


    悅敏道:“請玉大人讓這些禁軍兵士先行退下。小王這件事,不可當著他們說。”


    蔣文等都不願意。不過玉旒雲揮揮手讓他們照辦——就在這慈寧花園的門口,難道悅敏還能殺了她滅口不成?左右還有石夢泉在呢。“石將軍可以留下吧?”她道,“這可是你的妹婿。”


    悅敏點了點頭,待蔣文等人都走得很遠了,他便一把將容貴妃拉入懷中:“玉大人,小王是和博西勒相約見麵,因為奉先殿那裏人少,才約在彼處,不想……”


    玉旒雲差點兒要笑出來:竟有如此理由!


    悅敏卻還接著說道:“我在北疆打仗之時就認識了博西勒。本來她應該是我的妻子,可父王執意要將她獻給萬歲爺。父子、君臣,沒有哪一條我可以反抗。可憐博西勒她就……”


    容貴妃的眼淚奪眶而出:“你不要說了!”


    這戲倒還演得挺真嘛!玉旒雲和石夢泉對視了一眼。


    悅敏道:“我已經找了她好幾次了,想放棄官職爵位跟她一起遠走天涯,可她一直都沒有答複我。今天我約她時說,這是最後一次,若她不再喜歡我,一心要服侍皇上,那麽今夜見麵之後,我就永遠不再打攪她的生活。她大概是為著這個原因才赴約的吧……是我害了她!”


    玉旒雲撫弄著手指似笑非笑:她是準備要賣一個人情給趙王,但是沒想到悅敏竟找出如此一套荒誕不經的說辭。


    “這要叫我如何是好呢?”她說道,“闖奉先殿是死罪,妃子紅杏出牆也是死罪,和皇上的妃子幽會還是死罪……永澤公看……”


    “死就死了吧!”容貴妃幽幽地說道,“反正我自從被送進宮,心就已經死了。你說出這樣掏心掏肺的一番話,我還有什麽可遺憾的?就來世再會好了。”


    “博西勒!”悅敏緊緊握住她的手。“我不要來世。我們就一起去求皇上,求太後,或許把事情合盤托出,他們也能給我們一個恩典……”


    “你傻了麽?”容貴妃道,“這哪會有什麽恩典?隻會把我們兩個都定死罪。你父王母妃也跟著顏麵掃地,還有你妹妹……這太不值得了。倒不如治我一個擅闖的罪名,讓我一個人死,不要拖累大家。”


    “不!”悅敏道,“要不就我和你一起死。父王當初拆散我們。他不顧我,我今天也就顧不了他了。”


    玉旒雲皺著眉頭:越聽越像是三流戲班子。她望望石夢泉:如此鬧下去,大家都沒有好處。


    石夢泉也是一個心思,用眼神探問道:現在怎麽打算?


    那就做個順水人情吧!玉旒雲負著手:“永澤公,我可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多情種子。這事情嘛,鬧出來了對大家都沒什麽好處。不如就由我玉某人壓下來——嗬,沒想到我第一天上任就濫用職權!”


    大約早就料到會是這般收場,悅敏並無太多驚訝:“玉大人的恩情,我悅敏一定不會忘記。”


    玉旒雲道:“這算什麽恩情?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說實話,我還真擔心容貴妃花容月貌,會和我姐姐爭寵呢。現在知道她心裏裝著永澤宮,我也就放心了。”


    容貴妃擦幹眼淚:“玉大人說哪裏話?皇後娘娘德才兼備,如今又懷了龍裔,後宮裏無論是誰,覬覦她的地位那就是不知死活。博西勒隻會好好侍奉皇後娘娘,其他的妄想,一點兒也不敢存。請玉將軍放心。”


    那最好。玉旒雲話沒說出口,不過眼神已經送到了。她和冰冷遇上了博西勒的,旁邊的石夢泉和悅敏都感到了寒意。


    “好吧,那大家都還愣在這兒做什麽?”玉旒雲打了個哈哈,“快還席吧,不然皇上和太後娘娘該起疑心了。”


    “正是。”悅敏說著,讓容貴妃先走。稍待了片刻,自己也走迴了慈寧花園去。


    玉旒雲和石夢泉在最後。他們先交代了蔣文,今夜的事情絕對不可聲張,接著才並肩還席。


    計劃成功,玉旒雲興奮得眼中發出了光芒。不過肩頭被悅敏拍了一掌,還在作痛,她忍不住拿手按了按,又微皺眉頭。


    石夢泉注意到了,關切地問道:“怎麽?很痛麽?不是被他傷到筋骨了吧?”


    玉旒雲搖搖頭:“我又不是紙紮的,這麽容易傷筋動骨麽?不過這家夥出手的確狠辣,要是他無所顧忌,恐怕今天我的胳膊就不在了,命也不知能不能剩下半條。”


    石夢泉道:“是我不好。離得那麽近,竟然沒能阻止他……”


    “什麽話!”玉旒雲望他一眼,“哪有妹夫跟未來大舅動手的?反正是在慈寧花園的門口,又有禁軍在,諒他也不能把我怎樣。現在我不也好好兒的一點事都沒有麽?”


    但保護你的安全就是我的責任,石夢泉默默地說。


    玉旒雲嘻嘻一笑,用沒受傷的手拍了拍他:“我看,你是病好之後沒練武功,反應遲鈍了。今天發現自己退步,所以耿耿於懷,對不對?沒關係,明兒一早我來找你喂招。咱們也有很久沒一塊兒練功了吧?”


    是啊,很久了。石夢泉心中不禁一陣狂喜。


    兩人已經迴到了席上,各自坐下。看到對麵趙王父子都擎著酒杯,竊竊地正在耳語。注意到了這邊的目光,兩人就一起舉杯遙祝。


    玉、石二人自然也舉杯迴敬。


    “看著吧!”玉旒雲輕聲道,“明天一定請咱們過王府去。我早上到了你家那他們一趟就可以請到咱們兩個人,實在省了不少功夫啊。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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