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疲倦,但是玉、石二人都睡不沉。.tw[]天亮之後,大家草草吃了些東西就同老人一道來到了白虹峽的飛索處。兩人正想,不知老人要用什麽法子“送”他們過去,卻聽老人一聲長嘯,雙臂微震,他們還未反應過來是什麽事呢,隻覺有一股溫和的勁力推著自己,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玉旒雲心裏還是一駭:糟了,他這不是把我們丟下去了麽?可心念方動,腳下已踩著了實地,竟然到了對岸了!


    老人笑聲哈哈傳來:“走吧,走吧,省得一會漕幫人來了又麻煩!”


    石夢泉趕忙抱拳向老人致謝。玉旒雲則道:“前輩,等我從西瑤迴來,還找你下棋。”


    “下棋?”老人笑道,“算了吧,你不改掉那殺心太重毛病,我才不跟你下呢。話說迴來,我看你還是學煮飯比較好,能修身養性,哈哈!”


    玉旒雲不以為意:下不下棋她才不在乎,關鍵是要再見到老人,才好進一步求他做事。因問:“還不知道你高姓大名呢?”


    老人道:“我的名字有什麽用?世上已不會有人記得,也不必再有人知道――你們快走吧。老頭子我被你們折騰了一宿,現在要迴去睡個迴籠覺啦!”說時,再不搭理兩人,徑自往來路而去,眨眼的功夫就蹤影全無。


    玉、石二人愣愣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這一天的經曆可不就像做夢一般?尤其他們就這樣“飛”到了西瑤境內。


    “大人,”石夢泉喚了一聲,“現在……”


    玉旒雲沒有立刻迴答,看到腳邊有塊小石頭,就“噗”地將它踢下了深穀,那個小黑點卷入白浪,無影無蹤。她又轉過身去,看到山林――江峽之中天氣甚涼,前夜已下了霜,山上紅葉勝過野火,美不可言。而林中恰傳來一陣銀鈴之聲,不久,就看到帶著貨品的西瑤小販嘻嘻哈哈地鑽了出來。


    “我們真是到了西瑤了!”她這才興奮地喃喃了一句,跟著,又滿是肯定滿是得意地重複道:“夢泉,我們果真是到了西瑤了!”


    “是的,大人。”石夢泉道,“這位老前輩的武功真是出神入化。”


    “可不是?”玉旒雲道,“估計當年的翦重華也是如此。這樣的人才生在楚國成日被人猜疑妒忌,最後都浪費了,隻有為我所用,才得大放光彩。”


    “大人打算迴來尋訪這位前輩麽?”石夢泉問,“什麽時候?”


    玉旒雲皺著眉頭想想:“不知道。先把西瑤的事解決了。我們兩國聯手攻打楚國,隻是對付他們的軍隊,根本用不著煩心武林的那匹烏合之眾。倒是等我拿下楚國來,或許就需要他了……到時候再說。咱們走!”說著,已朝那林間小路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緊緊相隨。由於道路狹窄,樹木茂密,常常被樹枝掛住衣服。又聽得玉旒雲“哎呀”一叫,原來是被被勾住了頭發。


    “別動!”石夢泉趕緊上去幫忙,但樹枝多叉,一時間哪裏就解得開。


    玉旒雲惱火地抱怨:“都是因為梳這種牢什子的發髻。等見到了市集,一定要換迴慣常的裝束去,再也不作這種打扮。”


    石夢泉惟恐弄疼了她,隻有小心翼翼。最後還是不得已,幹脆把主枝折斷了,再慢慢處理細枝。隻是他肩上有傷,動作之下,不免牽動傷口,疼得打了個哆嗦。玉旒雲仰起臉來:“怎麽?那個金創藥管用麽?”


    石夢泉一愣――不知不覺,竟把她圈在自己的臂彎裏,看著如此充滿關切,明麗又有些無依的臉龐,他有一種想要吻下去的衝動――不管她過往有什麽痛苦,被什麽人背叛,想要緊緊地抱住她,保護她,讓她永遠也不再煩惱……


    “喂!你傻了?”玉旒雲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另一手摸摸頭上才解了一半的樹枝,還有好幾片楓葉花一般地簪在那裏,抽了兩下,竟然紋絲不動。“真可惡!”她嘟囔。


    石夢泉笑了笑――何必要要求更多?難道此時此刻不是他生命中最甜蜜的一瞬?輕輕壓著玉旒雲叫她低下頭來:“都說還沒解好呢!不要亂動!”


    “算了算了!”玉旒雲道,“這還不知道要解到哪一年呢!一迴你傷口裂開可就麻煩了。”


    “這倒也是!”石夢泉鬆開了她,“反正這樣也挺好看。”


    “好看頂個鬼用!”玉旒雲瞪他一眼,“這種胡話你留著將來去哄你的‘小愉’吧――咱們迴去得越晚,局勢就越難預料,萬一被發覺了……哼,我看咱們還得仰仗‘小愉’給咱們保命呢!”


    石夢泉感覺她這次提愉郡主時語氣和以往有些不同。但究竟是什麽差別,也說不出來。隻有笑著點了點頭,兩人複又朝前走,但是許久也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笑著,就像早晨山林裏溫和的秋陽一般。


    他們再沒有遇到什麽阻滯,這天黃昏時已出了郢山,在一個叫“碧蟾溝”的小地方歇腳,次日,精神大好,跟邊民買了兩匹好馬繼續前進――西瑤的馬和樾國的完全不同,樾國多平原,馬匹高大剽悍,西瑤則多山地,馬匹矮小卻靈活。兩人乘上了,上山下山竟渾然不覺,從江邊山地火紅的楓樹,到“碧蟾溝”中金黃的梧桐林,再走一程,翻過一座山去,隻見樹木鬱鬱蔥蔥,竟全無秋天之景,而原野上更是盛開著紫色的野葛花,看起來如同仙境一般。二人隻覺心曠神怡。馬匹也都雀躍歡騰,跑得格外輕快。過了一日,走到了大路――這條路北過天江就連接上楚國的通天道,西瑤境內的部分是當年他們成為楚國屬國時,楚人出資出工修建的。西瑤人因為擅做生意,知道水陸交通的重要性,所以將這條路維護得非常好。玉、石二人一徑向南,不兩日,來到了首府臨淵城下。這座全然由青磚建成的城池,雖然規模遠比不上楚國涼城,但巍峨之勢有過之而無不及。在莽莽蒼山背景的映襯之下,更顯出一種活潑的生氣來。


    兩人進了臨淵城,也不急著去覲見武德帝,先打聽了最好的裁縫住在何處,吩咐他和徒弟連夜趕做兩套衫袍,然後找了間舒適的客棧投宿休息,到次日,取了新衣服來,梳洗更換,兩人都恢複在西京時便裝權貴的模樣,這才去做正事。


    他們先找到了西瑤專門接待各國使節的“五洲館”。別看西瑤國家小,但是因為商業發達,尤其海上貿易繁榮,和蓬萊國,婆羅門國,以及一些中原人氏聽也沒聽說過的國家都有來往,所以這座五洲館的規模一點兒也不比樾國的四海閣差,而且門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更比樾、楚兩國都熱鬧。石夢泉看周遭百姓的臉上都帶著笑容,暗想:諾大的天下,似乎隻有他們還沒有卷入戰爭啊!


    玉、石二人到了門前,大大方方遞上慶瀾帝的國書信物,又出示了兩人各自的令牌璽印,衛兵何敢怠慢,立刻進去通報。一時就有官員迎了出來。二人一看,正是那個藍滄。


    “玉大人,石將軍,”藍滄道,“恭候多時了。”


    玉、石二人都拱拱手,算是迴禮。


    藍滄道:“本來應該立刻請二位去見皇上,不過,敝國上下都篤信佛理,每年這時候皇上他老人家都在枯雲寺禮佛,現在朝中是太子理政。我可以帶二位去太子府――還是二位風塵仆仆,需要先休息休息?”


    “去太子府吧。”玉旒雲道,“有勞藍大人。”


    藍滄笑笑:“哪裏,二位都是貴客啊。”當下吩咐人備了馬車,上太子府。


    西瑤國家小,京城自然也不大,不多時就到了。玉、石二人看這府邸,和樾國西京的趙王府規模差不多,而且稍陳舊,不過氣派卻是非凡,古樸的裝飾中處處透著帝王之氣。藍滄就解釋道:“這裏原先是西瑤王府,後來重新營建了皇宮,此處就改為太子的府邸了。”


    哦,那麽難怪了,石夢泉想,西瑤營建皇宮應該是在宣布脫離楚國獨立之後,那也沒有多少年吧?似乎皇帝走了,王氣還在這裏啊!


    門前的士兵已經迎了上來,藍滄和他低低說了幾句,那士兵就露出了恭順的神態,飛跑進去通傳。未己,便領了個太監匆匆而來,道:“貴客來了,奴才有失遠迎。不過太子方才出門辦事去了,一會兒才能迴來。奴才做個主,請玉大人和石將軍稍待片刻,如何?”


    偏偏太子段青鋒也不在?玉旒雲不知是真是假,不過早也料到西瑤人要玩些玄虛,暗想:我就陪你們玩,諒你們也不能把我如何!當下笑道:“我們等著殿下。”便和太監一起走進了府去。而藍滄就說自己還要迴五洲館辦事,不得不失陪。“無妨,無妨!”玉旒雲笑道:看來果然是有些花樣了!


    太監把玉、石二人帶到引玉齋奉茶。那裏似乎是皇家畫室,裏麵都是些曆代西瑤王的墨寶,連這個書齋的名字也取了“拋磚引玉”的意思,以示自謙。但玉旒雲卻悄悄對石夢泉笑道:“這名字取得好,是專程要引我來呢!”


    自有宮女太監擺上茶果點心,樣樣與中原不同,十分有趣。玉、石二人十分謹慎,不敢隨意吃喝,隻打量著四周。人說臨淵城四季如春,四季有花,這時窗外的花園裏正盛開著一種奇特的花朵,挺直的一根莖上挑著一朵碩大而鮮紅的花,像是菊花,但是更加鮮豔,形態也更張狂,然而不見葉,放眼望去,隻有紅紅的一片。


    “好奇怪啊!”玉旒雲漫不經心地歎了一聲,又迴頭來看室內掛的書畫――看來西瑤曆代皇室之人都是酷愛佛法的,寫的詩是叫人難以理解的暗語,畫的畫又是禪意深遠看不出所以然的景象。玉旒雲自己對佛、道等各教一律不信,所以對於這些字畫也全無興趣。一幅幅走馬觀花地看過去,直到最後一幅才停住。那是一幅仕女圖,前景是一片紅花茫茫如海,花海那邊一個女子,容貌秀麗,神情卻哀愁,旁邊題字雲:“花莫見,葉莫見,到時為彼岸,過處即前生。”


    “這句話――”玉旒雲指著道,“怎麽有點鬼氣森森的感覺?”


    石夢泉默讀了一迴,也有同感,但是說不清哪裏不舒服。兩人看具名,乃是“段青錚”,西瑤已故太子,也即段青鋒的亡兄。原來是死人的作品,又是個英年早逝的,大概就是這幅畫帶著陰氣的原因吧?


    案上還有不少沒裝裱的,或者裝裱好了卻未及掛起的。玉旒雲隨手拿來看,見第一幅畫的是幾條魚,個個形態古怪,尤其那眼睛畫得極大,眼白多瞳仁少,活像是在翻白眼;第二幅畫有一對鳥,和一塊巨石,一隻鳥在石上,一隻鳥在石下,那石頭上大下小,眼看就要傾覆,但兩隻鳥都隻是翻白眼,渾不知末日將至;第三張畫了四隻猿猴,有的抓耳,有的撓腮,但都是半張臉哭半張臉笑,並且翻著大大的白眼……再一一翻下去,沒有一幅和牆上所掛風格相似,也不見題字,落款倒有,正是“段青鋒”,三個字故意寫得歪七扭八,仿佛出自孩童之手。


    “這就是西瑤皇太子,我們要見的人。”玉旒雲眯起眼睛,“看來他對他的生活有諸多不滿嘛!”


    這些畫作的確看來與眾不同,幾乎可以說是離經叛道了。石夢泉想:這樣的皇太子管理軍國大事……能管得好麽?


    正想著,突然見玉旒雲好像被咬了手似的,一下將畫卷全部推開,罵道:“無恥!”同時,臉一直紅到了耳根。


    石夢泉好生不解,探頭看一眼,也立刻紅了臉――原來那疊畫的最下麵竟有好幾張畫的是裸體婦人,個個栩栩如生嬌媚異常。這個段青鋒,石夢泉尷尬地想,看來他不僅是對現實不滿,還是個好色荒唐之徒。和他議盟,能議出什麽結果?


    “大人,要不然,我們直接上枯雲寺找武德帝談?”


    玉旒雲遠遠地離開那些畫紙:“也好,不過……咦,你看那兒!”她指向那幅仕女圖。


    石夢泉望了望:還和剛才一樣,並無區別啊!


    “你看――到我這邊來看!”玉旒雲引他到自己位置上。


    石夢泉從那個角度小心看去,不禁大驚:那畫中女子的身後怎麽還有個男人呢?他想要湊近了看個清楚,可是才稍一移動,畫裏的男人就消失了,非得再迴到原來的位置才能看見。莫非這畫真有鬼?


    玉旒雲也在周遭換了好幾個角度,但都看不見畫裏的男子。“真是奇怪!”她迴到那個特殊的位置,看看地上的方磚:“哎呀,夢泉,你看!”


    這引玉齋的地麵鋪的都是菊花磚,惟獨這一塊的花紋是外麵那種怪異的紅花,隻是差別並不很明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下麵不會有什麽吧?兩人都想。有心要掀開磚來看一看,但是太監和宮女還在門口侍立著呢,就這麽明目張膽地破壞皇宮地麵,恐怕不妥。


    “等一等吧。”玉旒雲輕聲道,“先把正事辦了再說。”


    兩人便又繼續百無聊賴地打發時間。過了近一個時辰,也不見段青鋒的蹤影。他們都有些不耐煩了,心裏也犯了疑,這才見一個太監哈腰進門來道:“玉大人,石將軍,太子殿下迴來了,但是有點事情耽擱住了,請二位先到妙粹閣。他已吩咐奴才門備下酒席,好給二位接風。”


    好好兒的,又要換一個地方?玉、石二人相互望了一眼,但都未露聲色。玉旒雲道:“那有勞公公了。”便跟著他走引玉齋。


    三人在那血紅的花海裏走了一陣,就看到妙粹閣了,是一座十分古樸的兩層樓閣,老遠就可望見“妙粹”的匾,下有對聯“無來無去,不滅不生”充滿佛理。


    玉旒雲即朝石夢泉微微一笑,輕聲道:“好哇,在這裏請客,莫非是請我們來吃青菜豆腐?”


    石夢泉隻一心思慮著如何同狡猾的西瑤人周旋,不料玉旒雲還有心情開玩笑,也報之以一笑,打手勢示意她小心些,不要被人家聽了去。


    玉旒雲滿不在乎,笑了笑,又低聲道:“怕什麽,你道他們當真信佛麽?若是如此,應該逆來順受才是,怎麽會找我們來對付楚國?”


    石夢泉辯不過她,隻有笑笑,不做聲。這時,看到岔路上又有一個太監匆匆走了過來,輕聲喚道:“啊,張公公,您在這兒!出大事了!”


    帶路的張公公瞪了他一眼:“沒見到有貴客在麽?慌慌張張大唿小叫的,把我的臉也要丟盡了!”


    那太監似乎真是十萬火急,這時才注意到玉、石二人,趕緊磕頭行禮。張公公斥道:“什麽事?還不快說?”


    “是……”太監瞥一眼玉、石二人,頗為憂鬱。


    玉旒雲就嗬嗬一笑,道:“張公公有事先去忙吧,反正妙粹閣隻有幾步之遙,難道我們自己還走不過去麽?”


    “這怎麽行……”張公公才說一半,玉旒雲已經擺擺手,和石夢泉自朝妙粹閣而去。


    二人走進門去,未看到半個侍奉的宮女,大廳之中也不見酒席,暗感奇怪:不會真的吃齋念佛到這個地步吧?但是走了幾步,隱隱聽到樓上有人聲,依稀道:“樾寇野心勃勃,北方各國已慘被蹂躪,如今……”兩人不由一驚:怎麽此地竟有人做如此言論?莫非是請他們來赴鴻門宴的?


    玉旒雲舉步朝樓上走。石夢泉一把拉住她:小心。


    玉旒雲點點頭:且先看看狀況!


    兩人便屏住氣,躡手躡腳拾級而上。


    樓上的廳堂掛了門簾,是西瑤特有的“羌錦”,色彩斑斕的一幅“白鹿圖”。


    哼,玉旒雲想道,分明是在這裏商議問鼎逐鹿之事,卻還要假裝善男信女!


    羌錦雖然薄,但垂感好又不透光,玉、石二人隔著門簾什麽也看不見,聽裏麵方才發話那人繼續說道:“如果不當機立斷,阻止樾寇勢力繼續擴張,恐非天下之福。”


    “天下?”有一人接話道,“不知你所指‘天下’為何?大概就是你們中原地方吧,像我們這種被你們貶為邊陲蠻荒的小國,似乎不屬於天下的範疇?”


    “此言差矣!”先前那人道,“天下者,土地與人。山川河流田園牧場沙漠海洋,自有而永有,萬民雖非自有,也未見得可以永有,但是生生不息,其所存在之年限和其所將存在之年限遠遠超過你我壽數。豈有因為一時一人之言論,就可使一國一民不屬於天下乎?”


    好機智的辯論!玉旒雲暗歎。她不顧危險,輕輕把門簾揭開了一條縫,要看看這人究竟是誰。


    隻見房內左右兩排各坐五人,看服色分別的西瑤的文臣和武將,文臣在左,武將在右,當中站著一個清臒的儒生,五十多歲的年紀,因為背光看不清麵目,但總覺得似乎在哪裏遇到過。他自在那裏侃侃而談,兩邊的文臣武將提出問題,都有絕妙應答。


    公孫天成?玉、石二人的心裏同時閃過這個名字:可不是麽!這就是那日在六合居曾有過一麵之緣、但在那之前已讓兩人在大青河吃盡苦頭的公孫天成啊!


    公孫天成怎麽……啊!玉旒雲一捏拳頭:可惡的西瑤奸商!竟真的幹這腳踩兩條船的勾當!


    思念間,又聽一個西瑤文官問道:“你說得好聽,什麽同屬天下,但是貴國皇帝從來就把我們當成奴才一般。若是跟你們結了盟,請問貴國當如何待我國君上?”


    這一問很是刁鑽,但也難不倒公孫天成:“鄙人素知貴國上下精於算學,重視貿易,而我國則喜愛聖人之道,重視禮教。重商者,隻要有利,何計其名?重禮者,但為其名,不惜利益。在我兩國的關係中,貴國皇上所要的是實際的好處,而我國皇帝所想是個好聽的名聲,大家各取所需,並不矛盾,何必非要到自己不需要的那一條路上去和別人做無謂的征戰呢?”


    可真厲害!玉旒雲暗讚。那文官也登時被堵得沒了言語。


    “照先生這樣說,”旁邊一個文官開了口,“我們盟書上的條件,貴國都答應了?”


    公孫天成道:“自然。監國太子的印都蓋上了,還有何可疑?”


    居然連盟書都簽了?玉旒雲驚訝: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那文官道:“雖然蓋了印,但一日未實施,一日就還可以反悔。我們怎知貴國不是假裝答應,騙取我們幫助呢?”


    公孫天成哈哈笑道:“方才在下說過,我國重禮重義,若是言而無信,那就是無恥之徒,這比叫我們割地賠款還嚴重呢!”


    “空口無憑。”那文官嗤道,“先生既然受貴國監國太子全權委托而來,就請給我們一個準信――我國南方海疆剛剛遭遇狂風海嘯,不少漁民遇害,妻小無人照看。貴國所答應的賑災糧食,幾時可以可以運到?”


    公孫天成道:“太子殿下既然承諾,就一定會運。在下又不是戶部尚書,這可就說不準了。不過貴國今天倒是文武官員俱在,請問貴國答應我們要出水陸兩軍助我國抵抗樾寇,這一條又何見得不是空口無憑呢?”


    “這……”那文官一時啞口無言。


    水陸兩軍!玉旒雲和石夢泉交換了一個眼色:西瑤自建國以來還沒有和外國發生過大規模的戰爭,他們的軍事實力如何,是個未知數。


    “不要羅唕了!”一個武將發了話,“我們說要派兵助你們,說到自然做到。至於派多少兵,怎麽個打法,這當然由我們西瑤的將領決定――你們的程亦風大人被百姓奉為軍神,不過隻是會逃跑而已。我不信任你們帶我的士兵上戰場。”


    這話說得漂亮,但意思很明顯,就是要看鷸蚌相爭,西瑤好漁翁得利。


    公孫天成當然聽出來了,道:“將軍這話說得可就怪了,打仗的時候即使沒有統一部署,也需要通力合作。假如貴國發多少兵,怎麽打都由貴國決定,卻不通知我國,我們前線的元帥將軍們要怎麽準備呢?你們發一百人也是兵,發一萬人也是兵,不過,一百人有一百人的打法,一萬人有一萬人的打法,陸軍和水師也是天差地別。這些若是將軍都不願透露,我們程大人若遇強敵卻不知後援在何處、有多少、何時到,他為保士卒性命,當然就隻好‘逃跑’了!”


    “要跟你們‘通力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另外一個將軍道,“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麵,其實這個盟約當初我是不讚成的,無奈朝中大多數人都同意,我也隻好不爭了――你們楚國的軍隊屢戰屢敗,何以見得有了咱們的幫助就能勝過樾軍呢?萬一又是一敗塗地,我國平白地和樾人結怨,這個責任誰來負?”


    房內大約還有兩三個人也是和他一樣觀點的,都頻頻點頭,看公孫天成要如何應對。


    公孫天成不卑不亢,道:“我楚國軍隊屢戰屢敗,不知將軍是從何處得出這一結論的呢?元酆七年,的確是發生了樾寇入侵的慘劇,不過,樾軍北撤之時,卻被司馬將軍迎頭痛擊。而元酆十年之後,樾國內亂不已,我軍收複了大部分失地,將殘存樾軍全部驅逐出楚境,未嚐有一敗,直到元酆二十二年再和樾軍會於落雁穀時,才稍有失利,但是在大青河,我軍使樾寇常勝將軍玉旒雲也铩羽而歸――這不是勝利麽?所以,楚樾之戰,一直以來就是以我楚國的勝利居多,將軍怎麽會覺得我軍屢戰屢敗呢?”


    這一辯十分巧妙,顯然是以勝利的迴合來計算的,要以戰爭的規模和影響來說,樾國應該是勝者――十六年前樾軍一直攻到楚國京城,楚國元氣大傷,後來趁著樾國內亂收複失地,都是對十六年前那一仗的“善後”;“落雁穀”算是楚國多年來第一次度過大青河企圖借支援馘國為名向樾國報複,誰知損兵折將大敗而歸,所謂“稍有失利”,實際是被樾軍以少勝多;至於大青河,玉旒雲雖然引為奇恥大辱,但兩軍傷亡也相當,樾國侵楚不成,楚國也沒能把敵人徹底消滅,說是“平手”才更貼切。公孫天成這樣說,完全是“砌詞狡辯”,玉旒雲暗暗冷笑:這老頭兒,可真能耍嘴皮子!


    但公孫天成還沒有說完,又接著道:“至於我軍為何一定能勝樾軍,在下看來原因至少有三。第一,戰有義,有不義。凡燒殺搶掠,侵略他人的,是為不義;而保衛家園,維護社稷的,是為義。天下豈有不義勝義乎?即使一天一月一年不見分曉,五年十年,世事總會按照天理而發展。第二,樾軍人心不齊。想樾國本是小國,自己能有多少人口?能有多少兵力?現在每戰即號稱十數萬甚至數十萬大軍,從何而來?皆是其踐踏北方之時從各國收編所得。想這些士兵,自己國家已被樾人所滅,卻要他們替樾人賣命,他們會樂意麽?況且,樾國剛剛占領北方諸國,各地統治還不穩固,為防地方做亂,樾國皇帝必須派信得過的軍隊――也即原本由樾人組成的軍隊駐紮各地,以防不測,這樣一來,參加遠征的樾人減少,而新降之人增多,怎麽會同心合一?”


    講到第一條時,玉旒雲倒還不以為意,但聽到第二條,就不覺有些心驚:她素倚仗石夢泉,而石夢泉率的都是親軍,沒有一個是從馘國、鄭國或鐋國俘虜來的,而別人的帳下如何……簡直不敢想象!


    這老家夥!她心想,難怪大青河之戰我會栽在他的手裏!不知他第三條理由是什麽?


    於是屏息細聽,而這一下,不由被氣得半死。隻聽公孫天成說道:“玉旒雲是一介女流,牡雞司晨,豈是國家興盛之兆?”


    若是在楚國,滿朝文武恐怕要哈哈大笑,即使是在樾國,大家忌憚玉旒雲位高權重,聽了此語,也會竊笑不已,但沒想到西瑤的這些官員,卻很不以為意,甚至有人說道:“女人怎麽啦?戰士不是娘生的麽?不要聽娘的話麽?皇上還要聽太後的話呢!”


    公孫天成不禁一愕。而玉旒雲則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看過那本楚人所著的有關西瑤風物的書,裏麵頗為鄙夷地提到西瑤有些部族以女子為族長,家中也以女人為一家之首,外祖母、母親和女兒操持家中一切,男人平時要和母親及姊妹住,隻有到了夜晚才去妻子的家中。楚人稱此種部族為“女兒國”,以為這行為野蠻至極,遲早會受到老天的懲罰,但是西瑤人渾不在意。雖然現在是莽族統一各部而建國,但大臣中各族人都有,方才那發言的也許就是來自這樣的“女兒國”。


    自以為聰明的老家夥,這次可說錯話啦!她拚命忍著不要笑出聲來。石夢泉不明就裏,一再用眼神問其原委,但是情勢所迫,她可不能把這可笑之事原原本本地說給摯友聽。


    公孫天成雖然早年曾遊曆到西瑤,但是顯然不知這“女兒國”的典故,所以並不理解眾人的態度,不過,他也不能在此問題上糾纏下去,隻道:“諸位大人、將軍,在下請問,若今日樾人打到天江邊,你們當如何?”


    “自然是讓他們有來無迴。”一人迴答。


    “好。”公孫天成道,“可是諸位有沒有想過,當樾人打到天江邊時,說明我楚國全境已經被其占領,到時整個楚國就成為他們的後方,天江流域的糧食可以源源不斷地輸送到他們的軍營。是等到那個時候貴國勢單力孤,獨自對抗他們容易呢,還是現在和我國聯手,給樾寇一個教訓,讓他們永遠不敢再過大青河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答不上話來。


    公孫天成道:“現在玉旒雲剛剛在大青河受挫,兵權被削,正是我們兩國締結盟約並商討抗賊大計的好時機。至於什麽興修水利、開墾荒地,這些都不是迫在眉睫――等我們兩國取得了勝利,再一步一步做這些事也不遲,何苦現在辛辛苦苦建了工程,再讓其遭受戰火的摧殘?”


    把我當成了燒殺劫掠的蠻族麽!玉旒雲撇了撇嘴,暗想:算啦,再這樣聽下去也沒有意思,無非是大家在這裏扯皮罷了。我國有劉子飛等一幹人,楚國有冷千山那一夥兒,西瑤有這樣一批也不足為奇,英雄之所以成為英雄,霸主之所以成為霸主,就是因為庸才和蠢材太多了。


    恐怕耽擱久了終究要被那張公公發覺,她輕輕招唿石夢泉轉身下樓。不過才一舉步,心中又忽然一動:我們在這裏也呆了不少時間了,為什麽張公公一直沒有來?為什麽說在妙粹閣請客,裏麵卻沒有酒席?如果是搞錯了地方,為什麽偏偏撞上公孫天成和一班大臣在這裏議盟?又為什麽,恰恰在走到門口時,會有一個小太監來把那張公公叫走?讓貴客自己亂轉,這是哪裏來的規矩?


    疑問一個接一個湧上心頭:莫非,這是故意的?念頭像是雷電,喀嚓一下撕裂漆黑的夜空,這便撥開了心中的迷霧:不錯,這是故意的――先把他們穩在引玉齋耽擱住,好有時間安排這群人和公孫天成到妙粹閣,然後讓張公公來帶玉、石二人來撞破……


    可這是為了什麽?這不是顯示他們並無結盟的誠心麽?她皺著眉頭,突然明白了過來:做生意的為了讓人相信自己的貨好,常雇三五個“托兒”假裝買家,在一邊爭相搶購。西瑤的奸商將此用在聯橫合縱之上――樾國使節來到西瑤議盟,皇帝、太子都避而不見,卻先演一場“公孫天成苦求西瑤與楚結盟”的好戲,以顯西瑤身價不匪!若是玉、石二人買了帳,則西瑤可以漫天要價,大談條件,若是不買帳,正可同公孫天成假戲真做,結起盟來……


    哼!玉旒雲無聲地冷笑,身子微微顫抖:果然是奸商!果然是奸商!


    石夢泉雖然在戰場上智謀過人,但是心計並不深,雖然隱隱感覺這事有些蹊蹺,但還沒有想到玉旒雲的結論。他隻是擔心西瑤和楚國既然已有盟書,恐怕盟約早成,隻在商議細節而已,那玉旒雲和他不啻身在虎穴,危險萬分。他惟恐有什麽人埋伏在附近將要對玉旒雲不利,所以左右張望,渾身每一根弦都繃緊了。


    兩人下得樓來,依然不見那張公公的影子。玉旒雲想:方才那一出不過是一場大戲中的一幕而已,西瑤人想是已經計劃好了全部情節,隻等著她一步步被牽著鼻子走。也罷!就看看你們還有什麽花樣!


    便走出妙粹閣來,迴到那一片血紅的花海。


    “大人,你看這……”


    石夢泉才說一句,就被打斷了。“不要著急。”玉旒雲道,“既然說了有接風宴,就一定有。不怕他們不來請罪,說剛才弄錯了地方。哼!”


    才講著,果然看到抄手遊廊邊上有一個宮女在閃縮窺人。注意到玉旒雲的目光,這姑娘立刻轉過身去,假裝在踢踺子。


    哈!她就是下一個指路人吧?是想要做成偶然被我們撞見的樣子?玉旒雲想:要演這樣一場精彩好戲,卻不花工夫找幾個出色的戲子來。演得如此蹩腳,還想要我上當麽?


    她便站著不動,看那宮女如何應對。


    果然,這姑娘踢了一會毽子,卻不見玉、石二人走過去,忍不住悄悄迴頭來看。一迎上玉旒雲的目光,便又立刻轉迴去踢她的毽子了。


    唉,罷了,玉旒雲想,你們沒那個本事,要靠我來配合配合。於是,輕輕一笑,負著手朝那宮女走了過去。


    誰知,才走到跟前,卻聽一個女聲喝道:“是誰在那裏?”隻見抄手遊廊裏也有幾個人走了過來。當他們走出屋簷的陰影時,玉、石二人看見是三五個太監宮女簇擁著一個妙齡女子。那女子生了一張鵝蛋臉,兩彎籠煙眉,一雙含情目,比起玉朝霧皇後還要美麗三分,隻是,麵上帶著說不出的哀愁之氣,雖然頭上也有銀鳳簪金步搖,但衣裙卻是素白的,白底鏽白花,好像是在戴孝一般。


    好美的人兒!是誰?


    “是什麽人在那裏?”一個太監道,“王妃娘娘問話,為什麽不答?”


    “是,是……”那個踢毽子的小宮女道,“迴娘娘的話,他們是太子爺的客人,從……從樾國來的。”


    玉旒雲和石夢泉等不及她哆哆嗦嗦地介紹,就各自上前通報了姓名。這年輕的王妃微微笑了笑,目光在玉旒雲臉上多停留了片刻,道:“原來是玉大人和石將軍,我也聽說二位。”又問那宮女:“既然太子有客人,他人呢?我也要找他呢!”


    “太子爺他……”那宮女好像有難言之隱,不敢說。


    太監就“哼”了一聲,道:“你們張公公是怎麽調教人的?主子問話竟然支支吾吾的?”


    “我說……我說……”那宮女嚇得“撲通”跪下,“太子爺……他在綠窗小築……好幾天沒迴來了……”


    那王妃的麵色立刻就變了,好像要暈倒一般,宮女太監嚇得七手八腳來扶,但她卻擺擺手:“我沒事。既然你們知道太子在哪兒,又知道有客人在等著他,怎麽不去找他迴來?”


    宮女結巴道:“奴婢……奴婢不敢哪……太子每次去綠窗小築,都是不許人去打擾的……上次連萬歲爺發火,也沒能把他叫迴來……奴婢……”


    “算了。”王妃打斷她,那語調幽幽的,仿佛歎息,“他……唉……隨他吧,誰能管得著他呢?玉大人、石將軍,真是讓你們見笑了。”


    “哪裏,哪裏!”玉旒雲客套著,卻想:這綠窗小築是個什麽地方?這王妃又是哪位王爺的妃子?還是武德帝的後宮?她突然出現在這裏,難道也是這出戲的一部分?但是為什麽這個宮女會如此慌張呢?


    “那你們現在打算如何待客?”王妃問那宮女,“難道就讓兩位大人在這裏耗著麽?”


    “啊……張公公準備了酒席。”宮女道,“奴婢……奴婢就是來請兩位大人過去的。”


    “酒席在哪裏?”王妃又問。


    “在……在寄水軒。”宮女迴答。


    “哦,那正好。”王妃道,“我來找太子也沒有什麽大事,就是上次跟他說好,寄水軒的白曼佗羅我很喜歡,想要一盆迴去,他也答應了,我去拿了就好。”


    宮女訥訥的:“哦,哦……”前邊帶路,王妃就請玉、石二人同行。


    眾人一起從那血紅的花叢中穿過,這時靠近了,可以將那花看得十分清楚,原來一根莖上有五六朵小花攢成球狀,花瓣細長,而蕊絲更長,這才似的它形似菊花。


    可真是燦爛啊!玉旒雲被這色彩所吸引,忍不住伸手去摸。


    “大人,不可!”王妃喝止,“千萬不要摘石蒜花。”


    原來這叫石蒜花。玉旒雲道:“為什麽不能摘?”


    王妃道:“這花又叫奢靡花,也叫曼珠沙華,佛家所說的彼岸花。傳說連接著人間和冥界,是黃泉路上的唯一風景。”


    可傳說可真夠陰森的。玉旒雲雖然縮迴了手來,但還是笑道:“傳說而已。這裏又不是黃泉路,不也開滿了石蒜花嗎?”


    王妃微笑著點點頭:“大人說的沒錯,傳說是傳說。不過,這花碰不得實在因為它是有毒的,毒性雖然不是很厲害,但對身體總不好。玉大人是太子殿下的貴客,萬一有什麽損傷就不好了。”


    “原來是這樣。”玉旒雲道,“多謝王妃提醒。”想了想,又問:“既然有毒,且傳說又不怎麽吉利,何以在太子府中要種植如許多石蒜花呢?”


    王妃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啊。是先夫很喜歡,叫花匠栽種的。本來隻有一兩株,結果不經意就成了滿園。”


    原來她是個寡婦,玉旒雲想,不知她的丈夫是誰?


    王妃已經猜出了客人的疑問,微笑道:“是我失禮了,還沒有介紹自己。我姓穆,先夫是太子的哥哥,去世之後就追封為晉王。”


    段青錚!原來是他!


    “先夫曾說,這花十分有意思,長葉子的時候不開花,開花的時候絕對看不見葉子……”王妃的神情有些淒楚,“就好像人世間的許多……啊,說這些做什麽。前邊就到寄水軒了,大人請。”


    “請――”玉旒雲讓她先走,自己和石夢泉在後。她心裏就想起方才引玉齋中段青錚的侍女圖來――“花莫見,葉莫見,到時為彼岸,過處即前生。”這可不就是說的石蒜花麽?再仔細一迴想畫中女子的容貌,可不和這穆氏王妃一般無二?


    “夢泉,”她喚摯友,“你看這王妃是不是那畫中人?”


    石夢泉望了望,那紅花環抱中,王妃雖然隻有一個背影,但是意境就和畫裏一模一樣。那麽畫裏那個神秘的男子又是誰呢?莫非是段青錚自己?他們夫妻二人陰陽永隔,到的確很符合那“花莫見,葉莫見”的詩意啊!


    思念間,已經到了寄水軒,坐落在池塘邊,楊柳低垂,將花海阻隔在外,全然另一番風景。張公公果然在那裏等著,看到一行人就迎了上來:“娘娘,您怎麽也來了?”


    穆氏自然說是來拿曼佗羅花的。


    張公公道:“這點小事,還勞娘娘大駕親自跑一趟?誰邊差人來說一聲,奴才就給您送過去啦。還是身邊的奴才們叫您不放心哪?”


    穆氏淡淡一笑:“種花的事一向都是我親自動手的。反正我也閑著沒事兒,就過來一趟了。”


    張公公哈腰道:“既然如此,王妃請隨便選。”


    穆氏點點頭,向玉、石二人告了失陪,就上寄水軒後麵選花去了。


    張公公這才來向玉、石二人招唿:“哎呀,玉大人,石將軍,奴才實在該死,剛才竟然弄錯了宴會的地點。本來是要立刻請罪的,又被別的事耽擱了――齡兒這丫頭找著您二位還順利麽?”


    “順利。”玉旒雲注意著他的表情,“我們進妙粹閣一看,不像是有宴會的樣子,就出來了。正好看到這位宮女,又遇上了王妃。”


    “哦……”張公公也仔細觀察著玉旒雲的神色,似乎是想知道她有沒有撞到妙粹閣樓上的那一幕。但玉旒雲偏偏就不動聲色,叫他好不心焦。最後隻好道:“兩位……請,請上席吧。”


    “好。”玉旒雲道,“不過公公,方才……方才我聽這位宮女說,太子殿下在綠窗小築,而且已經好幾天沒迴來了,這是真的麽?”


    “這……”


    張公公還不及迴答,玉旒雲又接著問:“太子今天會迴來麽?”


    “可……可說不準。”張公公道,“兩位大人可得體諒奴才……不是存心欺瞞二位……太子的脾氣很古怪。他其實一年中能有大半時間都住在綠窗小築,既不迴府也不上朝,連皇上也拿他沒辦法。”


    “綠窗小築是個什麽地方?”石夢泉忍不住問。


    “是……”張公公麵露難色,“是個……是個戲園子。”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戲園子”是個委婉的說法,綠窗小築大概是家妓院。玉、石二人都不禁有些驚訝。


    張公公忙道:“不過,太子爺知道二位近日就會來,早已交代奴才們準備迎接了。方才奴才也叫人送信到綠窗小築去,太子殿下應該就快迴來了。二位何不先用點酒菜,省得太子迴來怪罪奴才們怠慢二位貴客?”


    “酒菜是一定要用的。”玉旒雲笑道,“你們西瑤菜肴風味獨特,我們很喜歡啊。”說著走進了寄水軒中,見那裏隻備了一張小桌,兩把椅子,顯然就沒有預備段青鋒的位子。


    石夢泉看一桌的酒菜模樣誘人,但生怕西瑤人存心不良在菜裏下藥,不過他很快又發現這種擔心全然多餘――桌上的全副餐具都是純銀打造。銀遇毒則發黑。現在看滿桌燦燦輝光,怎麽可能有毒呢?


    玉旒雲道:“好香,不知那個是什麽?”


    張公公看她指著一盤菜,就答道:“這是米豆腐,隻有西瑤才有,大人真有眼光。”


    而與此同時,石夢泉就搶先夾了一筷子――若什麽都不吃,顯得畏首畏尾,難免被人笑話,所以非吃不可。但是,若有什麽不可察覺的詭計,就由他來擔當。


    玉旒雲明白他的心思,既關切又擔憂,還略略有些責備:你真是衝動啊,不是說好了不丟下我一個人嗎?本來若有危險,我該陪你,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我不能。你要知道。


    石夢泉完全能讀懂她是眼神,隻微微一笑。


    玉旒雲也就笑道:“看來真是好吃,石將軍都等不及了!”


    “過獎,過獎。”張公公陪笑。


    但是玉、石二人就隻動了那一筷子,其他的,一點兒也沒有吃。張公公便什麽也不能做,隻得依舊陪著笑。


    沒多時,見穆氏從後麵出來了,她懷裏抱著一盆花,濃濃的綠葉中一朵純白,形似漏鬥,散發出淡淡的麝香味。


    張公公忙搭訕上前去:“娘娘選好了麽?嘖嘖,還是娘娘有眼光,奴才看那些花,都看不出區別來。”


    穆氏淺淺一笑,道:“太子還不迴來?這叫什麽接風宴呢?唉,玉大人、石將軍,我替太子向二位先賠了罪。”說著,微微欠身行禮。


    “哎,這怎麽敢當呢!”玉旒雲趕緊起身離席,“其實太子有他的事要忙,趕不及迴來喝酒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去綠窗小築找他嘛,也是一樣的。”


    “玉大人,這……”張公公搖著手,“這不大好吧……”


    “有什麽關係?”玉旒雲笑道,“反正我們到西瑤來遊山玩水,美酒也喝了,佳肴也嚐了,王府也參觀了,這戲園子,去一去也無傷大雅。”


    “可是,這,這……”張公公結巴著要阻止。


    玉旒雲心裏便是一聲冷笑:段青鋒,我陪你唱這出鬧劇已經太久了,現在該換你陪陪我了!


    “別‘可是’了。”她對張公公道,“也許我們還能把太子殿下給你帶迴來呢!夢泉,我們和王妃一起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以前有讀者就問多穆成雪什麽時候出場.好吧,這一章裏,穆mm出現了.其實,雖然小玉,小石和小程各有粉絲,但是段青鋒實際是整個故事裏最帥的一個^_^,而穆成雪,也是這個故事裏最漂亮的美女.


    曼佗羅花我並沒有見過,看照片,並不怎麽好看.學名是daturestramonium,花語是"敬畏、敬愛、無法預知的死亡或者劫難,也代表絕望的愛戀".


    石蒜花我小時候就經常看到,也會采迴家,其實,毒性主要在球莖上,碰過了認真洗手就可以.我外婆以前常說這個"魔鬼花",但是她自己也照采不誤>_<


    它又叫奢靡花,傳說就是"曼珠沙華",花語是"末路之美".


    為什麽死去的段青錚要在花園裏種上石蒜花,為什麽穆成雪要取一盆曼佗羅,大家自己去猜吧...


    春假結束了,下禮拜不會提前更新了...


    01/20/2008typocorrection


    01/22/2008修改錯別字


    06/08/2009typocorrection此外,因為之前修改了前40章,這次也順便把後麵連不上的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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