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


    血池前。


    一眾魔宗長老都在,他們披著黑袍,有的像人,有的像妖,有的長著獠牙,瞳孔猩紅,模樣盡皆奇形怪狀。


    此時氣氛詭異而沉悶。


    “老八跑了?”


    “是的。”


    “他跑什麽?”


    “廢話,他不跑,命都沒了。”


    “那他怎麽知道要跑,誰給他通風報信的?


    身上刻著犬紋的尤長老,神色漠然道:“據元先生所說,是個”匿名,之人,在向老八通風報信。”


    “元先生…”


    “又是匿名之人,此人究竟是誰?”


    “意思是,除了老八,我們魔宗內部,還有一個‘內鬼’在通風報信?”


    “未必……”


    眾人交談之時,一個身形臃腫的胖長老道:


    “說到底,這個元先生真的可信麽?”


    一眾金丹魔頭,都看向尤長老。


    尤長老淡淡看了胖長老一眼,”半個月前,道廷司圍剿,你麾下數百徒子徒孫,都是靠元先生的截留的消息,才保下來的,不然的話,你現在連血食都沒了。”


    胖長老不說話了。


    這是“衣食父母”,得罪不得。


    有個瘦矮長老問道:“這元先生,陣法造詣如何?”


    尤長老神情肅然,“十分深厚。”


    矮長老頷首。“那是個人才,當留下來,為我魔宗所用。不知他喜好何物?人血?人肉?靈石,寶物,還是女色?”


    尤長老神情淡然:“這輪不到你操心。”


    矮長老目光一冷,神色不善。


    “這元先生的事,之後再說,”上方一位年齡老邁的長老道,他渾濁滿是血絲的目光,掃視眾人.”……先處理掉老八。


    場問沉默片刻,有人問道:“話說迴來,老八確定是內鬼了?”


    “道廷司把他圍住,卻手下留情,沒取了他性命,他不是內鬼,誰是內鬼?”


    “他既然是道廷司的內鬼,魔宗事發,他為什麽不直接投靠道廷司?”


    “這倒也是……”


    ”也是什麽?這個問題還不簡單?道廷司收買老八,是為了讓他泄露情報,現在老八暴露了,也就沒用了。道廷司那群鷹犬,豈是善類,怕是恨不得扒了老八的皮,拆了他的骨,從他嘴裏挖出什麽秘密來。”


    “因此,他投靠廢宗也是死,投靠道廷司,也是個死,隻能逃了。”


    “這麽說的話,要趕在道廷司之前抓住他,不能讓他落在道廷司手裏。”


    “誰去殺了他?”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斂氣息聲,沒有言語。


    同門相殘,還要頂著被道廷司發現的風險,吃力不討好。


    “讓老四去吧。”“血長老?”


    “不錯,老四被鎖了一年了,很久沒開葷了,讓他去殺老八剛好。他也單純,隻要有人殺就好。”尤長老皺眉,“老四不好輕易動用,一旦殺得太多了,他身上寄宿著的..


    尤長老頓了下,沒敢將那兩個字說出來,而是道,“一旦殺孽太重,他的邪念會無止境增長,到時一旦超出限度,金丹的肉身,可是承載不了的,一旦暴走,我們這些神主的信徒,都會死在神主手裏。”


    眾人聞言色變。


    正僵持之時,坐在上首,一向沉默寡言的魔宗頭領,忽而開口道:“讓老四去。”


    他的聲音,沉悶而嘶啞,透露著不可置疑的威嚴。


    尤長老不理解,但這是頭領的命令,他還是道:“是,我等會就去安排,把老四放出來。”這件事就這麽決定了,也有人疑惑,“老八行蹤不明,怎麽去追。”


    尤長老道:“元先生精通元磁陣法,他有手段,去追老八。”“又是這個元先生?”


    眾人皺眉。


    上座那位年邁的二長老便向尤長老確認道:“老三,這個元先生,是否真的可信?”尤長老斟酌片刻,緩緩道:“此人,是個完美的‘工具’。”


    二長老明白了,點了點頭:“好。”...


    議事結束,離開血池後,尤長老便給墨畫傳書道:


    “元先生,宗門會派老四,前去殺了老八,煩請先生指路。”墨畫遲疑:“這件事,不太好辦..”


    “那先生...”墨畫:“要加錢。”


    尤長老一滯,而後開口便道:“三十萬靈石。”墨畫爽快道:“成交!”


    尤長老將一段磁紋,傳給了墨畫,“老四嗜殺,心性癲狂,殘餘的理智不多,但魔宗令還是能看得懂的。”“元先生定位出老八的蹤跡,可以傳給老四,讓老四前去追殺。”


    “至於如何定位,如何利用這段磁紋,元先生是“內行”,想必就不用我多說了..”墨畫其實也不太知道。


    利用雷磁流定位,他倒是做過,但利用魔宗令與元磁複陣的關係來定位,他還沒試過。但這種時候,肯定不能露怯,墨畫自信道:“當然。”


    “有勞元先生了。”


    “尤長老放心,八長老逃不掉。”


    之後尤長老,將一段磁紋,傳給了墨畫。


    墨畫花一些時間,研究了一下這段磁紋,這才發現這段磁紋之中,包含了一段元磁序列,而且是長老級別的序列。通過這段元磁序列,可以利用元磁複陣的陣樞,去定位對應宗門令的位置。


    這個倒也不難


    墨畫趕鴨子上架,稍稍琢磨了下,便大概弄明白了。更何況現在,整個魔宗的元磁海,都是他的天下。


    賊是他,門衛也是他。


    他“監守自盜”,基本無所顧忌,所以研究起東西來,也方便得很。


    弄明白原理後,墨畫就開始正式操盤,這場事關道廷司,魔宗,以及兩位金丹魔頭的“追殺之局”。...


    孤北山。


    剛從道廷司手下逃脫掉的八長老,此時躲在一片人跡罕至的山林中,心中一片慌亂。他根本沒明白,事情怎麽突然,就會演變到這步田地。


    不久前,他還是魔宗的金丹長老,吸著血奴的血,受著弟子的朝拜,唿風喚雨,威望頗盛。可轉眼間,他就成了喪家之犬


    道廷司想抓他。魔宗也想殺他。


    這個轉變太快了,快得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這讓他隱隱生出一種,是不是一直有人,在暗中算計他的錯覺。而恰在此時,長老令顫動,一條消息傳來:


    “道廷司的人,在你西南方,大概半個時辰後,會找到你。你要向北方逃。”“魔宗也想殺你,血長老已經被放出來了...”


    聽聞“血長老”的名號,八長老瞬間麵無血色,他咬著牙,用魔宗令質問道:“你究竟是誰?”


    匿名之人:“我是幫你的人。”“你為什麽要幫我?”


    “你不需要知道。”


    八長老冷笑,“你以為我會這麽容易就相信你的話?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你沒有選擇,隻能信我,這是你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抓住,你隻有一個死字。要麽死在道廷司手裏,要麽死在血長老手裏。”


    八長老心思急轉,“不對,道廷司不會殺我,他們剛剛..


    “剛剛是我騙了他們....”墨畫道,“我騙他們,你身上有魔宗的秘密,你還有用,他們才沒殺你。但現在他們已經知道,你被魔宗拋棄了,你必死無疑。


    “不可能,我不相信!這全都是你一麵之辭!”“那我們打個賭。”


    “什麽賭?”


    “賭半個時辰後,道廷司會不會找到你,會不會如我所說,對你下殺手。”八長老心中一顫,質問道:


    “你究竟是誰?你為什麽知道這麽多?”“道廷司為什麽會聽你的話?”


    “為什麽魔宗的動向,你也能了如指掌?”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但長老令沉寂,這些消息,如泥沉大海,杳無音信。對麵並未迴答他


    怎麽辦?


    八長老心中天人交戰。直接逃?可逃去哪?魔宗不可能迴去了。


    他這些年,貪墨吃迴扣的事,已經暴露了,再迴去無異於自投羅網。按這匿名之人指示的方向逃?


    萬一是陷阱怎麽辦?


    “要不..先驗證一下?看這匿名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道廷司是不是真的在追殺我?”八長老沉思片刻,決定賭一把。


    他取出一具血肉人傀,將自己的魔宗道袍,披在人傀之上,自己則施展土遁,藏在了土裏,躲得遠遠的。約莫半個時辰後,遠方人影攢動,果然有道廷司的修士來了。


    為首一人,正是顧長懷。


    他一見人傀,二話不說,便催發一道風刃,將那人傀劈成了兩半,血肉橫飛。顧長懷近前查看,皺眉道:“假的?”


    他又環顧四周,大聲吩咐道:“去附近搜搜,將這魔宗的八長老找出來,當即格殺。”一個執司上前,低聲道:“典司,真要殺麽?”


    顧長懷神情冰冷,“已經沒用了,不殺做什麽?


    這些話語,隔得遠遠的,但還是斷斷續續傳入八長老耳中,他心中一涼。“那匿名之人,說得一點沒錯!”


    恰在此時,長老令一顫,又一條匿名的消息傳來:“快跑,他們已經發現你了。”


    八長老心中一寒,神識一掃,這才發覺,自己藏身的位置,早已被這群道廷司修士察覺了。他們不動聲色,假裝搜查,實則是在有目的地“包圍”自己。


    好你個顧長懷,當真狡猾無恥,裝得跟他媽真的一樣!


    八長老不再猶豫,當即遁光一閃,化作一團血氣,向北麵逃遁而去。


    顧長懷默默看著這道遁光,過了片刻,這才下令道:“追,不要咬太緊。”“是!”


    山風唿嘯,草木浮光掠影般向後掠去,空中央雜著山間妖獸腐肉的腥臭味。八長老心急如焚,拚命狂奔。


    此刻他可以確定,這匿名之人,所言並不虛假。


    雖不知他姓甚名誰,是何身份,但他應該是真的想幫自己。


    若非他迷惑道廷司,告訴自己貪汙的事敗露了,自己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而此後,墨畫果然一絲不差地為他指路,讓他又避過了道廷司的好幾次封堵,向著西北方一路疾馳。


    八長老稍稍安心了些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疾馳的方向上,一身血衣,滿身戾氣,“劊子手”一般的血長老,也在墨畫的指引下,向他狂奔而來。


    逃亡的八長老,和索命的血長老,在墨畫的牽線下,彼此正不顧一切地在互相奔赴。


    終於,在墨畫的“操控”下,數個時辰後,一路疾行的八長老,與血長老相距已經不到十裏了。


    墨畫佯裝不知情,又傳書道:“不太妙,血長老追上你了。”


    原本還以為一路順風的八長老,瞬問如墜冰窖。


    “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追上我?!”


    因為我在給他帶路……


    墨畫心裏默默道。


    但真相太過殘忍,墨畫不忍心說出來。


    “來不及了,快點向左!”墨畫又給八長老指路道。


    八長老咬了咬牙,別無選擇,隻能向左跑去。


    他根本不想碰到“煞星”一般的四長老。


    跑了一會,墨畫又道:“有道廷司的人,向右!”


    八長老隻能又向右,沒逃一會,墨畫又道:“血長老距你不足五裏,再往左。”


    八長老一驚,又往左去了。


    而後墨畫又一會往左,一會往右,將八長老指使得團團轉,趁此時間,顧長懷已經命令道廷司修士,在墨畫指定的位置,布


    下了天羅地網。


    八長老在一步步,接近絕路。


    使是八長老,也發現了不對。


    他在繞圈,並沒有逃出山去,而且逃著逃著,越逃越險惡。等他抬頭一看,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被引著跑到了一處山崖下麵。


    三麵全是高聳的岩壁,飛鳥不過,險境無生。這是哪裏?


    八長老心底發涼,用顫抖的手,取出長老令,發了一條消息給墨畫:“我該往哪走?”


    墨畫:“你猜。”


    八長老怒火攻心。


    我猜你娘個大頭鬼!


    “快點!告訴我,我到底要往哪走?!”八長老神情激憤。


    “往左。”


    左麵是山壁!


    “那就往右。”


    “三麵都是山!”


    “不對啊,怎麽會是山…”


    八長老這一路上,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對“墨畫”的“信任”在漸漸崩塌。


    一股令人驚恐的猜想,浮上心頭。


    “你一直……都在騙我?你莫不是……在‘玩’我?!


    這條消息傳過去後,魔宗令沉寂了,許久都沒有迴複,八長老的心,也在一點點變涼。不知過了多久,魔宗令忽而一顫。


    八長老連忙一看,便見令牌中,傳來了一條消息,但消息中,沒有任何文字,隻有一個..小小的磁墨勾勒出的笑臉。


    這個簡單的笑臉,純淨得可愛,又透露著一股陰森和詭異。八長老臉色慘白,膝蓋發軟。


    “完了……”


    他轉身想跑,可一轉身,就發現一身血衣,渾身戾氣,“劊子手”一般的血長老,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後。血長老緩緩抽出血刀,喉嚨蠕動道:


    “叛徒...”八長老沒解釋半句。


    在瘋子一般的血長老麵前,說什麽都是白說。


    他撕破了自己的手臂中,從手臂中取出一截森白的,滴血的骨刺——這便是他的魔道本命法寶。事已至此,死戰在所難免。


    八長老與血長老,一言不合,便戰在了一起,魔氣洶湧,血刀和骨刺交錯,一時難舍難分。但八長老根本不是嗜殺成性的血長老的對手,不過數十迴合,便漸落下風。


    他一麵與血長老周旋,一邊拈起一張血符,含在口中,噴出之後,化作一隻血咒骷髏,撕咬在了血長老身上,限製了他的行動。


    得此間隙,八長老拚命想逃。


    可還沒等他逃出數丈之地,麵前人影重重,一眾道廷司金丹典司,還有築基後期執司,排成人牆,已經將他團團圍住。為首之人,豐神俊秀,一臉冷漠,正是顧長懷。


    八長老心如死灰。


    他明白了,這從始至終,便是一個陷阱。從始至終,他就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而他至今,仍不知玩弄他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死前他所牢牢記住的,唯有那一副,單純又詭異的,由磁墨勾勒出的小小笑臉....


    遠在千裏之外的太虛山。墨畫收起了客卿令。


    他能做的都做了,後麵圍剿八長老還有魔宗血長老的事,就由顧叔叔負責了。


    兩個金丹魔頭,修為太高了,也不是他目前能對付得了的,他頂多隻能藏在幕後,搞一點點小小的計謀。“希望一切順利,顧叔叔能殺了這兩個金丹魔頭,然後把我的“快遞’送過來。”


    “希望顧叔叔他們平安無事。”


    “道廷司那麽多人圍剿,顧叔叔應該死不掉吧..”墨畫有一點擔憂,但也隻能安靜等著結果。


    這個過程,卻意外地有些漫長。


    不知是八長老狡猾,給他逃掉了,還是血長老太強,不太好殺...如此忐忑了小半日後,顧長懷終於傳書過來了:


    “都殺了,還算順利。”


    墨畫這才鬆了口氣。


    “過兩日,我把圖給你。”顧長懷道。“好。”


    “我還有事,要善後...”


    “嗯嗯,”墨畫對道廷司的流程,還算比較了解,“顧叔叔,你先忙。”


    和顧長懷聊完之後,墨畫想了想,又取出客卿令,以“元先生”的身份,傳書給魔宗尤長老:“血長老不負所托,殺了八長老。”


    “但道廷司太過卑鄙,人多勢眾,血長老也沒能生還..”對麵沉默了片刻,迴複道:


    “我知道了,有勞元先生了。”


    同時折損了兩個金丹長老,但尤長老的語氣,似乎有些平靜。墨畫有些奇怪。


    不過,也可能是尤長老城府深,喜怒哀樂,沒表現出來。為了鞏固“人設”,墨畫又加了一句:


    “我該做的事都做了,報酬的事,尤長老別忘了。”尤長老:“元先生放心。”


    之後聊天就結束了。


    墨畫也就將這件事,先擱在一旁,專心等自己的“快遞”了。


    兩日後,顧長懷來了趟太虛門,親自將封了“邪祟”的五行圖,交給了墨畫。“殺了兩個魔頭,封了兩次,不知道有沒有問題。”


    “應該沒事..”


    “你自己有數就好,道廷司還有事,我就不耽擱了。”顧長懷道。“嗯好。”


    墨畫揮手,和顧長懷道別,而後拿著五行圖,和之前一樣,來到了太虛山附近,一處偏僻的山頭,心中難掩期待。兩隻神骸!


    隻要吃了,迴去煉化下,神識道化的境界就足夠了,天衍訣的瓶頸,也能突破了。築基後期,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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