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煉道場外,河神廟前。


    墨畫睜開雙眼。


    他的靈力和神識都已經消耗殆盡,但他神識根基太過深厚,所以這片刻時間,已經緩了過來。


    反倒是靈力,迴複得比較慢。


    墨畫服下了幾枚丹藥,調養靈力,而後打坐冥想,休養神識。


    識海之中,還殘留些許刺痛。


    這是適才強行以天機詭算推演,分化多重詭念,從而對識海造成的損傷。


    神識分化三道詭念,四重神識布陣,速度快了數倍。


    但與此同時,神識消耗也加劇了數倍,隻一轉瞬間,就將自己的神識,消耗一空。


    明明自己僅僅築基初期,就有十六紋質變神識,比同境界修士,不知強到哪裏去了。


    但墨畫還是生出一種,“神識遠遠不夠用”的感覺。


    墨畫歎了口氣。


    若是神識足夠強的話,自己真的有可能將陣法當法術用,一念化百千,多重詭道並算,瞬間布成殺陣。


    危機時刻,足以力挽狂瀾。


    就是要花費不少靈墨和靈石,有點“燒錢”罷了。


    而且好像神念質變,對“詭念分化”同樣有用。


    詭念分化,等同於強行分裂神識,進行多端詭算,對識海的負荷,是極大的。


    原本自己,隻能分出一道詭念。


    適才他拚盡全力,才多分出了一道。


    最後若不是因為近期吞噬了“神髓”,神識進一步質變,根基牢固,也無法在極限之上,再分出一道詭念。


    一共三重詭念。


    自己的天機詭算,比之前強了兩重。


    就是不知師伯的這門“天機詭算”,是不是以神識分化詭念的數量,來衡量境界的。


    “師伯也沒告訴過我……”


    墨畫心裏嘀咕,隨後不由又想。


    自己能分出三道詭念,那師伯呢?若是全力出手,又能分化出多少詭念?


    當初師伯對自己道心種魔,出現在自己識海,替自己解謎天大陣時,幻化萬千詭影的場景又浮現在墨畫腦海。


    萬千詭影……


    墨畫心中震驚。


    這麽一看,師伯他可太強了!


    自己這區區三道詭念,跟師伯“蜂巢”一般密密麻麻的詭影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不愧是師伯!”


    墨畫心中點頭道。


    但隨即他又生出一個疑惑。


    自己是吃了神髓,神識質變,才能忍受詭算分神之苦,承受得住識海的負荷,勉強分了三道詭念。


    那師伯他,又是通過什麽手段,來分出那麽多,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詭念的呢?


    莫非師伯的神識,也進行過某種“質變”,或者是某類“轉化”?


    還是說,天機詭算有著更高深的“詭道分神”之法,師伯沒教給自己?


    不,不對……


    師伯本來也沒打算教自己,怎麽能怪師伯呢?


    要怪隻能怪自己不夠聰明,沒能從師伯身上學到詭道的精髓。


    墨畫歎了口氣。


    吾生也有涯,而“道”也無涯。


    看來自己還要再努力。


    墨畫收拾好心情,準備繼續冥想,恢複神識,但最後忍不住,又有一個念頭浮現了出來。


    “神念分化……”


    墨畫皺眉。


    他記得黃山君說過,強大的神明可以分化萬千。


    邪神也是如此,大荒邪神的神骸,也就是那個金色邪眸,就說過“大荒無盡,萬千神骸”這種話,意味著大荒之主,已然分化了無數“神骸”……


    神明可以分化。


    詭道也能分化……


    墨畫心中一顫。


    那這天機詭算,詭念分化之法,不會就是模擬神明分化之道,才創造而出的神念之法吧……


    神明的神念分化神骸,修士的神識分化詭念。


    那這詭念,也可以視為是一種“神骸”?


    自己分化詭念,其實就是在分化“神骸”?


    墨畫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又仔細琢磨了一下,發現分化“詭念”,和分化“神骸”,應該還是不同的,畢竟一個是修士的手段,一個是神明的天賦。


    但其本質,墨畫卻越想越覺得像。


    隻是沒辦法求證。


    他總不能跑到師伯,或是大荒邪神麵前,問他們詭念和神骸的異同吧。


    隻怕一個會立馬殺了自己,還會把自己做成“小傀儡”。


    另一個會立馬吃了自己,再把自己煉成“小神仆”。


    墨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


    算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墨畫將這個念頭,藏在心底,想著以後再慢慢琢磨,或者有空,再去問問老朋友黃山君。


    不過現在機緣巧合下,墨畫還是靠著自己,又摸索出了一些神念進階的門道。


    那就是神髓吃得越多,神識質變越深,能分化的詭念越多,天機詭算越強。


    而神識越充沛,支撐詭算的根基越深厚。


    衍算也好,布陣也好,法術也好,速度也就越快。


    天下法術,唯快不破。


    陣法和其他法門,似乎也是如此。


    隻要夠快,就能先發製人,搶占先機。


    若是快到極致,就能不給敵人絲毫喘息的時機,萬般法門,攻勢不斷,一直是自己的迴合!


    “神髓……”


    墨畫抬頭,看了眼眼前的河神廟,又習慣性地舔了舔嘴唇。


    之後他便平複下心情,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安心打坐冥想,將自己的狀態,恢複到最佳。


    其他人也全都在打坐調息,服藥療傷。


    此次從妖魔道場突圍,兇險萬分,但好在大家雖受了點傷,但都平安無事,算是有驚無險。


    那兩個用來當做“祭品”的黑衣人,倒是遍體鱗傷,但這種人販子作惡多端,手裏不知沾了多少血腥,留一口氣就行,也沒人在意他們。


    眾人休整好後,墨畫的神識和靈力,也恢複得差不多了,眾人便動身,向河神廟的方向走去。


    未到廟前,墨畫一怔,神色微變。


    “劍意?”


    他放眼看去,就見河神廟前,劍痕斑駁,似乎當年有劍修在此全力一戰。


    地麵道道劍痕交錯,廟前的一些石柱,也有被劍氣截斷的痕跡。


    盡管過了數百年,仍有劍意殘留。


    可知此劍修,劍法造詣必然卓絕。


    而能孤身一人一劍,殺到這邪神的廟宇之前,神念也絕對十分強大。


    墨畫眼睛一亮,一道道劍痕看去,神識微動,悉心體悟劍中的意蘊。


    隻可惜這些劍意似乎被什麽汙染腐蝕過,留下的劍意並不純粹。


    墨畫這個半吊子劍修,根本悟不透。


    更別說能學到個一招半式了。


    墨畫有些遺憾,又有些不甘。


    “要不算一下?”


    墨畫心裏默默道,而後便現學現賣,再次以天機詭算增幅天機衍算。


    他的眼眸漆黑,神念化身之上,開始分化詭影。


    詭影宛如墨影道袍,披在墨畫身上。


    一重,兩重……


    墨畫想分出三重,但分到兩重時,發現識海又開始痛了,似乎剛才的傷勢還沒好,便隻能分出兩重詭念,湊合湊合。


    兩重詭念加持,天機衍算之下。


    墨畫的眼前光芒一閃,因果驟現,交錯浮沉。


    這次的因果,比之前都更加清晰。


    一縷縷純白色的因果線,自滿地的劍痕之上浮現,齊齊飄向河神廟中。


    墨畫心中一顫。


    這意味著,劍意的法門,就藏在河神廟裏?


    墨畫不再猶豫,徑直向河神廟走去,進廟之前,墨畫想了下,迴頭叮囑道:


    “那個老雜毛,應該也在廟裏,大家小心。”


    眾人點頭。


    河神廟前,有兩根黑底漆金門柱,柱上寫著“風調雨順”,“江澤平安”之類的漆字。


    但柱上多劍氣劃痕,字跡不清。


    抬頭是塊匾額,上書“河神廟”三個大字。


    墨畫神識掃過一遍,眉頭微蹙,而後邁步進入了廟中。


    進廟即見大殿。


    大殿空曠,四周空無一物,僅在遠處正中,擺著一張供桌,上方立著一尊河神像。


    河神像魚臉人身,身穿雲繡海浪紋路的道袍,雙手合攏,放於胸前,口如血盆,牙齒森白,高高端坐,目光威嚴而可怖。


    河神像下方,浸著一池血水。


    血水粘稠,泡著一個人影,正是那個奢大師。


    他現在的模樣,十分怪異,一半妖魔一半修士。


    血池中的血水,不斷修複著他的肉身。


    眾人神色一凜,紛紛皺眉。


    奢大師泡著血水,聽聞動靜,睜開雙眼,見到眾人後神色驚詫,聲音嘶啞道:


    “你們竟能到這裏來?”


    奢大師陰冷一笑,緩緩從血池中走出。


    他身上的傷勢,受血水滋養,已經完好如初,與此同時,他的身軀也逐漸拔高,肌肉隆起,重又化作了妖魔。


    “我的傷勢已經複原,接下來,我要你們……”


    墨畫揮了揮手。


    顧安幾人立馬衝上前去,刀劍拳腳齊加,不下數十迴合,就將奢大師又打趴下了,並用縛靈鎖捆得結結實實,按倒在了地上。


    墨畫撇了撇嘴。


    這個老雜毛,又不是火佛陀,學了點魔化的手段而已,裝什麽大尾巴狼……


    “祭品我帶來了,兩個孩子也在,你不是說要向河神禱告,交換祭品麽?”


    墨畫居高臨下道:“快點換!”


    於大河也神情緊張起來。


    奢大師被幾個顧家大漢,按倒在地,退了一身妖魔皮囊,冷笑道:“晚了,沒救了,等死吧。”


    墨畫淡淡道:“小安哥,把這老雜毛宰了。”


    顧安遲疑片刻,征詢地看了墨畫一眼。


    墨畫點頭,“宰了!”


    顧安不再猶豫,屠刀舉起,對著奢大師的脖子便砍,刀刃下去一半,破開皮肉,鮮血直流。


    奢大師這才麵無人色,對著墨畫驚叫道:“你認真的?”


    墨畫不搭理他。


    顧安還在發力,刀刃向他脖子裏砍。


    奢大師瞪大雙眼,叫道:“能救!能救!我開壇!那兩個孩子,開壇就能救迴來!”


    墨畫挑了挑眉毛,“真的?”


    “真的!真的!”奢大師不住點頭。


    墨畫給了顧安一個眼色,顧安這才停手,拔出刀,帶出血。


    奢大師捂著脖子,心裏暗恨。


    這個小兔崽子,心是真他娘的狠,說下殺手就下殺手。


    “你是不是在心裏說我壞話?”墨畫神情一冷。


    奢大師嚇得一顫,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給他一粒止血的丹藥,”墨畫道,而後目光冰冷地看著奢大師,“我隻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趕緊開壇,去求你的河神大人,把那兩個孩子的神魂換迴來,不然我就讓人把你剁了,屍體丟去喂給外麵的妖魔……”


    奢大師遲疑道:“一炷香時間不夠……”


    墨畫的目光變得危險起來。


    奢大師苦笑,“真不夠,又要開壇,又要祭祀,又要求神,一炷香根本來不及……”


    “那要多久?”


    “至少……”奢大師低聲道,“半個時辰。”


    “行。”墨畫點頭,“我給伱半個時辰。”


    奢大師這才鬆了口氣。


    “我的儲物袋……”奢大師又看了眼墨畫,見墨畫神色不善,連忙解釋道,“開壇祭祀的東西,都在儲物袋裏。”


    墨畫想了想,便對顧安道:“小安哥,儲物袋先給他。”


    顧安點頭,將奢大師的儲物袋換暫時還給了他。


    但是裏麵一些魔道丹藥,功法,邪器之類的東西,還是全部收繳了。


    奢大師接過儲物袋,開始布壇。


    魚妖的頭顱,帶血的蠟燭,人的手骨,血跡斑斑的黃布……


    全是一些邪異古怪的東西。


    奢大師一邊往供桌上擺,一邊用餘光瞥著墨畫,心裏暗罵:


    媽的,看走眼了。


    還以為這小鬼,隻是個囂張跋扈,來混功績的世家小草包。


    卻沒想到,是個心狠手辣的小閻王。


    脖子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奢大師眼中的陰毒一閃而過,而後一邊忍著疼痛,一邊繼續準備開壇。


    墨畫則用這段時間,開始打量著整個河神廟。


    這個河神廟,看著空曠,威嚴,但又透著簡陋。


    從廟裏看,普普通通,全沒有外麵那種血霧滔天的可怕景象,仿佛適才所見的血腥征兆,隻是假象。


    而且,沒有祭壇。


    墨畫看了半天,都沒發現真正的,能夠讓他心生“渴望”的祭壇。


    就像璧山魔殿最深處的那座,未建成的祭壇一樣。


    隻有一尊神像。


    但是這尊神像,看著也就是尋常的神像,不像是河神的本命神像,更不像是邪神的布道神像。


    唯一奇怪的是,這尊神像,竟然浸在血池之中。


    墨畫低頭看了眼血池,發現血池之中,血液粘稠,而且還有肢體和溶解的血肉。


    隻看一眼,墨畫就覺得異常惡心。


    “這個浸著神像的血池,是用來做什麽用的?”


    用血肉汙染河神,使其墮化?


    墨畫有些困惑。


    他又抬頭,環顧四周,將整個河神廟掃視一圈,隱約之中有種錯覺,似乎有人在這裏上了一把鎖。


    河神廟的真正秘密,都被鎖了起來,不讓自己看到。


    墨畫默默看了眼奢大師。


    他有種直覺,鎖住河神殿秘密的鑰匙,很可能就藏在奢大師身上。


    此外,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神念化劍。


    幾百年前,那位精通神念劍法的劍修,孤身來此,似乎與邪神有過一戰,留下了廟外滿地的劍痕。


    而那些劍痕中的因果,全都聚攏於河神廟。


    可這廟中,雖然破舊簡陋,但並沒有交戰過的跡象,也沒有神念劍法殘留的劍意。


    “神念化劍的因果,又藏在哪裏?”


    墨畫背著手,貼著牆角,將這個河神廟逛了一圈,還是沒有任何線索,不由把目光放在了奢大師身上。


    奢大師被墨畫那深邃又捉摸不透的目光,看得心裏發毛。


    “小……小公子,可有……什麽不妥?”


    奢大師勉強笑著問道。


    墨畫沉默片刻,忽然問道:


    “這廟裏,有劍麽?”


    奢大師心中震驚至極,但很快平複了心緒,麵上不露聲色,疑惑道:“小公子說的……是什麽劍?”


    但他這點細微的情緒波動,根本瞞不過墨畫。


    “你知道。”


    奢大師瞳孔一顫。


    不待奢大師迴答,墨畫就目光明亮,自顧自尋思道:“你知道這把劍……”


    “那你就是見過……”


    “劍在廟裏,藏在一個你知道,而我沒去過的地方……”


    墨畫目光一掃,瞬間明了。


    “血池!”


    “整座河神廟,隻有血池裏,是你進去過,而我沒去過的地方……”


    “我們進門的時候,你就待在血池裏。”


    “所以有劍,在血池裏!”


    墨畫條理清晰,目光銳利。


    奢大師心底一寒。


    多智近妖。


    這小鬼,怎麽跟個心有七竅,機敏多疑的老妖怪一樣……


    墨畫命令道:“你去血池裏,把劍給我撈出來。”


    奢大師嘴皮顫動,剛想說話,便聽墨畫以清脆但冰冷的聲音道:“我不聽借口。”


    奢大師頭皮微麻,“我還要獻祭,救那……”


    “血池不深,浪費不了多少時間。”墨畫道。


    奢大師見敷衍不了,隻能歎道:


    “血池底部,的確是鎮著一把什麽劍,但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取出……”


    墨畫搖頭道:“我不管,你自己想辦法。”


    奢大師還想說什麽,墨畫的眼眸,已經透露出一些銳利的鋒芒。


    奢大師如芒在背,隻好歎了口氣,邁步走向血池。


    顧安和顧全持刀,死死盯著他。


    血池之中,不知融了什麽血肉和肢體,血腥汙穢。


    尋常修士進去,既有可能被腐蝕肉身,也有可能被汙染靈力,乃至墮化神識。


    但奢大師入了邪道,不怕這些。


    奢大師心裏又暗暗罵了墨畫幾句,而後走到浸著神像的血池邊,縱身跳下,沉入血池底。


    血池翻湧,氣息震動。


    過了一會,奢大師才不情不願地從血池之中出來,將一柄血跡斑斑的劍,丟在了地上。


    顧全取出綢布,擦幹血跡,將劍遞給墨畫。


    墨畫定睛一看,瞳孔一縮。


    這是一柄斷劍,隻殘留了小半的劍尖,劍身已被血跡腐蝕,沒了光澤,但其材質非凡。


    墨畫盡管不精通煉器,但對煉器材料,也略有所知。


    鍛造此劍所用的金鐵,至少三品以上。


    也就是說,這是一柄斷裂的……


    金丹境本命法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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