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看著這比自己還小的小不點,歎了口氣,隨後又有些生氣。


    這麽小的修士都拐賣……


    蔣老大這夥人,真是死有餘辜。


    自己應該多喂他們吃幾記火球術……


    食肆破敗,焦痕遍布。


    這小孩往四周看了看,更害怕了,小臉煞白,眼睛裏淚光閃閃,但他還是強忍著沒哭。


    墨畫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小孩偷偷看了眼墨畫,緩緩點了點頭。


    墨畫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剛想說話,但張了張嘴,似是想起什麽,又搖了搖頭,沒說出來。


    墨畫微怔,隨後明白了。


    這孩子,估計是不敢說出姓氏。


    說出姓氏,就會被人知道身份,還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勒索他的爹娘。


    這麽小的孩子,有戒心總是好事,墨畫也不計較。


    他又問:“那我叫你什麽?”


    小孩想了想,見墨畫目光澄澈,眉眼親切,雖然比自己大,但也沒有大多少。


    比那些兇神惡煞的壞人,要好多了……


    他這才怯生生道:“爹娘叫我‘瑜兒’……”


    “瑜兒?”


    如瑾似瑜


    取這個名字,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溫潤如玉吧。


    墨畫又問:“伱爹娘在哪?”


    瑜兒神情失落,搖了搖頭。


    被拐賣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在哪,倒也正常……


    這孩子臉色白白的,這些日子,顯然擔驚受怕。


    墨畫有些心疼,尋思了一下,便道:“那我帶你去找你爹娘吧……”


    瑜兒黯然的眸子,忽而亮起,含著略顯卑微的希冀,怔怔地看著墨畫:


    “真的麽……”


    似乎是怕墨畫騙他,目光之中,藏著一絲脆弱的渴盼。


    估計是被拐賣後,被人心的險惡所傷,不敢再相信別人了……


    “嗯,找不到你,你的爹娘,肯定會傷心的……”


    墨畫溫聲道。


    瑜兒的眼淚,便珍珠一般,流了下來,“我……我想娘親了……”


    “走吧。”墨畫道。


    “嗯。”瑜兒拭了拭眼淚,點了點頭。


    墨畫將他從箱子中抱了出來。


    瑜兒看清四周景象,見一群修士,死狀淒慘,小臉更白了一分,看向墨畫:


    “這些壞人……是……”


    墨畫神色凝重道:“不知道被誰殺了……”


    瑜兒一愣。


    墨畫略作思索,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我到乾州求學,路過此地,本來想找個食肆,填飽肚子……”


    “可一進食肆,見到的就是這副樣子……”


    “這群修士,不知被什麽人殺了,死得幹幹淨淨……”


    “我注意到箱子有問題,這才打開箱子,救下了你……”


    ……


    墨畫將事情,說得跟自己一點關係沒有。


    自己隻是一個路過的,不知名的,好心的小哥哥。


    瑜兒卻狐疑地看著墨畫:


    “真的麽?”


    墨畫認真地點了點頭。


    瑜兒看了眼墨畫,又看了看一地的屍體,怎麽看怎麽覺得奇怪。


    這孩子,還挺機靈的……


    墨畫便道:“趕緊走吧,不然你爹娘,肯定會擔心你的……”


    這話把瑜兒的心思,收了迴來。


    “嗯嗯。”瑜兒連連點頭。


    墨畫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件鬥篷,披在了瑜兒的身上。


    這是一件隱匿用的鬥篷,是當初在南嶽城,他和小師兄小師姐隱匿盯梢的時候用的。


    上麵有墨畫畫的隱匿陣。


    雖然隻有一品,但此時天色漸暗,用來掩人耳目,倒也足夠了。


    等會這群人販子還有人來,所以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這是……”


    瑜兒被鬥篷蒙著,有些疑惑。


    “先別問,穿好了。”


    “噢。”


    瑜兒乖巧地點頭,有點笨拙地,將大一圈的鬥篷,裹在身上。


    忽而他看向四周,神色又傷心起來,似乎心有不忍。


    墨畫疑惑道:“怎麽了?”


    瑜兒看了眼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低聲道:“這些人,也有爹娘吧,他們死了,他們的爹娘……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是不是……也會很傷心……”


    墨畫有些詫異。


    他沒想到,這個孩子,心地竟如此純真善良……


    明明蔣老大這些人拐賣了他……


    墨畫想了想,覺得不知人心險惡,心地太過純良,未必是好事,但這孩子隻有四五歲,他這個年紀,還是純良一點好。


    這世上能容下諸多惡人,也能容下那麽多自私自利之人。


    又憑什麽,容不下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呢?


    墨畫便“善意”道:“放心吧,這些人沒爹沒娘的。”


    瑜兒愣住了,隨後震驚了:


    “人也能沒爹沒娘的麽?”


    墨畫道:“一般人是有的,但有些人不一樣,他們是沒有爹娘的。”


    瑜兒的認知,受到了顛覆,半天沒迴過神,但仔細一想,這位路過的,好心的,救下了自己的哥哥,似乎也沒必要騙自己。


    瑜兒的心裏好受了一些。


    既然沒爹沒娘,死了也就沒人為他們傷心了……


    這也算是好事……


    瑜兒點了點頭,不由心中默默道:


    “這些壞人沒有爹娘,真的是太好了!”


    寬解了瑜兒,墨畫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將自己適才衍算,推理,羅列的陣紋,以及破陣的痕跡,全部抹去。


    箱子……


    墨畫想了想,將箱子拆成木板,放進了自己的儲物袋。


    這些木板上,有殘留的,不知名的陣法。


    要收起來,有空好好研究。


    而後墨畫又手指一點,施展火球術,將剩下的兩個儲物箱,徹底摧毀,將滿地的木屑,焚成焦炭,混在一起。


    墨畫動作幹淨利落,速度很快,總共也就花了十息左右的時間。


    瑜兒眨了眨眼,忍不住問道:


    “哥哥,你為什麽,這麽熟練啊……”


    墨畫一怔,隨後麵不改色教導他道:


    “我也是跟一位好心的叔叔學的,這是出門在外的經驗……”


    “所以,小孩子一定要好好學習,不然將來行走修界,會吃大虧的!”


    瑜兒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認真點了點頭。


    一切收拾完了,蹤跡也都掩蓋了。


    可以溜了。


    墨畫拉著瑜兒,隱匿著身形,離開了食肆。


    一個十來歲的小修士,和一個更小的修士,就這樣手拉著手,向遠處的清州城走去……


    隻是,天色昏暗,身形隱匿,並沒有人看到他們……


    ……


    墨畫走後,一盞茶的功夫,便有四五個黑衣修士,來到了食肆。


    他們的麵容,遮著黑布,模糊不清,唯有露出的眼睛,透著一絲冷漠和陰鷙。


    隻是,這絲冷漠和陰鷙,在看到食肆的現狀之後,都變成了愕然和震驚。


    “人呢?”


    “全死了?!”


    幾個黑衣修士均倒吸了一口涼氣。


    “誰下的手?”


    “不知道……”


    “‘貨’呢?”


    黑衣修士紛紛放出神識,窺探四周,片刻後,在食肆的牆角,見到了那一堆儲物箱的碎片。


    “被……撕票了?”


    眾人都有些難以置信。


    “不對……”有個黑衣修士皺眉,“沒血肉殘留……”


    “箱子也不對……”


    “先生的那隻箱子呢?”


    “被人拆了?還是被人毀了?”


    “箱子上有先生的陣法,誰能拆得了?箱在人在,箱毀人亡……”


    “未必,乾州能人無數,沒什麽不可能……”


    幾人爭論紛紛。


    忽有人問道:“大哥,怎麽辦?”


    被喚作“大哥”的修士,也一身黑衣,從衣著看,並不特殊,唯有一雙眼睛,內蘊精光,顧盼之間,如鷹視狼顧。


    黑衣“大哥”環顧四周,沙啞道:


    “蔣老大他們……看樣子是遭了伏擊,死了個幹淨……”


    “這次的‘貨’,連箱帶人,都被劫走了……”


    “黑吃黑?”有人疑惑道。


    其他人憤怒道:“事先打了招唿,道上誰人這麽大的膽子,敢吃我們的‘貨’?”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次的‘貨’太肥了,沒什麽不敢的……”


    “就算黑吃黑,誰有能力吃?”


    黑衣大哥目光一沉,在眾人臉上逡巡,沉思道:


    “地上溫熱,焦黑一片,這是陣法的痕跡……”


    “陣法威力大,但布置繁瑣……”


    “這就說明,有人提前得知了消息,事先在此地,布下了陣法,然後借陣法之威,伏殺了包括蔣老大在內的一十二人!”


    “並虎口奪食,搶了我們的‘貨’!”


    “屠先生算過了,就不會有錯,除非……”黑衣大哥目光厲然,“……我們之中,出了叛徒,走漏了消息!”


    此言一出,幾人盡皆色變。


    “大哥,您是知道我的……”


    “大哥,我對您忠心不二!”


    “大哥,我這條命,都是您給的,我甚至違背了祖訓……”


    “大哥……”


    眾人紛紛慷慨陳詞,以表忠心。


    黑衣大哥見他們一個個,都是情真意切,便皺了皺眉,收迴目光,冷聲道:


    “此事之後再說,當務之急,是將‘貨’找迴來……”


    “陣法還留有餘溫,劍氣不曾徹底消解,說明戰鬥結束的時間不長,對麵可能還沒走遠……”


    黑衣老大尋思片刻,皺眉道:


    “來的路上,可曾見過可疑的人?或是小孩子?”


    其餘人麵麵相覷。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是偽裝之後,從不同方向,分道趕路而來,並在附近匯聚。


    一路上,忙著趕路,無暇分心他顧,也就沒有留意可疑的人……


    黑衣大哥低聲罵道:“一群廢物!”


    他目如鷹狼,將四周的景象,又都印在腦海,恨得幾乎將牙都咬碎。


    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那血脈特殊的小公子就到手了!


    一旦送到屠先生那裏,作為血祀,供給神主,自己便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將來脫胎換血,都沒什麽不可能!


    虎穴得子,暗度陳倉。


    屠先生一切都算好了!


    自己也一切都安排好了!


    就他媽差這一點!


    黑衣大哥的眼中,漸漸變得血紅,血絲如同裂痕,森然可怖,聲音也嘶啞得不像人聲:


    “讓我知道,是誰壞了我的好事,我必生吞爾肉,生飲爾血……”


    “讓你不得好死,將你所有親人朋友,都吃得幹幹淨淨!”


    黑衣大哥聲音壓抑而沙啞,似是抑製不住胸中殘虐的殺意。


    其他黑衣修士,皆低頭垂首,臉色蒼白,戰栗而不敢言。


    空中肅殺之意漸濃,甚至湧出濃烈的血腥味。


    黑衣大哥麵容扭曲,雙手顫顫巍巍,取出一隻酒壺,猛灌了一口,拭去了嘴角的鮮血,這才覺得平靜了些。


    “追!”


    黑衣大哥命令道。


    眾人鬆了口氣,連忙躬身道:“是!”


    眾人向外追去。


    其中一個黑衣修士,邁步而出,可剛到門口,忽然狂風驟起,風口似刀,將他割得四分五裂,鮮血四溢。


    一位翩翩公子,手搖紙扇,麵如寒霜,出現在了食肆之中。


    “孩子在哪?”


    他的目光,冰冷如刀。


    黑衣大哥看著他,冷笑一聲,喃喃道:


    “顧公子……”


    與此同時,數十個身穿製式道袍的修士出現,將整個破敗的食肆,團團圍住。


    黑衣大哥環顧一圈,目光更是不屑,“道廷司鷹犬……”


    顧公子看著黑衣大哥,聞到了他身上血腥的味道,聲音冰冷道:


    “入魔的孽畜,你披的,究竟是哪家的人皮?”


    黑衣大哥看著顧公子笑道:


    “世間的人,身披偽善的皮,心藏邪祟的念,你又何嚐不是?我隻不過,比你們披的皮,更偽善了一些,比你們藏的惡,也更真實一些……”


    顧公子不願與他饒舌,質問道:


    “孩子呢?”


    黑衣大哥指了指食肆,“你也看到了,我來的時候,已然是這副模樣了,你要救的孩子,被其他人劫走了……”


    “甚至說不定……”


    黑衣大哥陰柔一笑,“已經被撕票了……”


    顧公子怒道:“好,好,那你就把命留下,給那孩子陪葬吧!”


    黑衣大哥冷笑,“憑你顧家,還有這群道廷司的走狗,可奈何不得我……”


    雙方話不投機,大戰一觸即發。


    顧公子使的,是手中的紙扇,揮動之間,風刃細密,刀刀致命。


    黑衣大哥似是不願露出底細,隻憑肉身,以及周身腥穢的血氣,與顧公子的風刃,以及道廷司的諸多修士交手。


    他們交戰之時,都刻意避開了食肆,似乎都不想破壞食肆內的線索。


    這是一場惡戰,雙方都不留情麵。


    但因為此地,畢竟隻是二品州界,顧公子和黑衣大哥,都不能放手施為,很難真的拚殺到死。


    惡戰持續了半個時辰。


    最後那黑衣大哥,重傷逃了。


    顧公子氣息微弱,顯然也傷勢不輕。


    其餘的黑衣修士,倒全都死了。


    顧公子吩咐道:“去記下這些人的模樣,我迴頭一一算賬。”


    有個執司去了,片刻後迴稟:


    “公子,看不清了……”


    顧公子走上前去一看,這才發現,這些黑衣修士,都被種了魔毒,死後魔氣毀了肉身,汙染了經脈靈根,隻剩黑漆漆,又腥又臭的一團血肉,根本分不清身份。


    顧公子罵道:“一群孬種,雜碎!”


    “畏畏縮縮!”


    “有膽子入魔,沒膽子把臉留下來!”


    這樣一來,隻能以“失蹤修士”的理由去查各大宗門和家族。


    可這樣根本沒法查。


    修士失蹤,有很多原因。


    有些是外出辦事,耽擱了太久;


    有些是被心懷不軌的修士暗殺了;


    有些是外出探險,被困在什麽秘境中了;


    還有一些,就單純隻是心思叛逆,不滿家族安排,離家出走了……


    因果種種,太過複雜。


    不可能因為這個修士失蹤了,就判定他入魔了。


    而無論是宗門,還是家族,為了修道利益,還有家族和宗門顏麵,也都不可能承認,更不可能讓他們去查。


    顧公子越想越氣,隨手一揮,將一個黑衣修士,絞得粉碎。


    可生氣沒用,現在還是小少爺的下落更要緊。


    他也將現場查了一遍,得出來的結果,和那群黑衣修士也大差不差。


    蔣老大等人,是被二品地火陣炸死,或是炸成重傷的。


    這必然是一場,有預謀的,有設計的,事先安排好的伏擊。


    不可能有人,臨時起意,又臨時布陣,將這些人販子殺了……


    真有這個本事的修士,也不會用這麽麻煩的手段,可能動動手指,就能將這群修士,屠戮殆盡。


    此外,一大半人販子,是死在小小的二品火球術上。


    這肯定是為了掩人耳目,不暴露自己的道法手段,才用這種爛大街的火球術來殺人……


    區區火球術,不可能真有修士,花大心思修這種玩意。


    然後就是,小少爺不見了……


    那夥黑衣修士,看樣子也沒有說假話。


    他們被不知什麽人,捷足先登了……


    顧公子皺了皺眉。


    “黑吃黑?”


    “還是有別的圖謀……”


    “小少爺可是兩大世家聯姻的結晶,究竟何方勢力,何方修士,能有這麽大的膽子,敢打他的主意……”


    “更有什麽人,竟敢半路截胡,‘擄’走了小少爺?”


    “而且,還不怕動了因果,觸動了天機?”


    這件事中,最難的地方,還是遮蔽了天機,掩蓋了因果,算也算不到……


    究竟誰能做到?


    顧公子一頭亂麻。


    片刻後,他又想到,孩子失蹤後,自己表姐那憂心如焚,痛苦不堪的樣子,更是心如刀絞。


    顧公子目光更冷,不顧自身傷勢,吩咐道:“傷重的暫時休息,輕傷的,跟我繼續去追。”


    “這裏靈力消散不久,應該還能追到……”


    有典司躊躇道:“公子,還追麽……”


    他們已經追了數日,不吃不喝,勞累不堪,又經了一場惡仗,這讓原本“人浮於事”,“得過且過”的他們,都有些吃不消。


    他們是道廷司的人,即便顧家勢大,也不能這麽支使他們。


    顧公子目光銳利,冷笑道:


    “別怪我沒提醒你,那小少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還有你這所有兄弟,身上的這層‘皮’,都要給我扒掉!”


    典司心中一悸。


    他這才明白,之前聽到的風聲,都是錯的。


    那小少爺,不是顧家的小少爺!


    不是顧家的小少爺,那是……


    典司如同被潑了一頭涼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顧公子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找到小少爺!”


    而後他目光掃視一圈,“快服丹藥,傷勢好一點,就立馬出發!”


    眾人盡管心有不滿,且有些不明就裏,但也知道此事重大,不敢耽擱,紛紛抓緊時間,恢複傷勢……


    顧公子的目光,卻看向了遠方,神色蒙著一層陰翳。


    “瑜兒這孩子……究竟落在了誰的手裏……”


    我要努努力,爭取月底能加更一兩章。


    也爭取讓小墨畫早點入宗門。


    當然,努力不一定有結果。


    如果努力失敗了,沒加更,那就當我什麽都沒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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