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偷偷溜出了萬屍祭壇。


    離開前,他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認自己沒留下任何痕跡,不會被陸乘雲或張全發覺……


    小僵屍好好躺在棺材裏。


    大老虎也好好藏在大廳中。


    萬屍陣、金祭壇、青銅棺,都沒什麽痕跡。


    墨畫放下心來,這才隱匿身形,悄悄離開了。


    第二日,墨畫又沒事人一樣,再跟在陸乘雲身後,進入萬屍祭壇,為萬屍複陣的陣眼收尾。


    進入祭壇後,墨畫察言觀色,發現陸乘雲一如既往,並沒發現什麽,暗暗鬆了口氣。


    陸乘雲是家主,俗務繁忙,諸事纏身。


    又要偷偷建萬屍陣,掌控陣法進度,調度屍修,並親自畫靈樞邪陣。


    的確是很忙的。


    而且這些時日來,他忙著自己的事,也已經不大關心墨畫了。


    眼中似乎也沒了墨畫這個人。


    有時墨畫跟他說話,他也兀自出神,愛理不理。


    墨畫表麵有些不高興,覺得受了怠慢,但心中卻竊喜不已。


    他巴不得陸乘雲不在意他……


    除了陸乘雲之外,就是張全。


    張全恨自己。


    但他是個陣盲,不懂陣法,神識也不強。


    非常好糊弄。


    墨畫隱身在他身邊,他都發現不了。


    陣法就更不用說了,墨畫就是當著他的麵,把陣法畫錯,畫亂,畫得亂七八糟,七零八落,錯漏百出……


    乃至直接畫個完全不一樣的陣法,以張全的陣法“造詣”,他都未必能看出端倪。


    墨畫微微搖了搖頭。


    果然要多讀書,多學修道知識。


    不然被人當傻子耍,還渾然不知……


    沒被發現,墨畫就放心了。


    之後的幾天,墨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屍礦之中的屍修身上。


    他想知道,青銅棺裏封存的,到底是什麽屍。


    但他是外行,煉屍知識不足,難以判斷。


    隻能從“內行”身上入手。


    這些屍修,明顯就是“內行”。


    墨畫略施小計,從幾個屍修身上,偷了一些煉屍的秘籍。


    譬如:《基本煉屍法》、《屍血功》、《煉屍詳解》、《煉屍概論》、《天工開屍》、《屍門源流》、《屍類論》……


    類別五花八門,有功法,有概論,有雜論,有史冊,有軼聞……


    墨畫大開眼界。


    煉屍而已,這些屍修,竟能研究出這麽多門道。


    修界果然浩瀚而龐雜。


    墨畫抽空就開始讀這些屍道書籍。


    可沒讀幾天,就感覺身心不適。


    書上血腥邪異,配的圖解,也殘忍醜陋,讓人見之作嘔。


    墨畫有些無奈。


    “煉屍這種事,果然不是正常人學的……”


    “正常修士,誰會對煉屍感興趣?”


    墨畫忍不住搖頭。


    但他還是隻能忍著惡心,繼續看下去。


    隻不過他看了許多,但還是一知半解,很多地方,一頭霧水,弄不明白的地方也有很多。


    “看來自己在煉屍這道,沒什麽天賦……”


    墨畫有些坦然,又有些慶幸。


    他將這些書,看了個大概,便不再勉強,也不繼續研究下去,而是將自己的一些問題記下,準備找個屍修“諮詢”一下。


    這個屍修,要老實些,要聽話些,還要笨一些。


    不然不好套他的話。


    墨畫在屍礦的屍修之中,“物色”了幾天,忽然發現了一個熟人。


    年紀輕輕,麵容帶些刻薄的陸家子弟,陸銘。


    墨畫神情微動。


    陸銘……


    就是那個,最開始追查失蹤的五個礦修時,進陸家礦山,替墨畫帶路,遇到死屍慘狀,吐得昏天黑地,又被墨畫“恐嚇”,吐露了一些陸家秘密的那個陸家修士——陸銘。


    陸銘已然沒了之前那副囂張的模樣。


    他臉色和其他屍修一樣,蒼白如紙,神情灰敗,沒有一絲生氣,不怎麽說話,別人吩咐什麽,他都照做,像是一具活著的行屍。


    墨畫觀察了陸銘幾天。


    發現他似乎剛來沒多久,算是這裏的新人,是底層的屍修。


    每日學煉屍,做雜役,聽人命令做事。


    晚上就在床上“躺屍”,神色木然,不知在想些什麽。


    陸銘這個人,還是很好問話的。


    之前墨畫就問過他好幾次問題。


    入夜之後,墨畫隱著出門,到了陸銘的石室裏,默默看著他。


    石室安靜,四下無人。


    陸銘躺在床上,神色麻木,忽然又變得扭曲而痛苦,雙手攥著頭,蜷縮在床上,口中喃喃念道:


    “……怎麽這麽倒黴?”


    “竟然是煉屍……我完了……”


    “這輩子娶不到媳婦了……”


    ……


    他痛苦懊悔一陣,又狠狠捶著牆壁,埋怨道:


    “都怪那個小鬼!”


    “都怪他!”


    “怪他……”


    “怪我什麽呢?”墨畫出聲問道。


    寂靜的石室中,聲音突然響起,詭異而稚嫩。


    陸銘魂都嚇沒了。


    他連忙撲棱了幾下,慌亂坐起身來,就見牆邊的椅子上,一個小小的身影,漸漸顯出了身形。


    “啊——”


    陸銘叫到一半,又連忙用雙手,把自己的嘴捂住。


    他這聲驚叫戛然而止,沒被其他屍修發現。


    墨畫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嗅了嗅味道,發現雖然是劣質茶,但沒血味,也沒腥味,是正經的茶水,便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又問陸銘道:


    “怪我什麽呢?”


    這個聲音,清脆而熟悉。


    陸銘驚魂甫定,定睛細看,這才認出是墨畫,緩緩鬆了口氣。


    是人,還算是“熟人”,不是鬼,也不是屍。


    陸銘背靠著牆壁,喘了幾口粗氣。


    見到墨畫,陸銘有些意外,但又並不意外。


    他之前在屍礦中見過墨畫。


    往來的陣師,但凡有真才實學,都會受到陸家拉攏。


    墨畫也不例外。


    但他還是沒想到,墨畫的地位,竟然能這麽高,能進屍礦,不用煉屍,還極受款待,甚至能與陸家主談笑風生。


    即便是陸家的許多長老,都沒這個待遇。


    就是不知為何,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他的房間。


    陸銘想問,但不敢問。


    受家主賞識厚待,這等身份的修士,哪怕年紀再小,也不是他這個曾經的小小陸家弟子,如今一個屍礦小小屍修,所能質問的。


    墨畫問他的話,他同樣也不敢不答。


    陸銘猶豫了一下,便囁嚅道:


    “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被送進來……”


    墨畫喝了口茶,點了點頭,便明白了。


    當初在礦山,陸銘將陸家的一些事,告訴了自己。


    盡管他後來,又將這件事,稟報了陸家家主,但他這種行為,仍舊算是口風不嚴。


    所以便受了懲罰,被送到屍礦中,成了一名屍修。


    陸銘這人,人不怎麽樣,但也不算多壞。


    煉屍這種事,估計他也接受不了,但身不由己,又不得不接受。


    所以成天神色麻木,行屍走肉一般,隻有晚上一個人獨處,才敢發泄一些情緒。


    墨畫想了想,忽然問道:


    “你煉屍學得如何了?”


    陸銘一愣,不知墨畫問這個做什麽,但還是不情不願迴答道:


    “一般……”


    “你煉過屍了?”


    “還沒……隻跟著其他屍修,學了一些,煉屍的學問……”


    墨畫眼睛微亮,“學得怎樣?”


    “還行……”


    陸銘支吾道。


    墨畫取出一張小紙條,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道:


    “那我考一下你。”


    陸銘一愣,“為什麽?”


    墨畫皺眉,“我考驗一下你,看你有沒有上進心,你學得好,我就在家主麵前,替你美言幾句,將來好提拔提拔你。”


    墨畫信口胡扯著。


    陸銘被忽悠得有點懵,還是問道:


    “為什麽?”


    墨畫嘖了一聲,“你我好歹相識一場,你是因為我,才進了礦井,成了屍修……”


    “這件事,我不知道便罷了,現在我知道了,自然要想辦法給你點好處,彌補一下。”


    “哦……”


    陸銘覺得有道理,但又似乎……也沒什麽道理。


    萍水相逢,無緣無故,替自己美言幾句?


    陸銘還是有些費解。


    他還想問“為什麽”,但沒說出口,就被墨畫打斷了。


    墨畫板著小臉,氣勢洶洶道:


    “我問你答,哪來那麽多廢話!”


    陸銘受墨畫氣勢所迫,有些心虛,緩緩點了點頭。


    墨畫便照著小紙條讀了起來。


    小紙條上記錄的,是一些他沒弄明白的,煉屍的“學問”,譬如:


    “僵屍的品階怎麽分?”


    “品和階之間,有什麽關係?”


    “僵屍有哪些類型?各有什麽能力?”


    等等……


    陸銘不明就裏,老老實實答道:


    “僵屍的品階,既分品,又分階。”


    “‘品’就是一二三四品,等同於修士的煉氣、築基、金丹……”


    “‘階’是僵屍的等階,分‘金’、‘銀’、‘銅’、‘鐵’還有底層的行屍……”


    “僵屍的品和階之間,有區分,有關聯,但又相互獨立。”


    “和妖獸等其他類別一樣,僵屍的實力,是以‘品’為基準的。”


    “一品行屍、二品行屍、三品行屍……都有著對應大境界初階的實力。”


    “行屍往上,便是鐵屍,之後每升一階,僵屍的能力,都有質變。”


    “肉身更堅硬,屍毒更濃烈,還有一些特異的屍道能力……”


    墨畫還是有些糊塗,沒太明白,便嚴肅道:


    “你舉個例子,簡單說明一下,僵屍品和階之間的關係。”


    陸銘仿佛是在被教習考較功課一樣,心中一緊,沉思許久,才開口道:


    “僵屍的品階,以‘品’為根基,以‘階’定層級……”


    “一品的僵屍,一般隻有兩階,行屍和鐵屍……”


    “一品行屍就是普通煉氣僵屍。”


    “一品鐵屍,按修為上分,應當是煉氣九層巔峰,但因為銅頭鐵臂,足以匹敵一些築基前期修士。”


    “二品僵屍,最低還是行屍,一般煉的是鐵屍,但最高可煉出銅屍……”


    “二品行屍,與一品鐵屍,實力相當。但因皮肉腐潰,真正交戰起來,要吃虧一些。”


    “二品鐵屍,就很強了,相當於築基中期,可橫掃築基前期的一品鐵屍。”


    “而二品銅屍,屍氣渾厚,身如銅鐵,則相當於築基後期,非常強大。”


    墨畫恍然。


    他之前還以為,鐵屍都是一樣的,都有築基實力。


    但鐵屍也分品。


    一品鐵屍,隻是堪比築基。


    二品鐵屍,便是築基中期,比築基前期修士的實力還強了。


    這麽看來,屍礦之中的鐵屍,還不能一概而論。


    看門的那兩個身材高大的鐵屍,應該就是二品鐵屍。


    其餘鐵屍,一品二品混雜。


    陸乘雲麾下僵屍的整體實力,比墨畫想得,要強橫很多……


    墨畫皺了皺眉。


    他看了眼陸銘,又道:“你繼續說。”


    陸銘點了點頭,“此外就是三品了,但我們沒人能煉出來,所以一些記載,也都不太詳細……”


    “三品僵屍,最低行屍,最高可煉出金屍。”


    “四品以上,最低行屍,據說還有可能,煉出真正的飛天僵屍……”


    ……


    陸銘仔仔細細,為墨畫解釋了一遍。


    墨畫大體便懂了。


    所有僵屍,都以“品”為基礎。


    煉出的僵屍,下限都是行屍,但上限不同。


    “品”越高,上限的“階”,也就越高。


    一品上限,就是鐵屍,二品上限,是銅屍,而三品上限,是金屍……


    屍礦中的煉屍之法,得自張家,傳承數百年,就算有些出入,應該也大差不差。


    那青銅棺中的,是什麽屍呢?


    堪比築基後期的銅屍?


    築基中期便罷了,築基後期,這等實力的僵屍,就算煉出來,陸乘雲也鎮不住。


    這不太符合墨畫之前的推測。


    “那有沒有特殊的屍呢?”墨畫又問。


    墨畫記得《屍門源流》和《屍類論》中,都有提及,一些特殊功用的僵屍,雖也以“品”級劃分,但不在慣常的“階”層之內。


    “有的。”


    陸銘點頭,認真道:


    “有一些特別的僵屍,功用特殊,不以實力分高低,所以不按‘金銀銅鐵’來分。”


    “譬如傀儡屍,就是一具血肉傀儡,不是人,不算屍,隻是一具類似木石之物的傀儡。”


    “還有偶屍……”


    “把人煉成人偶,保留樣貌、皮膚、體態,浸以花草靈水,沒有腐臭,肌膚冰冷,但柔嫩如生。”


    “很多修士,會花大價錢買。”


    “以及俑屍……”


    “把人殺了,煉成陶俑一般的僵屍。”


    “這類僵屍,一般用於陪葬。”


    “不光魔道,以前正道也用。”


    “萬年前,一些正道大家族、大宗門的掌門或是太上長老,死後會將一些親近修士‘賜’死,煉成俑屍,用來陪葬。”


    “隻不過這種事,不太人道,近萬年來,就被道廷漸漸廢止了……”


    ……


    墨畫聽著直皺眉。


    人偶一般的偶屍?


    陪葬用的俑屍?


    修士要是變態起來,是真的變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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