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鎮,東山村。


    自墨畫走後,沒過多久,村外便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他們站在山上,遙遙看了眼東山村,而後取出一隻金色羅盤,像是尋找著什麽。


    羅盤上的指針顛簸不定,指向不明。


    他們皺著眉頭,沒發現什麽,最後又悄悄離開。


    這群修士,來得快,去得也快,並未打擾當地的修士。


    東山村的靈農,也不知道有外人在窺視過他們。


    他們仍舊關心著靈田,關心著收成,關心著生計,並想著辦法,與孫家抗衡。


    數日後,又來了三個修士。


    一個枯瘦老者,一個手拿紙扇,麵容斯文的中年修士,還有一個眉目清朗的白衣少年。


    枯瘦老者取出銅錢,擲於空中,落在手掌。


    見銅錢卦數,口中默念著什麽,半晌後才歎道:


    “似乎就在這裏,但又算不清楚……”


    中年修士道:“閣老算出那人,就在此州界,想來找到他,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枯瘦老者嗤笑一聲,“想什麽呢?”


    中年修士一怔。


    老者歎道:“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到了他這個境界,別說在同一個州界,就是同在一個小仙城裏,他遮住行跡,你也發現不了。”


    “無聲則不可聞,無形則不可見,無道則不可知。”


    “他掩住氣機,我們就沒辦法了。”


    “天機衍算,豈是我們這種修士,能玩得明白的?”


    中年修士皺眉:


    “不是有著閣老給的三才易數銅錢麽?”


    老者掂量了手裏的銅錢,歎了口氣:


    “這三才易數銅錢是好東西,但也要看什麽人來用,用來算誰。”


    “我道行不夠,拿來算算別人還行,用來算那人,就是班門弄斧了……”


    中年修士不解,“不是說他識海破碎,丹田盡毀,氣血虛無了麽?怎麽還如此棘手?”


    枯瘦老者瞥了他一眼,“因為他是陣師,還是天賦近乎妖孽,陣法近乎得道的陣師。”


    中年修士目光之中,露出深深的忌憚,忽而又感慨:


    “那又為何,會落到這步田地呢?”


    “這你就別管了,最好也別問,這種事,不是你我有資格過問的。”


    枯瘦老者淡淡道,“我們隻要將上麵交代的事做好就行。”


    中年修士冷笑,“若是照你這麽說,我們算不出他的行蹤,豈不是一輩子都找不到他在哪?”


    “獅子尚有打盹的時候。”


    “更何況,追他的,也不止我們一群人。”


    “我們跟著渾水摸魚,可以找不到他,但不能讓其他人找到。”


    說完老者又迴頭,叮囑旁邊的白衣少年道:


    “小少爺,我本不想帶你出來的,但你爹說要讓你曆練曆練,你也想出來見見世麵,我這才勉為其難帶著你。”


    “但是,除非萬不得已,你千萬別出手。”


    “行事更要謹慎,哪怕種下了本命長生符,也不要掉以輕心。”


    “這裏麵太過複雜,牽扯的勢力太多,我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枯瘦老者將事情說得很嚴重。


    為的就是別讓這少爺本本分分,不要自作聰明,也不要做些出格的事。


    否則他還真有可能兜不住。


    隨即他又心中懊悔。


    自己怎麽就攤上這麽個爛攤子。


    這小少爺二十三歲,築基前期,已然是二品陣師了,可以說是前途無量。


    不好好當寶貝一樣,擱家裏供著,放出來曆練個什麽玩意兒?


    修道險惡,是那麽好曆練的麽?


    窮苦散修也就罷了,不出門遊曆,吃點苦,將來吃不上飯。


    你這世家子弟,不愁吃不愁吃,也不愁修煉,安安穩穩待在富貴窩裏不好麽?


    非要出來趟這個渾水。


    而且這水到底有多深,他自己心裏也沒底。


    真要出什麽大事,本命長生符也未必能護住性命。


    一想到這,枯瘦老者就想抽自己的嘴。


    也是自己嘴賤。


    被這孩子的爹灌了幾壇子好酒,喝得糊塗了,一時口無遮攔,就將這件事答應了下來。


    酒一醒他就後悔了。


    但後悔也晚了……


    白衣少年不明就裏,隻是鄭重道:


    “您放心,晚輩記住了。”


    枯瘦老者看著白紙一樣的少年,也不忍再說什麽,隻好歎了口氣。


    白衣少年的目光,卻露出一絲堅毅。


    他這次來,一是想曆練一番,見見世家以外的修道界,到底是什麽樣的。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想見見那位傳言中的莊先生。


    他在家族中,是公認的陣法天才。


    年紀輕輕,便已然是二品陣師了。


    他也曾經沾沾自喜,覺得陣法不過如此,天下的陣師,即便比他強,也強不到哪去。


    一些高品陣師,也不過是年齡比他大,畫的陣法比他多而已。


    假以時日,他必會遠遠超過他們。


    直到他無意之間,見到了莊先生早年的陣法手跡,打聽到了莊先生的所作所為,這才深感到自身的渺小與無知。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這世間,有著他從未學過的高深陣法,也有著他從未見過的高明陣師。


    陣法之道,博大精深。


    他之前所學的,也不過冰山一角。


    藏於冰山之下的,才是陣法的本質,也是陣法蘊含的大道。


    白衣少年更加潛心研究陣法,如今年紀輕輕,就成為了二品陣師。


    也是家族八百年來,最年輕的二品陣師。


    他對莊先生有些感激,也有些憧憬,同時愈發好奇。


    他想知道,莊先生究竟是何等風姿。


    是不是如同傳聞一般天資絕頂,不可一世,傲然不群,俾睨眾生。


    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和莊先生說上話……


    少年心裏默默想著。


    枯瘦老者又拋了幾次銅錢。


    仍舊沒算出什麽。


    隻是大概知道,那人來過這裏。


    為何而來,做了什麽,又何時離開,一切毫無頭緒。


    此間沒什麽線索,三人便要離去。


    忽然那白衣少年“咦”了一聲。


    中年修士聞言問道:


    “怎麽了?”


    白衣少年指著遠處的靈田道:“那裏有陣法。”


    中年修士皺眉,“那是靈田,裏麵自然有陣法……”


    白衣少年搖頭,“不一樣。”


    中年修士微怔,放開神識,感知片刻,漸漸皺起了眉頭。


    確實是有些不一樣……


    不過一品靈田而已,為何會有如此濃鬱的生機?


    這似乎不是一品陣法能達到的效果……


    枯瘦老者也發現了異常,但他對陣法並不精通,便問道:


    “你發現了什麽?”


    這小少爺的陣法天賦了得,而那莊先生又是陣師,或許真的被他發現了什麽端倪。


    白衣少年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我隻知道這靈田裏的陣法不一般,但具體怎麽不一般,還看不出來,要花點時間研究一下。”


    中年修士問老者:“我們還有時間麽?”


    老者道:“有沒有時間,與我們無關,要看那人的心情,他願意給我們時間,我們就有時間,不願意給,那我們就沒時間。”


    老者尋思了一下,又道:


    “你既然想研究,就研究一下吧。反正不在乎這幾天。”


    白衣少年麵露喜色,“多謝老前輩。”


    接下來的幾天,三人就留在了千家鎮。


    白衣少年沒事也會往靈田裏去,他想知道,靈田裏究竟畫了什麽陣法。


    但幾天過去了,仍舊毫無進展。


    田裏畫著的,明明隻是育土陣之類的簡單陣法,但整座靈田,卻散發著截然不同的生機。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一日,他登山遠望,將整片靈田盡收眼底,這才猛然驚覺,恍然大悟。


    這整片靈田,原來就是一道陣法!


    白衣少年將這件事,告訴了老者與中年修士。


    兩人同樣非常吃驚。


    枯瘦老者頷首道:


    “是了,這種匪夷所思的陣法,的確像是那人的手筆。”


    中年修士問少年,“你知道這是什麽陣法麽?”


    少年搖了搖頭。


    “不是一品陣法麽?”中年修士問道。


    “是一品。”


    中年修士有些驚訝,“你是二品陣師,還有不會的一品陣法麽?”


    少年訥訥道:“這應該是一副一品絕陣。”


    “絕陣?”中年修士完全不懂,“就算是絕陣,不也還隻是一品麽?”


    白衣少年搖頭道:“不一樣的。”


    但他沒具體解釋。


    對不是陣師的修士,解釋這種陣法上生僻的東西,怎麽都說不明白的。


    “現在怎麽辦?”中年修士又問。


    枯瘦老者道:“這道陣法,可以證明那人的確來過這裏。我們隻要繼續找下去就好了。”


    隨即他又在心裏嘀咕道:


    “被這麽多人追著,竟還有閑心畫陣法?高人行事,果然難以捉摸……”


    中年修士有些掃興,“找了半天,不還是跟沒找一樣麽?一道陣法,能說明什麽?”


    中年修士拂了拂袖子,便離開了。


    老者對白衣少年道:


    “他性子急躁,你別在意,能找到一副絕陣,已然是大有收獲了,而且這很可能還是那人親手布下的陣法,更是非同小可……”


    “你仔細將陣紋記下,不要出了差錯,然後我們再出發。”


    “嗯。”白衣少年點了點頭。


    之後他花了一天時間,將靈田的陣紋都記下了,然後心中好奇,自己學了一下。


    但他發現一時半會,自己竟學不會……


    “想來這便是莊先生的手筆了……”


    白衣少年歎了口氣,便暫時將這件事放下了。


    次日三人便啟程,離開了千家鎮,沿著枯瘦老者根據三才易數銅錢指的方向,繼續尋找下去。


    三才易數銅錢算得未必準,但也已經是他們唯一的線索了。


    ……


    三人走後,過了一段時日,千家鎮的山路上,又走來了一個怪形怪狀的人。


    他戴著鬥笠,遮著麵容。


    周身沒有一絲氣息。


    走路時,腳印一深一淺,像是踩高蹺的人,沒適應腳下的竹竿。


    路人看著他,見若未見,仿佛他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這人沿著山路,走過千家鎮,走過東山村,來到靈田前,摘下了頭上的鬥笠,脫下了身上的蓑衣。


    露出了一身道人的打扮。


    與此同時,一絲詭異的氣息,自他身上傳出。


    有點累,想偷懶請個假,但看到大家投了月票,又不太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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