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兄:


    今繆賊苦苦相逼,情勢危急,生死存亡之際,特乞兄主持‘山月雲居’大局。


    若繆賊果真尋至,切不可硬拚,巧計周旋為宜。若實不能周全,啟動冥門斷龍石,引燃炸藥,毀之!拜托!拜托!


    弟杏頓首。”


    “鐵劍斷山”顧愷看完書信,神情愈發凝重起來,沉吟良久,猛得站起身來,摘下牆頭的鐵劍,大踏步出了書房,來到院中,銳聲叫道:“三兒,備馬!”


    “誒!”一名身手麻利的青年小廝應聲而出,逕奔馬廄而去。


    “爹爹,您去哪兒?”一名帶著點書卷氣的錦袍少年,快步跟了出來。


    “爹有要事!”顧愷轉身,摸了摸那少年的頭,又拍了拍他肩膀。


    說話間,馬已備好。


    顧愷翻身上了馬,迴望了一眼一肚子疑惑的兒子,微笑道:“允兒,傻愣著做什麽?讀書去!”


    “是!”顧允規規矩矩的轉身。


    顧愷望著兒子的背影,心頭驀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不舍之念,囑咐道:“允兒,照顧好你娘!”


    “是!”顧允轉過身來,對於父親的話,微感詫異。


    “駕!”顧愷掉轉馬頭,足尖輕點馬腹,一抖韁繩,縱馬出了莊門。


    年輕時的“鐵劍斷山”顧愷,在武林中亦是響當當的腳色,曾單劍敗洛水雙雄,孤身挑黃河九鬼,令其三死六傷,一時名震江湖。


    黃河九鬼乃太原雙魔的得意弟子,雙魔自然會來尋仇,於是雙方約定日子,決戰於三門峽。顧愷不敵,身受重傷,恰巧被路過的南宮黃杏所救,並趕走了雙魔。自此以後,二人成為了好朋友。


    在之後二十餘年刀光劍影的江湖生涯中,他們曾六次生死與共,其感情的深厚程度,可想而知,恐怕,隻能以“生死之交”來概括之罷。


    隻是,顧愷生性淡薄,尤其是到了中年以後,更加厭倦刀頭舐血的江湖生活,於是便金盆洗手,歸隱山林。


    隻有親曆過江湖之人,才能真正明白江湖的兇險;隻有未曾上過學之人,才能真正體會目不識丁之苦。顧愷不想讓兒子再走自己的老路,所以並不傳他武功,隻讓他專心讀書,——至於能不能考取功名,倒在其次,——隻是想讓他平平安安的度過一生;正如那些目不識丁之人,再也不願意讓孩子如自己這樣一般。


    顧家莊到山月雲居的距離,不過一百五十來裏,顧愷的坐騎很神俊,行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已到達。


    山月雲居倚山而建,占地雖頗廣,建築物卻很稀少,居中是一座四合院式的大建築物,餘下還有六七處小建築物,疏疏落落的散布於其間。


    顧愷騰身下了馬,牽著坐騎逕往莊門走去。


    山風唿唿,吹得身上的青袍獵獵飛舞,夕陽的餘暉自青翠的峰頂瀉下,將他那背插的寬大黑劍鞘鍍作金色。


    “顧莊主好!”兩名家丁模樣的漢子迎上去,其中一人接過馬韁。


    顧愷“恩”了一聲,昂首進了莊,逕往那四合院走去。


    剛進內院,一名滿臉絡腮胡子的光頭中年壯漢笑嗬嗬的迎上來,拱手見禮道:“喲!顧莊主!是什麽仙風,把您老給吹來啦!稀客!稀客!快請進!快請進!”


    此人名叫魯宏亮,乃伏牛派的好手,江湖綽號“小魯達”。


    “魯老弟好!”顧愷朝他拱拱手,逕往會客廳走去。


    客廳裏有七個人。兩名雅士正在聚精會神地下圍棋,一人姓席名緯,一人姓卜名昌,江湖人稱“太行雙英”,在武林之中也小有名氣。餘下五人正在閑談著,其中有三人姓劉,分別叫做劉淵、劉源、劉泉,乃是三兄弟,江湖人稱“濮陽三傑”;餘下二人在江湖中沒什麽名氣,一人名叫勝寬,一人名叫鹹適。


    正閑談者一見顧愷走進來,齊皆站起身來,拱手打招唿。


    太行雙英聞聲愣了愣,一看清楚來者,也忙站起身來見禮。顧愷上前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微笑道:“雙英好雅興呀!不好意思,打攪二位啦!”


    “哪裏哪裏!顧莊主真是客氣!”席、卜二人忙含笑拱手。


    正好是晚飯時分,客廳裏已點上了巨燭,火光熊熊,甚是亮堂。眾人延請顧愷坐了上首,餘者按長幼分定座次,一一向他敬酒。


    顧愷飲了幾盅,推辭道:“酒到此為止,謝謝眾位的盛情啦!”


    “唉,顧莊主,咱們誰不知道,您老乃是海量,千杯不醉的,怎麽能就喝這麽一點點呢!”小魯達一把奪過酒杯,滿滿的倒了一盅。


    餘者也紛紛勸酒,說這是大夥兒對他的敬意,若是不喝,就是看不起他們。


    若在平日,顧愷豈會拒絕,可今有重任在身,當然得壓製著肚中的酒蟲。


    “有道是:盛情難卻!”顧愷端起酒杯,微笑道:“這樣吧,顧某借花獻佛,就飲了此盅,以敬大夥兒!”


    席緯見他微有憂色,心下起疑,問道:“顧莊主,您老此次駕臨,有什麽要事麽?”


    顧愷搖首道:“沒有。……最近老是跟老婆子吵嘴,膩煩透了,想來小住幾日。……怎麽?不歡迎麽?”


    眾人都笑了,忙表達那些“不勝欣喜”、“歡迎之至”之類的客套話。


    “真是太好啦!”小魯達朗朗笑道:“顧莊主,既然您老不急著走的,即便真喝醉了,又有何妨呢?來來來,再飲幾盅!”


    “魯老弟,可別怨老夫不給你麵子,真不能喝啦!”顧愷幹脆將酒盅倒扣著。


    之後,任他們如何苦勸,顧愷均堅決謝絕。


    席緯的心思很細,見了他的神情,愈發懷疑,輕聲問:“顧莊主,您老此次前來,肯定是有事的!都是自己人,為何不肯說呢?”


    顧愷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不錯,是有一點事。這樣的:聽你們莊主說,有一個他的仇家,最近很可能會來此尋仇,欲不利於咱們山月雲居。你們莊主很忙,不能親自前來;老夫呢,閑人一個,整天無所事事。所以,他就托我前來,幫著你們照看照看!”


    “不利於咱們山月雲居?”席緯盯著顧愷的眼睛,目中滿是疑惑之色。


    “正是!”顧愷逐一環視眾人,突然壓低語聲問:“你們莊主,可曾對你們說過這山月雲居的秘密麽?”


    眾人均茫然搖首,心下詫異。


    其實,對於這個問題,一直以來,他們都是很好奇的。有好幾次,他們曾就此事旁敲側擊地詢問過南宮黃杏,可他始終閃爍其詞,隻是說這山月雲居乃是一塊寶地,要他們好好看守著,別讓閑人隨便進來。


    因南宮黃杏對他們都有過恩情,而且給的報酬也頗豐厚;不但如此,這裏還配備有幾名家丁,專門打理生活、衛生之類的日常事務。所以,他們的生活都閑適得很,基本就沒什麽事做,平日裏除了吃喝玩樂,還是吃喝玩樂。


    顧愷沉吟著,似在權衡,要不要告訴他們;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沉聲道:“唉,既然都是自己人,就告訴你們了罷!——也不管日後你們莊主會不會怨老夫啦!——隻是,你們都要切記:千萬不可告訴別人,即便是你們最親近之人!——”說到這裏,突然將語聲壓得很低,神秘兮兮的道:“告訴你們罷:這山月雲居,乃是南宮家的龍脈之所在!”


    眾人愣了半晌,皆嘩然動容。


    “原來是這樣!”小魯達不迭搖首,“怪不得!怪不得!我總算是明白啦!”


    “說實話,我本也是這麽猜測的!”席緯微笑著搖頭,喃喃道:“莊主雖不肯說,可我看他那神態,早就明白啦!”


    “……你們都是他最信得過的兄弟,所以,他才肯把這麽重大而艱巨的任務托付給你們!”


    一席話,直聽得眾人皆眉花眼笑,自豪不已。


    “這一次可能會來的,乃是你們莊主早年所結的仇讎,那賊子夥同了不少人,準備來報當年的一箭之仇。他們呐,心腸歹毒著呢!……據你們莊主估計:一則,他們肯定會到南宮山莊去尋仇的,所以,你們莊主必須鎮守在山莊;二則,他們很可能會來咱們山月雲居,挖斷這裏的龍脈,從而令南宮家斷子絕孫!……”


    “太狠毒啦!”


    “他奶奶的!真是可恨!”


    “媽的!若這群烏龜王八蛋真要敢來,老子定將他們大卸八塊!”


    ……


    眾人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樣子。


    顧愷待眾人表達完了憤慨和忠心之後,緩緩道:“所以,這些日子我們都要小心翼翼,隨時注意警戒,堅決不讓敵人的陰謀得逞!如此,方不負你們莊主所托呀!”


    “顧莊主說得極是!”小魯達第一個附和,大聲道:“兄弟們,聽顧莊主的,酒,咱都不喝啦!”


    於是,家丁們來撤了酒。


    眾人飯畢,均公推由顧愷來調度。顧愷也不客氣,將眾人分成兩撥,上、下半夜輪流值夜。


    ※※※


    午夜時分,山風唿嘯,院中桐葉颯颯,如夜雨瀟瀟。整個山月雲居,充滿著陰森而悲涼的氣氛。


    “咻”的一聲輕響劃空而來,“啪”的一聲打在梧桐樹之上。


    “誰?”太行雙英雙雙搶出,一持流星鐺,一持雙刀。


    冷哼聲中,兩條人影大鳥般的掠過牆頭,飄落在一株梧桐樹下。


    太行雙英藉著燈籠的微光打量,但見來者一人身形健碩,身背斬-馬刀;另一人手持一對日月輪,甚是高大,肩膀微聳,形體有點象隻瘦猩猩。


    這二人,自然就是酆淵和穆世鵬了。


    “呔!何方鼠輩,竟敢擅闖私人宅院!報上名來!”卜昌一看二人的架勢,便知道是高手,心下本有些怯意,可他不慫,乾指怒喝道。


    酆、穆二人俱不答話。穆世鵬陰陰一笑,身形陡然前欺,白亮的圓影一閃,左手日輪劈向他前胸。


    卜昌沒料到他說動手就動手,而且身手這麽迅捷,吃了一驚,忙挺雙刀架住。“鏗”的一聲,火星四濺,直震得他雙臂發麻。


    穆世鵬不等他緩過一口氣,淒迷的寒月一劃,右手月輪直切向他咽喉。


    卜昌的武功本就與穆世鵬差距不小,加之也沒見過這種奇門兵器,如何能是對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月輪唿嘯而來,根本閃避不開。


    好在太行雙英乃是兩個人,間不容發之際,斜刺裏飛過一柄流星鐺,“當”的一聲封住月輪。


    卜昌但覺迸濺的火花射得自己幾乎睜不開眼來,忙奮力倒縱而出,背心早驚出一身冷汗,渾身寒毛倒豎。


    穆世鵬冷笑一聲,雙輪縱橫盤旋,劈、切、貫、蓋、掖,狂風驟雨般的猛攻向席緯。席緯奮力擋了幾招,漸漸遮擋不住,頓時險象環生。


    卜昌見狀,忙挺雙刀助陣,二人雙戰穆世鵬。饒是如此,也戰之不過,被迫得不住後退。


    顧愷等人聞聲而出,見狀大驚。


    顧愷一躍而出,半空中“鏘”的一聲拔出鐵劍,“忽”的一劍劈向穆世鵬。酆淵挺身而上,揮斬-馬刀架住。


    “鏗!”火星爆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令人心髒悸動。


    酆淵本自負膂力驚人,可也被震得手臂酸麻,不禁心下駭然。鐵劍斷山得勢不饒人,覷準破綻,攔腰一劍橫斬。


    酆淵見這一劍又猛又快,架擋不及,忙滾身斜竄而出,雖是險險躲過了,可也狼狽之極。顧愷斷喝一聲,縱身而起,身形如流星趕月,猛的一劍斬向他脖項。


    眼看著酆淵已躲不過這雷霆萬鈞的一劍了,斜刺裏一柄馬刀飛出,“當”的一聲,正好封住來劍。酆淵舒了一口氣,知道是張傳浩到了。


    紛亂的衣袂聲中,數十條人影掠過牆頭,落至庭院之中。


    酆淵、張傳浩雙戰顧愷,顧愷漸漸抵擋不住,節節後退。濮陽三傑等六人見一下子來了這麽多敵人,而且個個身手不凡,驚懼交集,忙挺兵刃加入戰團。錦衣衛叢中立刻搶出十幾個人,將之敵住。


    山莊的那幾名家丁均不會武功,忙躲在黑暗的院角牆根下,嚇得瑟瑟發抖。


    不多時,勝寬、鹹適二人均已掛彩失去戰鬥力,被封了穴道,扔到一旁。


    濮陽三傑和小魯達被團團圍住,左衝右突,奮力劈殺。無奈雙方的實力過於懸殊,沒幾合,小魯達被一腳踢翻在地,幾乎同時,幾柄雪亮的兵刃已指住他胸口。


    “狗賊!臭強盜!有種就殺了老子呀!”小魯達生性勇悍,加之料想不能幸免,索性痛罵激怒敵人,好給自己來個痛快的。


    許錦山鐵扇揮出,“蓬”的一聲撞在他的“鳩尾穴”上,小魯達頓時癱軟在地。濮陽三傑當然也支持不了多久,紛紛被擒。


    耿雲見穆世鵬以一敵二,揮刀上前相助。穆世鵬怒喝道:“滾開!”耿雲討了個沒趣,訕訕得退到一旁。


    穆世鵬斷喝連連,愈戰愈猛,月輪忽然切出,生生將卜昌的頭顱切落,頸中鮮血若噴泉激射。


    “二弟!”席緯悲聲大叫,赤紅著雙目撲向穆世鵬。穆世鵬日輪一貫,封住流星鐺,月輪一切,欲故技重施,將之頭顱切下。


    “不可!”繆易真忽然搶近,右手一探,已然抓住了月輪,淒迷的寒光刹時凝固。


    “世鵬,留他性命罷!”繆易真看著穆世鵬,微笑道。


    席緯狂吼一聲,流星鐺驀然反轉,“噗”的一聲刺入自己胸口之中,腳下一軟,斜撲在卜昌的無頭屍身之上。


    “真是一條好漢!”繆易真讚歎,搖頭道:“可惜,可惜啦!”


    穆世鵬看著二人的屍身冷笑一聲,摸出一塊雪白的手巾,仔仔細細地將輪上的血跡擦拭幹淨後,一把扔在地上。


    顧愷以一敵二,本就落於下風,又見己方一敗塗地,心下早已亂了方寸。酣戰中,張傳浩看準破綻,一刀削中他的右腿,顧愷痛叫一聲,跌倒在地。


    酆淵跟進,一刀架住他的脖子,笑道:“老英雄,束手就擒吧!”


    適才的一番惡戰,顧愷竟能獨抗兩大高手,所以對於他的武功,酆淵是很佩服的,口氣也客氣起來。


    顧愷重重得歎了一口氣,“鏘啷”一聲扔了鐵劍。張傳浩出指如風,一連封了他“肩井”、“命門”、“章門”等數處要穴。鐵劍斷山頓時委頓在地。


    黑黝黝的大鐵劍無力地躺在他的身畔,似在嗚咽。


    (就要遠行,因工作地既無電腦,又無網絡,暫時不能更新了。等以後迴來再繼續吧!謝謝讀者朋友們的支持,我會堅持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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