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鐵心怔住了,“你,”


    華箏冷冷迴道,“你什麽你,沒遇見過蠻不講理的人麽,你要以為我會痛哭流涕洗心革麵,就為了公公婆婆承認自己是個好媳婦的話,那可就錯了。當然了,慢慢地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你們對我改觀最後接受我,這件事情也不見得多難。但是我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事情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們想反對就盡管反對好了。大道理我不愛聽也不想聽,反正我要嫁人,誰攔我我就報複社會。”


    她將“報複社會”四個字說得咬牙切齒,即便是聽不大懂這詞意思的,也能從語調中聽懂暗含的威脅。


    丘處機,楊鐵心,包惜弱三人麵麵相覷,最後楊鐵心怒道,“那公主就不必多說了,叫康兒出來……”


    楊鐵心的話又一次被冷冷打斷,“叫他出來做什麽?家法處置?斷絕關係?以死相逼?你們自稱是忠良楊家將之後,可楊家四郎戰敗被俘虜,還不是嫁給了遼國公主幾十載?”說完她停頓了片刻,用略帶疑惑的語調說道,“咦?好像哪裏不對。”


    包惜弱終於開口了,“華箏姑娘,我知道你待康兒是真心的。可憑你們多年來的情分,你願意看他父子反目,背上不孝的罪名嗎?”


    華箏大笑了起來,“罪名?他為什麽要背?這種東西我來背就可以了。至於不孝……”她的聲音被壓得低沉,又好似隱含著一絲笑意,“那種事情不會發生的。”她低沉又柔和的聲音徐徐響起,“你們會滿懷欣喜地祝福新人,你們要讚同他選擇的道路,你們要證明他是個孝順的人。如果連這些都做不到……”


    停頓之後,聲音陡然轉冷,“那還留你們做什麽?”


    楊鐵心驚詫之下瞪得雙目欲裂,“你要殺了我們,然後裝作無辜地過日子?”


    “當年死在牛家村的官兵後人現在也長大了,我聽說他們還沒忘記殺父仇人還在逍遙法外,還在每年上書鳴冤請求嚴懲兇手。(..tw無彈窗廣告)我想大宋會很開心地接受蒙古遣送迴的二十多年前的叛逆惡賊,送上斷頭台再將頭顱示眾的。”


    丘處機終於忍耐不住,“那些走狗爪牙是我殺的,郭兄弟和楊兄弟都是遭我連累。”


    “可您是長春真人,是我父汗的座上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將您押送去審判的。”


    丘處機哈哈大笑一聲,“方才還說要踏平我的道觀,怎麽這會兒又成座上賓了?”


    華箏微笑道,“您不與我作對,自然就還是座上賓。您當初救我一命,這個恩情我總是記得的。”她看著丘處機的神情,大笑起來,“怎麽,莫非後悔了?後悔不該救我?


    後悔?可現在還來得及嗎?如果沒有那個風雪夜,郭楊兩家人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如果你找到楊康後沒有繼續讓他在王府長大,如果您沒有替我治病,那麽現在一切都不會發生。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這時候能改變什麽?”


    “公主既然執意如此,背棄誓言,也背棄孝道……”


    “背棄?我背棄的東西比您所說的要多得多,我甘願受報應受懲罰,不必拿這些來壓我。”


    丘處機轉念之後神色一變,“要更多?你還打算做什麽?”


    華箏自嘲一笑,“該做什麽便做什麽。”說完她手一揮,示意送客,背過身不再看來人,口中卻輕聲哼唱道,“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淺水龍被困沙灘;我好比彈打雁失群飛散;我好比離山虎落在平川……”*1


    楊康聽見那似乎是京劇的唱腔,這一番對話發生時他未走遠,憑外掛般的耳力隔著帳子也能聽見八/九不離十,可欲折返時卻見華箏敲出讓他不要出現的節拍暗號。他自然明白她的苦心,這是個無解的死結,無論怎麽精心去解都會糾纏一輩子,甚至等到最後證明了自己的行為不但不傷天害理,反而澤被萬世的時候,也不見得能得到他們的諒解。


    那麽就不如快刀斬亂麻。而她,自告奮勇做了那揮刀的人。她不在乎承擔惡名,但她難道不知道,其實他也一樣的不在乎?


    見二人不肯離開,華箏又問道,“楊伯伯,楊伯母,我說的夠不夠清楚?”


    楊鐵心拳頭攥握,牙根緊咬,包惜弱低頭默然,似在垂淚。華箏抬手叫來人,示意給兩位帶路,“你們從敖倫蘇木趕來哈拉和林,一路辛苦了,這就安排人帶你們去休息。”


    待二人離去,華箏對丘處機道,“丘真人,既然事情都已經了結,要不要留在這裏喝口喜酒?郭兄弟和蓉兒我都已經派人送去請帖,還不知來不來,若是來,總要湊成一桌熱鬧一番。”


    “敢請前任的金刀駙馬,公主果然非同一般。”丘處機長歎一聲,“罷了罷了,因果相循,孽緣已經結下,貧道也再做不了什麽。”說罷轉身離去。而華箏也隨他幽幽歎了一聲,將方才挺得筆直的脊背,緩緩靠在包著繡金錦緞的椅背上。


    時間飛逝恍若流水,轉眼便是大婚之日。


    敲定後的儀式熱鬧,但並不繁瑣。此時蒙古族人的婚禮往往是小夥子在親友的陪同下,帶上食物和美酒前往姑娘家裏,向姑娘的阿爸阿媽獻上禮物,表達求親的誠意,等得到了新娘家人的允許後,就帶著新娘穿過燒得旺旺的篝火,接受薩滿的祝福。等祭拜了天神、牧神、火神之後,就要擺上烤全羊與乳製品為主的宴席,由新人用銀壺銀碗向賓客挨個敬去。宴席往往通宵達旦,甚至持續數日,等到所有的親友離開後,新郎才能帶妻子離開。至於娘家人如何送嫁,新人迴到男方家中後如何慶祝,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不過,這一番流程倒是很適合兩人的情況,窩闊台替妹送嫁,宴席便擺在哈拉和林,之後兩人就可以啟程迴到北方中原的封地去。


    楊鐵心和包惜弱並未太多插手婚禮的瑣事,即便按照江南風俗下聘送彩禮,也不過是個形式罷了。每次楊康去見他們時,二人都緘默不肯多言,隻是看向楊康的眼神帶著深切的憂慮。包惜弱本身並不在意華箏的身份,也不擔心兒子日後會被富貴蒙了眼,甚至對這番婚事在心底裏是暗暗覺得有幾分喜悅,她隻是擔心丈夫和兒子會因此隔閡愈發深重。而對於楊鐵心來說,十幾年的分離後重逢,從未謀麵的兒子已然長大成人,這期間他既未教導兒子做人的道理,也未能盡到人父的義務。正因此,楊鐵心向來在對著自己的兒子時會顯出幾分底氣不足,他對著身份尊貴的華箏尚可以怒目而視,但對楊康總是欲言又止。


    既然他們被華箏的威脅嚇住,不在他麵前提反對,楊康也正好借此機會慢慢解釋他和華箏的理念,講述今後兼濟天下的目標。他盡量避開太過前衛激進的變革方向,隻是不知道他們能聽進多少,理解多少,其餘的就隻能等待時間慢慢來證明了。


    除此之外,自有許多事情需要安排,宴席酒食都是小事,還有賓客的席位安排,布置人手保衛賓客安全,更還要預備出其不意的突發之變。雖說於情於理新郎與新娘在婚前的幾日都是不能相見的,但兩人卻不受此限,一應排演安插都要細細商討定奪。


    商議時華箏低聲問道,“其實那天你都聽見了對不對?”


    “聽見什麽?聽見女王陛下霸氣側漏地爭取婚姻自由?”


    “聽見就好。”華箏嗔笑一聲,還不及再說些什麽,就見手下遞來一封信。她向來手快,先一步搶到手,拆開看時卻愣了,“我勒個去,你信麽?郭靖和黃蓉居然真的要來啊!”


    楊康也有些詫異,“你要是不想人家來,還那麽積極地去請他們幹嘛?”


    “這是禮貌啊,好歹以前都是共過患難的,一個跟你是指腹為婚……”


    “喂!”


    “好吧一個跟你是結拜兄弟,一個跟我也曾一同學藝。所以結婚這種事情怎麽也該邀請一下,不然太不禮貌了。可我以為送請柬過去就相當於送個通知,他們就應該找借口說不能來,表示他們知道這件事了。誰知道他們居然真的來啊?”


    楊康聽得啼笑皆非,“那現在怎麽辦?郭靖是不是還被通緝著?”


    郭靖自從當年偷拆大汗密令,叛逃離開後,在蒙古就是被通緝的要犯。華箏眉毛緊鎖,欲哭無淚,顯然這就是讓她糾結的根源。隻聽她碎碎念道,“這怎麽辦?請了人來還要人家喬裝成別人?”


    “這有什麽好糾結的,你就下令,說婚禮上不得有刀光,更不得追究當年事,一切都要等到婚禮之後。至於之後有人要追捕就讓他們去,憑郭靖黃蓉那跑路的速度,還擔心什麽?”


    “下令因為我的婚事而不得追查要犯?”


    “暫時不追捕,又不是永遠不追查。既然想做大事,這點派頭你總要拿出來吧。更何況婚禮時都是你的直屬部隊,令行禁止就更容易了,其餘客人帶來的人想強出頭,也很容易控製打消。既然有這個機會立威,為什麽不抓住?”


    華箏皺眉想了想,隨即歡快地笑了起來,“你說的很對,就是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一章寫不完,於是拆成兩章~


    接近尾聲,感謝一直是個宅的校對


    順便秀一下預備出定製的封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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