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鳳翔:試看英雄碧血


    初秋的天氣猶帶炎夏餘熱,隆山頂上,積雪卻映襯著於清晨疏淡的天色,悠遠寧靜,讓人恍惚覺得前幾天的大戰不過是隔世風煙。然那些在戰爭中失去的人們,記憶卻如未幹的血痕,鮮紅如新。


    羅依將趕製好的寒衣包好,打算往營中送去。


    數日前,唐糖忽然說入秋以後天氣漸寒,軍中將士們卻還缺衣少食,婉轉詢問羅依是否可以帶著城中婦孺趕製禦寒的衣物。她還說,這是急需之物,這幾****都不必到使君處做事。


    羅依已聽到白顯受傷的消息。按理代節度使受傷,她更應去照料,此時被支開不免奇怪。但羅依是順從慣了的人,即便疑惑,卻沒有提出任何疑問,從那時起便針不離手,時時趕工。


    穿過院中小徑,羅依看見盛思明已經起身練刀了。見著羅依,他停刀爽朗一笑:“小娘子好早。”


    羅依羞澀的低頭道:“郎君也很早……”


    盛思明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道:“有件事……”


    不料羅依也同時開口:“有件事……”


    兩人都是一愣,又異口同聲道:“你先說。”


    盛思明一笑,道:“你說。”


    羅依臉微紅,頓了一頓才問:“早前聽聞使君受傷,不知現在可曾好些了?”


    盛思明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前幾天因白柔情緒不穩,唐糖把羅依調開,所以她對當時的事完全不知情。他於是笑笑:“沒什麽大礙了。”


    羅依微微放下心,才道:“那……郎君方才想說什麽?”


    盛思明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方道:“就是前陣子我請你幫我抄的書……”


    羅依見他生怕被人發現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都抄好了,我放在……”


    “噓,小聲點,”盛思明急忙豎起手指,“這事可不能讓別人知道。”


    羅依掩口,見周圍沒人才滿含歉意道:“對不起。”


    “沒事沒事,”盛思明安慰道,“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這幾天有人心情不大好,說不定會借機整我,所以我想提前有個準備。”


    羅依輕笑:“郎君原來這麽怕他。”


    “誰說我怕她?”盛思明急了,“我是懶得跟她計較!”


    羅依笑著附合:“是是,郎君一點都不怕。”


    盛思明見她不信,剛想解釋,卻聽見吱呀一聲,白柔的房門忽然開了。白柔緩緩自房中走出,見到二人先是一愣,隨即點點頭,算是招唿。


    羅依對白柔一向敬畏,頓時沒了聲息。盛思明卻一步跳到白柔麵前,仔細看了一下,發現白柔除了雙目仍略帶浮腫再無異樣,放下心來,問道:“不多休息一會?”


    “未王的使者快到了,我們得做些準備。”白柔淡淡道。


    盛思明猶豫著道:“等會……你師父就該下葬了……你,你還是先休息下吧……反正我們知道你沒事就放心了……公務……倒也不急在這會……”


    白柔卻正色道:“師兄此言差矣。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一日不在,必有大量公務積壓。此時並不是休息的時候。大王對穎州寄與厚望,我們身為臣下,豈可有負大王知遇之恩?”


    盛思明倒吸一口冷氣:“你腦子壞了吧?”


    白柔故作不聞,轉身欲往書房。


    盛思明在她身後叫:“那……送葬的事……”


    白柔站定,冷淡道:“有師兄打理,小弟沒什麽不放心的。恕小弟事務繁忙,就不去了。”


    盛思明在原地呆了好一會,最後長歎一聲:“什麽毛病……”


    白柔如常處理各項事務,直到未王派遣的使者、內侍戴有誌於抵達穎州。戴有誌雖為內侍,卻深得未王信用,白柔不敢怠慢,率眾迎接。


    “中使辛苦。”戴有誌下馬後,白柔上前見禮。


    戴有誌急忙還禮。寒喧過後他仔細打量白柔,見她身著便服,雖比在應徽時清減了不少,臉色也頗顯蒼白,但神色安定,心裏懸了多日的大石落下,展顏笑道:“不辛苦,不辛苦。與使君終日操勞相比,在下這點奔波又算什麽?此前與荊南的大戰甚是激烈,聽說連使君也負傷了。大王聞報,甚是擔憂,故遣小人前來探望。今見使君無恙,小人也可放心向大王複命了。”


    盛思明一直跟在白柔身後,聞言仔細觀察了一下白柔。


    白柔神情平靜,淡然一笑:“不礙事。將士們比在下更辛苦。”


    “使君過謙了。若不是使君這兩年力挽狂瀾,穎州隻怕已撐不到現在。使君的功勞,大王都記著。不過使君所慮也有道理,將士們連番苦戰,確實應該好好犒賞。”


    “白某才疏,豈敢居功?全賴大王調度有方。”


    計無多趁著白柔與戴有誌說話的機會對盛思明私語:“要不是先前見過頭兒傷心的樣子,我都要以為她冷血了。這麽快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了。”


    盛思明苦笑,顯然大家都覺得白柔恢複的速度快得不正常。他小聲道:“藏的越深,問題越嚴重。她不可能沒事。”


    計無多和盛思明的動靜,白柔似有察覺,目光掃了過來。柳珠豎起手指,讓兩人噤聲。二人自覺沒趣,又各自沉默了。


    白柔迴頭繼續和戴有誌說話:“……如節下所言,荊南確實還未有消息確認鳳蕭的生死。”


    “過了這麽多日沒有消息,恐怕是兇多吉少。”


    白柔頷首,旋即笑道:“其實無論鳳蕭的情況如何,他已死的消息都會散布出去。”


    戴有誌多年隨侍未王,自是不蠢,飛快的轉了下念頭,已了然於胸,不由擊節讚賞:“此計大妙。主帥戰死,荊南必然軍心大亂。照小人看來,使君已然勝了。”


    “中使過獎了。鳳氏年輕子弟裏人才倍出,現在勝負還言之尚早。”


    “哦?卻不知鳳家什麽人能讓使君另眼相待?”


    “不瞞中使,某曾調查過所有鳳家子弟。年輕一輩中最有希望繼承鳳蕭衣缽的有兩個人:一個是鳳蕭獨子鳳翎。此人才具平常,氣量狹小,恐怕難堪大任。可他終歸是鳳家嫡係,得到鳳氏族中長輩認可。另一個是鳳蕭之侄鳳翔。此人是鳳蕭庶兄外室所出,身份低微,直到十年前才被鳳氏宗族承認。就血脈、親疏而言,鳳翎更具優勢。不過據說鳳翔武藝過人,極有才幹,得到族中少壯子弟支持。現在鳳蕭生死未卜,兩個陣營失去壓製,隻怕現在已經起了紛爭。若最終脫穎而出的人是鳳翔,隻怕有些麻煩……”


    “好好好,”戴有誌不待她說完已拍掌道,“知已知彼,百戰不殆。戴某對使君佩服得五體投地。咱們就拭目以待,看那鳳翔有沒有本事從堂兄弟手裏奪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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