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那時年少,所以才會如此自信輕狂,以為她永不會重蹈母親的覆轍,為一個男人誤了終身。她從未想到會發展到後來的局麵。三個人仿佛三股絲線纏在一起,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結。


    雖然滿肚子腹誹,白池最終還是依約上門,要求唐家履行婚約。


    唐家人對這位從天而降的女婿頗有微辭,唐傲更是堅決反對。誰料唐無雙卻表態非表兄不嫁。兩人有婚約在先,又有唐無雙堅持在後,唐傲在白池答應入贅唐家後無可奈何的同意了這門親事。


    白池原是為了退親才做出種種張狂敗家的行跡,既然退婚不得,也就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成婚後他反倒漸漸收斂了,每天讀書撫琴為樂,也不怎麽和唐家的紈絝子弟接觸。婚禮之後唐家人發現,這位姑爺倒並不如傳聞中所說的那麽放浪無行。


    唐無雙婚後依舊代父掌管唐家族務。她原也曾擔心入贅後白池若總有風liu韻事傳出會有損她威信,所以對白池的配合她愕然之餘也深為滿意。隻有一件事時不時讓唐無雙感到憂慮,那就是丈夫每隔數月便會消失一陣。那期間他總是神神秘秘,行蹤詭異。


    唐無雙並不過問他的行蹤,而是秘密調查。最後她發現白池並沒出去拈花惹草,而是對墓葬有著非同尋常的興趣。這顯然不是正常人的愛好,且古墓之中危險重重,難免讓人憂慮。不過白池做這事時倒還頗為謹慎,且她和白池又不算熟到可以直言質疑的地步。她所能做的隻是盡量替他掩飾,並在他出門時擔負起照料他帶在身邊的小女孩的責任。


    婚後白池即向唐無雙坦承,那天帶來的孩子是他前不久收的弟子。他的解釋僅止於此,這孩子家鄉何處,家中有些什麽人都不曾提過。她變著方探問過幾次,卻都不得其法。白池看似粗疏,對這孩子卻很精細周到。每次唐無雙試探,他三言兩語便帶了開去。那孩子性情本已古怪,身上又帶著諸多迷團,讓唐無雙很難真心疼愛。奇怪的是這孩子竟也不喜歡她,平日裏並不肯多搭理她。


    不過那孩子十分懂事,不理歸不理,卻很少惹麻煩,也從不把敵意擺在臉上。唐無雙讓她幹什麽,她都乖乖照做,隻是不大說話。其實這孩子除了對白池,跟誰都不願說話。在唐無雙看來,這小孩著實不可愛。


    “這孩子相當孤僻。”她向白池道。


    “她家人都已不在,”白池歎口氣,“性子難免古怪些。”


    “昨天帶她出門,在街上碰到未南來的手藝人。這孩子和那人說話時似乎用的是未南方音。她該不會是那裏的人罷?”唐無雙又道。


    白池警覺的看她:“你還知道些什麽?”


    唐無雙失笑,用不在意的語氣道:“不過隨口問問,表兄何必草木皆兵?”


    白池默然。


    一日白池不在,她帶著這孩子玩布偶。這孩子雖然還不甚喜歡她,卻開始接受唐無雙是她唯一玩伴的事實。


    “好孩子,告訴師娘,你阿爹阿娘去哪兒了?”唐無雙見氣氛還算融洽,不失時機的問。也許這樣套一個孩子的話有失厚道,但她實在不喜歡身邊有這樣一個謎團的存在。


    “死了。”孩子答得淡漠。


    “怎麽死的?”


    孩子不答,不安的扭著手中布偶,幾乎要將布偶的一隻手扯離。唐無雙從她手裏拿過布偶,柔聲問:“告訴師娘,你家人都是怎麽死的?”


    女孩看著她,目光有些呆滯,很久才吐出一句:“他們……殺了人……”


    “他們是誰?”


    孩子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恐懼,突然尖叫起來,淒厲刺耳。唐無雙沒料到她會突然失控,下意識的去捂她的嘴。那孩子掙紮著,在地上打滾。唐無雙驚慌之下,越捂越緊。


    “你幹什麽?!”一聲斷喝讓唐無雙鬆開了手。下一刻,她看見白池滿臉怒氣的站在她麵前。


    “我……”她知道他誤會了,想說什麽,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師父在這裏……”白池急急抱起哭喊的小人兒,柔聲哄著。


    “我隻是想問問……”她冷靜下來,試圖解釋。


    “滾!”迴答她的是白池的咆哮。


    入夜,唐無雙坐在妝台前,貼身侍女伺候她卸妝。卸完了妝仍不見白池迴來。她躊躕了一會,對侍女道:“我們去看看。”


    那侍女點頭,取披風與唐無雙穿了一路出來。白池果然還在陪那孩子。他抱著那孩子,她已睡著了,手卻仍牢牢抓著白池的衣服。唐無雙注視了一會,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恍然驚覺,自己莫不是在妒忌這個孩子?


    微弱的燈光在地上投射出唐無雙的身影。白池抬頭,看見了她,輕輕擺了擺手。唐無雙會意,悄無聲息的退出,在外間等他。想必在不驚醒那孩子的情況下抽出衣服相當困難,白池過了好久才掩上門出來。


    唐無雙低聲道:“今日之事,甚感抱歉……”


    “不,是我情急之下失禮了。”白池溫和道,“你對那孩子應該沒有惡意。”


    “表哥一定要與我這般客氣麽?”


    “相敬如賓說的大約就是你我罷。”


    兩人相對苦笑。


    沉吟片刻,唐無雙還是問:“這孩子的身世……”


    “哪個孩子親眼經曆過家人慘死,都難免會有些過激反應,你還是別再問了。”白池黯然,“我過陣子會帶她去冷家。”


    “冷家?”


    “她先天不足,本就很難養活。我一直有送她去冷家醫治的打算。”他不緊不慢道,“現在不過多一宗病要看而己。”


    唐無雙記起以前曾聽林遠說過,冷家有奇術,以針灸之術刺激頭部穴位,從而消除人的記憶。她遲疑道:“這樣好麽?”


    “小孩子大病一場,不記得有些事也很正常。”


    “你並沒有權利替她決定。”她不知為何,竟有些激動起來。


    “我之前也這樣想,”白池淡然道,“想她長大了自己決定。可這樣的記憶對她的傷害太大,我覺得也許什麽都不知道對她更好一些。”


    唐無雙想到那孩子之前的反應,最終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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