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師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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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看社爾那,看看我的女人,再看看社爾那的婆娘,隻覺得很憋氣。他們為什麽要一直講中原話啊?這不存心為難我麽?社爾那的女人我倒是可以不管,反正自她嫁過來,就沒說過一句狄語。不單如此,她老是嫌我們身上有膻氣,要我們每次進入社爾那的大帳前都要用香粉撲過手臉,免得薰壞了她。反正我們都不喜歡她,隻要她在帳中,我們就盡量不去見社爾那。看她的眼神,似乎很不喜歡我的女人。而且她和我女人說話時,語氣一句比一句嚴厲。雖然我聽不懂,但我也猜得到肯定不是什麽好話。我聽不明白,又幫不了腔,隻好密切注意我的女人。隻要她露出一點委屈的樣子,我就跟和那個女人沒完!就算是大可賀敦,也不能欺負我阿師苾力的女人!


    可我的女人卻一直笑嘻嘻的,好像全沒當迴事。後來我的女人輕飄飄的說了句什麽話,社爾那的女人臉都青了。社爾那和他的女人一唱一和搭台子演戲,居然還是我的女人占了上風?我樂了,我真是撿到個寶啊。


    社爾那顯擺完了他的中原話,臭著臉對我說:“你們的帳篷已備好,先去休息吧。晚上再和你喝酒。”


    我和女人相視一笑,退出了社爾那的大帳。


    到了我們的帳子裏,我瞧著四下無人,問我的女人:“你剛剛說什麽了,把他們倆氣成那個樣子?”


    我的女人咯咯直笑,說:“我對那女人說,既然大可賀敦對中原矢誌不忘,理應記得我中原向來尊卑有序。爾雖有公主之號,終不過宮婢之身。我為天子禦妹,身份高你百倍,怎不見大可賀敦依中原禮製向我下拜行禮呢?”說到此處,她停了一下,又笑道:“雖然我一直覺得長公主的身份很麻煩,不過用來壓人還是挺好使的。”


    我笑得在地上打滾:“算你狠。難怪他們臉都綠了。”


    社爾那叫我來是商議明年八月盟會的事情。其實沒有多少好商量的,基本沒我的事。他在我女人那裏又討不到便宜,沒多久便放我們迴去了。臨行前,他和我們喝酒,對我們說什麽大可敦思鄉情切,想讓我的女人多留一會。我當時就想發作,社爾那擺明了是想我讓我的女人做人質。哼,雖然我不聰明,可不代表你可以把我當猴耍。


    我剛要說話,我的女人按住了我,微笑道:“大可賀敦有命,妾安敢不從?隻是妾與夫君心心相印,不忍有片刻分離。而夫君身為頡摩多羅一部之主,又不能長久離開族人。若大可賀敦不介意我二人家舍寒酸,願大可賀敦隨我夫婦往燕涼山一遊。”


    社爾那幹笑一聲:“你們新婚燕爾,我們又怎好意思打擾?倒是我們不是了。”後來他就裝醉,再沒提這事。


    三天後我們順利迴程。路上,我猛拍女人的肩:“女人,你真聰明!”


    女人卻微微一笑:“不是我聰明,是社爾那臉皮太薄。你們草原上的人,到底比中原人厚道。我們這次帶的人不多,又在他的地頭上。他若要強留,我們必然走不了。要真那樣,我再怎麽伶牙俐齒也沒法脫身。不過吃一塹,長一智。你以後要多提防社爾那。我打聽到他對左右說,他為大可汗,尚不得娶真公主,一個小小頡摩多羅,竟可以尚主,置他這大可汗於何地?可見他對你我極為不滿。”


    我想想,還真是,便說:“我也看出來了。這次來,他對我倒比以往更熱情,可我總覺得他像藏著什麽似的。不像以前,我們一塊喝酒罵娘,什麽話都可以說。”


    女人點頭:“他嫌隙已生,對付你是遲早的事,我們還是及早打算為妙。中原雖然兵多將廣,到底鞭長莫及。要對抗他,僅和中原聯合恐怕不夠。我聽說西方阿波可汗與社爾那不和,我們應該和他們加強聯係。北邊的延陀部向社爾那求親未果,還被羞辱一頓,必對社爾那有所怨恨。還有之前社爾那強行征調過的部族,定有不少也對他不滿。如果我們秘密聯絡、集合他們的力量,就不必懼怕社爾那了。”


    我一拍大腿:“好,都聽你的。”


    第二年四月,長公主,也就是我女人生了一個兒子。中原皇帝聽說後,賜了大批禮物給遠嫁的長公主。長公主欣喜之餘,打算依中原習俗,在百日時宴請許多部族首領至燕涼山慶祝。七月裏,各部首領齊至,連西方的阿波和延陀的攝圖都聞訊而至。當然,這隻是表麵上的理由。實際上,各首領是為了結盟共抗社爾那而來。


    一切都是我女人安排的。


    那天的燕涼山下,宰殺肥羊無數,美酒香飄十裏。白天有賽馬之會,晚上是歌舞歡騰,人們十分盡興。夜深時,諸首領秘會於我的帳內,決定大家聯合起來,反抗社爾那的專橫。我女人命人殺了一匹白馬,與會所有人,皆用白馬之血塗抹在嘴唇上,以示絕不會違背今日誓約。


    因為這次會盟是我們頡摩多羅組織的,我們理所當然的成為了盟主。


    盟會之後的那個冬天,我總算可以歇口氣,有時間坐在大帳裏逗我兒子玩。這是個很健康的男孩,卷卷的頭發像我,大大的眼睛像我女人。我一邊抱他玩一邊喝酒。那小子就盯著我的酒皮囊目不轉睛,還不時匝嘴,似乎很想嚐嚐。我一樂,就用手指沾了一點酒放在他小嘴上。好個小家夥,馬上就抓著我的手指不放,三下兩下就把我指上的酒液吮幹淨了。我樂了:“好小子,才一百多天就喜歡喝烈酒,以後肯定跟你爹一樣,是條好漢!”


    “也未見得就是好漢,說不定是個轉世的酒鬼。”我女人進帳聽見,衝我直笑。


    “我兒子我知道,絕對不是孬種。”我拉她在我旁邊坐下,“你才生完孩子沒多久,別太累了。”


    “我有分寸,”她麵露憂色,“有人將我們會盟之事漏了出去,讓社爾那知道了。聽說社爾那為此大發雷霆。我們或許要提前與社爾那正麵交鋒了。”


    我摟著她的肩:“打就打。社爾那已經不是從前的社爾那,我也不是從前的阿師苾力。誰怕誰?女人,你好好歇著,別瞎操心。”


    她笑了,說:“也是,該來的總是要來。”


    她起身掀簾看帳外,草原上陰雲滿天,狂風唿嘯,似乎又有一場風雪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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