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過來——”


    楚月身後,是陸猛幾個搬來的龍首寶座。


    金光璀璨,大氣磅礴,禦座鐫刻著蒼龍的圖騰。


    年輕的帝王抬手一指,便是先頭的趙策安。


    趙策安四下看了看,便起身來到楚月的跟邊,低垂下了腦殼。


    “本王問你,為何要留下來?”


    趙策安一貫是獨來獨往的,沒什麽朋友,倒不是他性子孤僻,隻是柴門出身,又有個病重的母親,不是什麽疑難雜症,但丹藥貴得可怕。


    他如實迴答道:“為了俸祿。”


    趙策安身後的士兵們聽得此話,幾乎都覺得沒眼看,暗道這趙策安是個死腦筋,就算事實如此,也不能這般理所當然說出來,哪個君王不喜歡聽諂媚的好話?


    趙策安這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王座之上的楚月並未說話,目光薄涼,淡淡地打量著趙策安,無言中似蘊含著雷霆般的逼仄感,讓人精神跟著一震,頭皮隨之發麻,連唿吸都靜了下去。


    新王行凡人之道,境地固然不是無上之巔峰,但那等王侯將相的氣勢卻是鮮少看到的。


    趙策安死定了。


    這一刻,青雲宮外的大多數人,都有著這樣的想法。


    楚月卻笑了,“是個真摯之人,日後,這五千人,就由你來統領。”


    此話一出,喧嘩聲起。


    一些比趙策安實力高超的人心有不服,雖寫在臉上但不敢袒露出來。


    須知,雲都十二家都要在新王手裏吃癟,那侯榮震侯天師的屍首還在旁側,就連空氣裏都流動著淡淡刺鼻的血腥味,時刻的提醒這些人,眼前的王並非隻是個歸墟境,她來自弱小又神秘死了很多人的下界,她千變萬化又深不可測!


    “我?”趙策安猶豫了。


    這些年,為了母親,他心力交瘁,顧不上修行。


    一窮二白身無長進的他,當真能做統領嗎?


    他不能。


    趙策安搖搖頭,話到喉嚨。


    楚月卻說:“統領的俸祿,起碼是你原先的十倍之多,你若不願意就……”


    “砰!”


    卻見沉悶的一聲響起,趙策安膝蓋觸底,眼神虔誠宛若在敬奉神明,直接磕了三個響頭。


    “屬下趙策安,必盡統領之責,為新王殿下做牛做馬毫無怨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日後殿下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讓我三更死,屬下絕不會苟活到五更。”


    趙策安是個實誠人。


    實誠的三聲響頭,光是聽那聲音就讓人疼痛。


    讓他抬起頭,額頭通紅滲出了血跡。


    他卻渾然感覺不到疼痛般,眼裏綻放著對黃白之物的光華。


    這等高聲語和變化,讓在寒風冽咧之中的眾人目瞪口呆,臉上的表情仿佛寫著:這樣,也行?


    楚月笑了,而後吩咐錢燿舵拿了些丹藥過來,便將一盒丹藥遞遞給了趙策安。


    趙策安打開黑金木盒,神情呆滯,這些昂貴的丹藥……


    “帶去給家人服用吧,身體好得快些。”


    “殿下!”


    趙策安屏住了唿吸,眼睛陡然通紅,像是被戳到了心裏最柔軟的地方,頗為訝然地看著贈藥的楚月,“這些丹藥……太昂貴了……我不能要。”


    “如此可好,先預支你之後的俸祿,日後你每個月的俸祿,平攤下來減少三成。”楚月淺淺一笑。


    恩威並施,方得永恆之道。


    帝王權衡,為將之說,便是雷霆雨露皆不可少,在把人當人的基礎上說秩序,談威嚴,再袒露半點心扉和真誠,用人亦是這般。


    “好!屬下謝過楚王殿下!”


    “砰砰砰!”


    趙策安很實誠地磕了頭。


    若說先前是為了俸祿,從這一刻起,他想真正守護這位新王。


    泥潭深陷墮進苦厄的人,光是一個窮字就是這悲哀人生裏最大的弊病了,偶得溫暖,便是凜冬的春光乍現,最能照人心。


    “殿下,你是如何得知屬下家中有一病母的?”趙策安低聲問道,甚是好奇。


    “你身上有著常年累積沉澱下來的藥香,但你正值青年,身強力壯,並無病氣纏身,也不是煉丹師,而且你身為雲都士兵,俸祿獎賞不說能夠富貴榮華,但比起這世上的許多人,絕對能算得上光鮮亮麗。”


    楚月頓了頓,目光掃過了趙策安破舊且縫補過的甲胄之上:


    “然而,你連甲胄破了都換沒新的,隻怕領了換甲胄的錢,去買藥給家人服用了。”


    “本王看你身上的丹藥氣息,能夠聞到幾種藥材,應當不是藥石無醫的絕症,恐是難以根治的疑難雜症,乃長期之病。”


    趙策安聞言,兩眼放光。


    若說侯榮震之死震懾,俸祿為誘餌,先前丹藥是感動的話,那這一刻,是打心底裏的欽佩。


    楚月周身似有光輝。


    趙策安便覺得,日後殿下病入膏肓,他也會跟救治母親一樣盡心盡力的。


    “砰砰砰!”


    “殿下,高明!”


    趙策安磕了三個響頭起身,迴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任由額頭的鮮血往下流,如地府裏爬出來的白日男鬼,直叫人怵得慌。


    他卻在腦子裏盤算著如何做好一個統領。


    而經過這一件事,其餘人的心思也都不一樣了。


    楚月點名喊了第二位,“淩秋遠。”


    淩秋遠瘦瘦高高,幹幹淨淨的。


    再問到為何留下時,便不會有什麽諂媚之語,而是發自內心的真話。


    他說:“攢,攢錢娶媳婦。”


    “有心上人嗎?”


    “有,有吧!”


    淩秋遠憋紅了一張臉,腦海裏出現一道曼妙的倩影,正是雲子君的好友呂晨曦。


    四下眾人起哄。


    淩秋遠渾身發燙,頭暈眼花。


    楚月目光沉寂,便問:“殺過人嗎?”


    淩秋遠驀地怔住。


    他訥訥地看著楚月,眾人的起哄聲戛然而止,此地闃無聲,唯落針可聞,一雙雙眼睛再看向楚月時,陡然反應過來,莫看這明麗的女帝年輕又好說話,她這一路走來,卻是踩著無數屍體上來的……


    “沒殺過,殺雞算嗎?”淩秋遠忐忑不安地問。


    他是新來的士兵,還沒走到殺人的流程。


    第一個任務就是來這青雲宮……


    “你說呢?”


    楚月好笑地看著他,而後正色道:


    “記住,殺人,隻殺作惡之人,隻殺沒有良心的人,本王的人,在麵對仇敵之時不可心慈手軟,但也絕對不能濫殺無辜,你們要守衛的不僅是本王,還有良心、德性與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千千萬萬普通人。


    淩秋遠,先成為一個堂堂正正合格的士兵,和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再成為一個優秀的丈夫。


    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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