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的那對璧人縱使都是目不斜視的看著前麵,可一筆一劃間都能感覺到兩人之間僅有彼此的濃濃情愫。而那畫中的女子更是眼熟的可怕,就像……照鏡子。


    “娘娘,這不是!”


    “這不是我,是仁思皇後。”


    李沉蘭看著那畫終於知道為何當初自己第一次去畫室時沒有瞧見當今帝後的畫像,想起當時畫師說自己手上的是一幅觀音像,可如今想來太後分明是供奉的金樽如來,哪裏有什麽觀音像。


    事情到了這地步一切就好像都理通了,尹忱為何一定要她來取這幅畫。李沉蘭有些慌忙的將那畫軸重新卷好而後匆匆到了長樂宮。


    皇宮各處都壓抑的很,到處都是白色的綢子以示對仁思皇後的悼念。長樂宮內滿是哭腔,可跪在院外的那些宮妃裏,獨獨沒有陸欣。


    李沉蘭一進去就見湘妃正扒在棺材旁邊自言自語,皇後走的匆匆什麽話都沒留下。


    “你來了。”


    “嗯。”


    “真是難為尹忱了,還能許了把你放出來。”湘妃話說的諷刺,也不管別人能不能聽到就這麽將得罪尹忱的話堂而皇之的說出來。難怪宮裏的人都說,湘妃仗著趙家的功勳是越來越放肆了。


    李沉蘭沒怎麽說話看似平靜的把那畫軸放到了桌上,而後走到牌位前恭恭敬敬的給皇後磕頭上香。說到底從李沉蘭入宮除了湘妃,就數皇後最為照顧自己。而如今,走的走散的散,當初的三姐妹到底還是沒了最初的模樣。


    “你拿的什麽東西?”湘妃也不客氣,一晃一晃的走到桌前說著就給打開了。她喝了不少酒,可在看到那副畫的下一秒清醒了大半有餘。


    見她那神奇李沉蘭也就知道自己的猜測多半沒錯了,緩緩從地上起來走到湘妃身邊,李沉蘭麵色有些堅決,可說話的聲音卻是有些發抖。


    “姐姐,有件事困擾了我許久,當初也得到過答案可如今看來,那答案是假的……”


    “沉蘭,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麽?”


    若換做以前李沉蘭可能就信了,可現在經曆了這麽多,盛平沒了皇後也跟著去了,想著那日尹忱的態度,李沉蘭再相信那就是傻子了。


    “也怪我從前太傻真以為自己是被皇上喜歡才入的宮,其實但凡細想想都該知道的,除了太尉府的原因隻怕還有我這張臉吧……”


    湘妃想說什麽,可李沉蘭根本不給她機會,她態度明確,“阿茗,是不是仁思皇後的閨名?”


    話音落下,除了院子裏那些作勢哭喪的奴才嬪妃,再沒了其他聲音。可也正因如此,一切的氣憤變得很是詭異。就好像一場巨大的陰謀終於被人扒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


    “姐姐,我想我時日不多了。太尉府的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隻怕弄不好今天就要開始了。東窗事發的第一時間,我就會被推出去做替罪的羔羊,這是皇上的決定也是李允山的。”


    關於太尉府的事是昨日洛白絕送進來的消息,據說挽春在查李明錦的事是無意間發現的端倪。李允山一直以來都是八皇子的人,從始至終都是要反尹忱做皇帝。


    “所以我就想問問,阿茗,到底是誰。”


    湘妃此時長長出了口氣,她心裏知道躲不掉了。從李沉蘭被李允山發現的那一刻,李沉蘭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是思綰的小名,不止我與思綰,我們與尹忱都是自小認識的。”


    原來,一切真是如此。


    “那為什麽皇後現在的麵容與我不一樣,或者說與當年不一樣?”


    若不是因為董思綰的麵容有所變化,隻怕李沉蘭也不可能一直被瞞這麽久。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年思綰小產孩子生下來就沒了氣息,因著當年那個嘉婕妤做的好事,母女二人都中了毒。太醫說隻能二保一,因為生產本就有危險,更何況是早產隨時都可能毒發。


    那時候思綰已經昏迷了,尹忱就下令一定要保住大人。可到最後,孩子沒留住就罷了思綰還是染上了毒,身子也垮了再不能有孩子了。


    那個毒平日裏也不算看得出來,可一旦發作心口就如針紮一般難忍,身子不時還會發寒。這麽多年,思綰都靠著藥活著……”


    湘妃突然笑了笑再次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那酒辣喉的厲害饒是一直會喝酒的湘妃都嗆了一下。


    “思綰醒來後就一直鬱鬱寡歡,後宮的事情也不管了常常被太後找去教育。而那個嘉婕妤也知道自己沒了希望成了棄子,一怒之下在臨行刑前發瘋般跑到了長樂宮。那時候思綰本就虛弱,宮裏的人又被她全趕了出去,一杯極燙的粥就潑到了思綰臉上。


    思綰如今的麵容是求到了南極雪山的藥才救迴來的,可到底沒了原先的麵容眼裏也沒了當初的光。”


    難怪,李沉蘭心道難怪當初每個老人見到自己的第一麵都不覺身子一僵,自己和當年的董思綰可謂有這八分的神似。這八分的神似,兩三分董思綰從前的天真歡脫,足以讓自己入宮後平步青雲。


    “那姐姐呢?對於我,也是因為這張臉麽?”


    “一開始是。”


    湘妃也沒猶豫,“我初見你的時候是在那年辭歲宴上,你跳的那曲白紵舞思綰以前最喜歡跳,一瞬間我就覺得像是迴到了十年前……


    可是後來我發現你並不是思綰,你是你自己,你有自己的思想哪怕被李允山威脅著也有著自己獨立的想法,你不是任何人的傀儡。”


    李沉蘭走後湘妃一直沒說話,就那麽靜靜的坐在皇後的棺材前。她沒把故事說完,也沒說細。李沉蘭那年一曲白紵舞早就是李允山安排好的,她沒告訴李沉蘭的是,無論李府教給她的行為舉止還是生活習慣,都是按照董思綰教的。就連那白紵舞的舞衣,都與當年董思綰的幾乎一模一樣。


    所以從一開始,李沉蘭就注定是董思綰的替身,是他們所有人的傀儡。


    隻是這話太悲了,湘妃不敢想告訴李沉蘭後她會做出多可怕的舉動。


    路上,李沉蘭走的很慢就感覺這宮路極長,好像一輩子都走不到盡頭。


    “娘娘,咱們不迴宮裏麽?”


    李沉蘭搖搖頭,還迴去做什麽呢?那個宮殿原以為是尹忱給自己的唯一,而是到如今才知道,自己得到的一切都不過是代人受之罷了。


    正想著,皇宮正門的方向傳來極是嘈雜的聲音。


    眾人往那方向瞧去,就見一群宮人像是見到什麽要命的東西,撒丫子的往這邊跑,嘴裏尖叫著像是發了瘋。


    收秋哪裏見過這等狀況心裏可是害怕極了,身子不由的就往李沉蘭身上靠。嘴裏卻是念念有詞,什麽天靈靈地靈靈的,生怕這些人過來欺負了自己。


    然而當宮人越逼越進的時候,李沉蘭終於聽清了他們嘴裏驚恐的叫喊:


    “李允山勾結著南蠻兵攻過來了!城門就要破了!”


    毫無征兆,沒有預告事情就這麽發生了。


    “娘娘,咱們快跑吧!”


    跑?跑去哪呢?李沉蘭抬頭看著偌大的天,人說天下無邊無際可是真到了最後,何以為家?


    李沉蘭讓收秋她們逃吧,可收秋見李沉蘭不跑也不願意。她說主子在哪她便要在哪,哪怕說這話時她倆腿抖得厲害的很,藏冬的眼睛都紅了。


    三人就這樣逆著人流往宮門口走,李沉蘭說要去城門上瞧瞧。


    “世人都說這京城是最美好的地方,可我卻覺得偌大的皇城卻不如我當年那一個茅草院子。”


    也不記得走了多久,收秋藏冬就這麽護著李沉蘭走到了城牆的最高處。放眼望去,除了盛京的大好河山還有皇宮門口的硝煙。恍惚間李沉蘭瞧見那一抹明黃色,他也很累吧?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被人推上了這萬人之上無人之巔,而如今更是要親自犯險就為了守護這身後的城池。


    “娘娘,咱們迴去吧。”


    “迴不去了……”


    “什麽?”


    收秋不明白,什麽叫迴不去了?


    可李沉蘭心裏清楚,這次的戰爭除了南蠻還有李允山。而自己,終究是他李允山的女兒。無論輸贏,這宮裏的人都會第一個拿自己開刀。


    忽然一滴水落到李沉蘭臉上,接著便是一滴接著一滴密密麻麻。遠處烏黑的浮雲以著最快的速度聚在一起,雨點打在人臉上疼的厲害。李沉蘭將手伸出來,就這麽接著雨可雨水聚的再多,終究還是從指縫間漸漸流逝。


    “沒時間了……”


    三人就這麽看著遠處的戰亂,聽著無數的慘叫與廝殺聲。李沉蘭就這麽想著,若是當年的自己也能像現在這麽冷靜,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遠處傳來統一卻極速的腳步聲,瞧著為首的不是侯忠又能是誰。


    “侯公公。”


    “蘭妃娘娘得罪了,從您宮裏找到了些不該找到的東西,您得同我們走一趟。”


    李沉蘭聞言淺淺的笑了笑抬腳就要跟著他們走,這一舉動倒是讓侯忠給愣了一下,他倒真沒想李沉蘭就這麽乖乖認服了。


    “娘娘放心,皇上若是能迴來一定會給您一個清白。”


    往日李沉蘭待侯忠也不薄,再說尹忱的布局他也不清楚,瞧李沉蘭這反應隻當她是被外頭的戰事給嚇到了。


    “公公多心了,皇上從不打無準備的仗,走吧。”


    李沉蘭說完竟是走在了最前麵,瞧著身後一排的侍衛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要率兵去打仗呢。


    依著規矩李沉蘭被安排在大牢裏,好在侯忠還是個心善的幫著安排了不少東西,李沉蘭的隔間裏有著棉被有著茶點,瞧著倒像是個客棧。


    “有勞公公了,還有一事煩勞您在外頭幫忙照顧收秋她們,就將她們送去湘妃那吧。跟著我到底委屈了,左右姐姐那也缺人您看著安排一下。”


    “喲,老奴可擔不起您這一聲煩勞,要說收秋她們跟著娘娘還算委屈,那這宮裏可就真沒好命的丫頭們了。”


    侯忠又囑咐了周圍的看守幾句,畢竟李沉蘭肚子裏還有龍種,哪裏有人敢輕易怠慢呢。


    李沉蘭就這麽坐在牢裏,外頭的天漸漸放晴了,太陽從唯一的窗戶裏射進來,李沉蘭瞧著真像是希望一般,隻是如今這情況隻怕這樣的太陽日後再無法看到了吧。


    湘妃說的對,尹忱從不打無準備的仗。饒是李允山搬來了南蠻的兵,可到底還是沒能鬥得過尹忱。


    早在十天前尹忱就故意放出了消息,說是趙家父子在南蠻中了埋伏生死未卜。實際上中埋伏不假,可趙家父子福大命大被人給救下來了。尹忱知道消息後也就幹脆將計就計,背地裏讓趙櫟一人帶著一定的人馬悄悄趕到京城。


    另一邊趙老將軍設計將人混進了南蠻軍隊中,也就入京的前一天趙家軍給南蠻軍下了一定量的瀉藥。


    所謂兵不厭詐,這招雖損卻極見成效。


    今日一戰,除卻李允山的十萬兵馬南蠻近乎一半的兵馬都在戰中鬧了肚子。這戰鬥力一下下降的可就不止一個度了,尹忱配合著趙家父子裏應外合,故意放了他們進京城。


    於是一出請君入甕唱完便是一曲四麵楚歌,李允山的兵馬被一網打盡不說,南蠻王被尹忱當場斬下頭顱,哈柯耶更是被活捉入了大獄。


    宮裏的大牢離著宮門口很遠,可李沉蘭還是聽到了激蕩起伏的歡唿聲。


    尹忱勝了,哪怕他終究負了自己,此刻的李沉蘭還是露了笑。


    “你還真是心大,都死到臨頭了居然還能笑出來。”


    “大齊勝了,本宮為何不能高興?”


    李沉蘭抬頭看著門口的陸欣,眼中沒有一絲驚訝。


    “侯忠在你宮裏翻出你給李允山的情報信,李沉蘭勾結謀反的罪名你洗不脫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再說你現在真以為自己勝了麽?到最後不還是跟本宮一個結局,說到底都是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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