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結束後的第一時間,宮裏就往外遞了消息:太後遇刺身亡,雲岫長公主因太過悲痛傷心欲絕,於當日哭倒在太後屍身前,殉葬了。


    消息一出,滿城嘩然。


    眾人隻歎太後的可憐雲岫的孝心,沒人知道這裏麵到底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原本還在怪罪長公主勾結謀反的人,此刻都將所有罪責順其自然的推到了尹詮的頭上。


    國寺內,良妃正替和安穿著素服。宮裏消息以傳過來,她就開始收拾東西按規矩要進宮哭喪了。


    可和安不過是個孩子,哪裏懂什麽人情事故。她隻知道那日長公主走後就在也沒迴來,良妃怕她傷心隻告訴她長公主是做了錯事,被尹忱罰去別的地方遊玩了。


    “母妃,姑姑還會迴來麽?”


    良妃替她係腰帶的手一頓,聲音略顯哽咽的迴道:“會的,你姑姑就是去遊玩了,等你長大了就能迴來了。”


    “那太好了,到時候和安也能做好吃的點心給姑姑了。”


    良妃沒說話,靜靜的牽著和安上了外頭侯著的馬車。


    宮內,皇後這兩日忙的有些疲倦。尹忱自打那日抱著雲岫的屍身出了壽康宮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養心殿裏,這幾日的喪儀都沒來磕個頭。


    “娘娘,不如您先去休息片刻吧,這邊有臣妾和姐姐看著。”


    宮裏的規矩,主子死了不管有沒有眼淚都要哭上一哭,算是送送主子,也讓她知道自己的掛念。


    李沉蘭她們幾個說實話對於故去的二人真真兒是沒什麽感情的,可是人總是這樣要做好麵上的功夫。說是不哭不哭,如今皇後的眼睛已經腫的厲害,李沉蘭也是紅通通的,酸疼發澀。


    皇後從靈位前起身,瞧著身後一群假情假意的嬪妃們哭的好不傷心,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正想著屋外走進來一個尼姑,眾人正奇怪呢定睛一瞧卻發現是太後身邊的若竹姑姑。


    “姑姑怎麽……”


    若竹走上前規規矩矩行了一佛禮,而後才解釋道:“太後生前囑咐,讓貧尼出家為其在宮中佛堂超度七七四十九天。”


    “原是如此,姑姑此番前來可是來為太後誦經的?”


    皇後倒是不信佛,這些禮儀規矩也不太懂。


    “此番來是特地請皇後娘娘去一趟佛堂的,太後臨終前的囑托加之佛中禮教規矩,要請您和皇上一同過去,刺血超度。”


    “也好,既如此蘭妃你倆在這幫本宮料理著,我去去就來。”


    佛堂裏,尹忱一早就已經到了,此刻正跪在那雙手合十像是在為故去的二人祈福禱告。


    若竹按照規矩將原本收藏好的太後的一縷頭發放置在火盆中,而後拿出銀針示意兩人伸手取血。


    一眨眼的功夫,兩滴血就已滴入那縷頭發之中。若竹又上前燃起三柱香,將那縷頭發引燃,說是有這至親的血會使太後早登極樂。


    儀式弄完,若竹就早早的退了下去,獨留下尹忱與皇後兩人跪在佛前,靜靜的在那也不說話。


    皇後睜開眼悄聲的轉頭,就瞧見尹忱睜著眼定定的看著頭頂的佛。眼下一片烏青,顯然已經許久沒好好歇著了。嘴邊一圈胡渣,隻一眼就讓人覺得憔悴不堪。


    “皇上別太傷心了,身子要緊。事情從一開始你就忙上忙下,也該找時間好好休息了。”


    皇後聲音極輕,也不知是怕聲響擾了佛祖,還是怕提傷心事再惹了尹忱感傷。


    然而話音落了許久尹忱都沒有說話,明明他就在皇後身邊,卻像是沒聽到一般。良久才淡聲迴道:“皇後這幾日忙著後宮祭奠,也是勞累了。”


    “皇上言重了,這也是臣妾的責任。時辰也不早了,臣妾就先迴去了。”


    “皇後總是這麽冷淡麽。”


    皇後剛起身走了沒幾步,身後的尹忱卻冷不丁說了這麽一句。話裏話外,很明顯的臭脾氣。一時間皇後立在原地沒再往前,她理解尹忱一下子失了兩個最親的女人心裏難受,可她不明白尹忱這又是抽的什麽瘋。


    “盛平還在宮裏,臣妾得迴去陪著。”


    “皇後現在是大忙人了,出了事這麽久,倒從未見你來養心殿找過朕一次。”


    話說到這,皇後也來了脾氣。迴身看著尹忱的背影,語氣也沒好到哪去。


    “皇上這是什麽意思?盛平當初臣妾不要是你硬要送來的,瞞著沉蘭惹的她傷心了多日。至於皇上,太後雲岫活著的時候不見你多加關心,如今故去了你在這裏發什麽脾氣?


    是,臣妾理解你心裏難受。可當初你為了泄憤,將所有過錯都怪罪到王紜兒身上,下了賜死令也罷,左不過她也是咎由自取。可是臣妾有什麽錯,忙了這麽多日,到頭來還要受你奚落?”


    連著幾日的儀式祭拜,皇後也很身心憔悴。但最讓她寒心的不是別的,而是自己丈夫的不理解,甚至還要奚落責怪自己。


    “你放肆!”尹忱大聲的吼道,饒是皇後都嚇了一跳。


    下一刻尹忱站起身走到皇後麵前,此時他原本憔悴的臉上已經滿是憤怒,而落在皇後眼裏,一切不過是惱羞成怒。


    “怎麽,皇上覺得臣妾說錯了麽?你做事永遠這樣,明明一切都已經遲了你才開始後悔,不過臣妾想想若是有一天臣妾死了,或許在天上看到您對著我的棺材哭,指不定還能感動一番!”


    皇後也是暴脾氣,這麽被氣了一番也一下子說的口無遮攔。尹忱隻覺得自己受到了蔑視,一個皇帝的驕傲讓他氣到本能的揮起了手。


    皇後不怕被打,可身體還是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然而,那一耳光並沒有在預料中落下來。睜眼一瞧,尹忱已輕輕的放下了手,看著皇後的眼神複雜的奇怪。


    “皇上若沒別的吩咐,臣妾就先告退了。”


    直到皇後出了佛堂許久,尹忱就一直那麽定定的站在那,像是被抽了魂一般。


    壽康宮內,皇後走後沒多久良妃就帶著和安過來了。和安明顯還沒睡醒,看見那兩口棺材心下害怕,眨巴著兩隻眼就縮在良妃身後。


    “姐姐昨日那麽晚才迴去,今日怎麽來這麽早,也該多歇歇。”


    李沉蘭迎上去,見和安困困的樣子,心裏心疼不已。想著左右盛平也在偏殿睡著,就示意人帶著和安也去歇歇。


    “規矩在那擺著,我哪裏還能安穩睡著呢?再說和安心裏害怕,早上說是夢到什麽了,硬是睡不著我就幹脆帶過來了。”


    “也是,隻是咱們沒什麽,倒是和安受不了。終究是個孩子,一直這樣隻怕心裏難受的很。”


    良妃點點頭,但也沒別的辦法。說話間上前燒上三柱香,又對著棺材磕了三個頭,這才又起身陪著李沉蘭她們坐到了一邊。


    “雲岫的事我還沒告訴和安,隻騙她說是去了遠處遊玩了。”


    這也一直是李沉蘭擔心的,和安還小哪裏懂得什麽生離死別。雲岫再有錯,但對和安一直以來都極為疼愛,若是讓她知道什麽是死,隻怕得傷心死。


    “對了,我聽說自打出事以後皇上一直把自己關在養心殿裏?”


    李沉蘭點頭應道:“是啊,直到皇上心裏不好受,隻是一直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誰說不是呢,不過我到無所謂,他願關自己多久算多久。”


    湘妃向來不在乎尹忱,自然不會關心他的身子。隻是國不可一日無君。若一直這樣下去,隻怕後宮不說朝政都要有所耽誤。


    “沉蘭,不如這樣,你一會帶著和安去養心殿瞧瞧。孩子過去,皇上總不會不見,再說你一直在這環境下也壓抑,出去走走也算放鬆些。”


    湘妃也連連稱是,“就是,我瞧著你今天累的很,出去走走也好。左右這裏還有我和良妃,你盡管去就是了。”


    李沉蘭想了片刻,這才應下。


    說來她也有許久沒見尹忱了,那日成王謀反,後來隻聽說尹忱受了傷,可卻一直沒瞧見他,也不知現在傷勢如何了。


    宮外太尉府,成王敗後皇上一直沒叫上朝,李允山也就一直關在家裏。他心慌啊,到了最後都開始打仗了自己才知道所謂的上家還有一個尹璟雅。由於尹忱一直不上朝,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尹忱知不知道自己參與了謀反一事。


    “父親,當初交兵為何您連商量都沒商量一下。”


    李雲浩也是心驚,當年的事他沒經曆過,但也知道李家是推了董氏出去才得以自保。而如今,李允山又快將一家子葬送了。


    “皇上到現在沒說話,隻怕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參與了。到時候隻用裝做不知道,尤其是這次知道的人都死了,我們還怕什麽?”


    李允山說這話底氣雖不算足,但有底氣總比總比沒底氣的好。


    “更何況,太後現在都死了。說起來這從頭到尾都是這老太婆難對付,皇上再如何說到底十歲登記不過就是個毛孩子,能有多大本事。背後靠這的,不外唿就是太後了。如今太後死了,我們更是少了幾分危險。”


    “父親就那麽確信皇上沒有這個能力麽?”


    “當年董氏倒台之前,原本事情已經要查到我們頭上了,可皇後懷了孩子。太後就是太害怕外戚專權了,所以急不可耐的滅了董氏,這才讓我們得以全身而退。


    可如今,咱們有龍脈聯係。就算隻是名義上的,可盛平長大依舊要喚我一聲外公,咱們如今算來可謂是真正的皇親國戚。哪怕是顧著盛平的麵子,皇上都不能輕易把我們怎麽樣的。”


    李允山說的這些話,不僅僅是讓李雲浩鬆了口氣,更像是他在說服自己一般。


    養心殿內,李沉蘭牽著和安進來。


    一路上,和安知道是要來給尹忱請安高興的不得了。在她的意識裏,尹忱就是天,無論是她想要什麽還是做錯了什麽,尹忱都會替她扛著。


    “父皇!”


    和安聲音清脆響亮,饒是一直皺著眉的尹忱此時聽了也不有鬆了口勁兒。


    “怎麽過來了?”


    尹忱抱著和安,但眼神卻是望著李沉蘭。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沒見的過,他覺得李沉蘭胖了些。但按道理這幾日這麽折騰,人沒瘦就算謝天謝地了。


    “和安鬧著想父皇,良妃在那忙著祭拜就先讓臣妾帶過來了。”


    “盛平呢?身子可還好?”


    “都好,這幾日藥一直沒斷過,總算沒再發病。”


    尹忱點點頭,這才發現自己懷裏的和安已經把嘴撅起來了,一問才知是吃了盛平的醋。


    “父皇偏心,和安好容易才迴宮一次,結果父皇隻知道關心妹妹,根本不問和安好不好。”


    “你啊,朕隻瞧你這一身的肉就知道你沒少吃好東西。”


    和安聞言咯咯的笑起來,而後跳下來跑到李沉蘭身邊,小心翼翼的端過一路帶來的羹湯送到尹忱麵前。


    “這是和安同蘭娘娘一起熬的,西湖牛肉羹,蘭娘娘說您愛喝。”


    尹忱笑著接過,這麽一說他到真是有點餓了,於是滿滿喝了一大口。隻一口他就知道這羹肯定是李沉蘭親自熬的,味道與以往喝的一模一樣。


    “倒是辛苦你了。”


    “是你們!”和安生氣的叫喚。


    尹忱有些無奈,但還是把和安抱在懷裏,任由她手上不閑著的翻著自己桌岸上的奏折。


    “父皇,母妃說姑姑去了很遠的地方,可為什麽和安見宮裏人一提到姑姑都難過的很?”


    突如其來的一問,讓尹忱身子本能的一僵。他自然明白良妃為何這麽說,隻是毫無準備,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


    “父皇,他們都說姑姑犯錯了。”


    “誰說的?”


    真是該理一理後宮的舌頭了,一個個都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宮裏人都這麽說,父皇你以前教和安,要對弟妹謙和寬容,可是為什麽姑姑犯錯就要罰她去很遠的地方呢?和安想姑姑了……”


    “做錯了事自然要受罰了,你沒聽過天子犯錯與庶民同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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