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晚還來哀家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壽康宮裏,尹忱草草的向太後行了個禮,一臉淡漠的看著座上自己的親娘。


    “百善孝為先,兒臣自然不會怪罪皇額娘。可是朕也說過,李沉蘭的事皇額娘不要插手。”


    太後瞥了眼自己兒子,嗓子裏傳出一聲冷哼。


    “從前皇後、湘妃乃至李明錦,哀家都不會插手管你,甚至還會幫你。可是這次不一樣……”


    “有何不同,朕已經提醒皇額娘不止兩次了。”


    尹忱的臉色很不好,他不是沒猜到王紜兒的事是太後在背後一首操控的。隻是這次的事一出來,險些打亂了尹忱布好的棋局。


    “有何不同你自己心裏清楚。”太後心裏也不快,自己是尹忱的親額娘,難道還會害他不成?


    “李沉蘭那張臉,你我不對,這宮裏的老人心裏都清楚。”


    “皇額娘是把兒子當成昏君了?”


    尹忱的聲音依舊沒什麽起伏,但太後知道這是心下生氣了。於是語氣也變得緩和了些,到底不想傷了母子情分。


    “忱兒,哀家原也認為先帝是個明君。可到最後他對榮妃的瘋魔癡狂,讓哀家此生都覺著他是個昏庸的君王。”


    “可父皇到底還是殺了榮妃。”


    “若是沒有前朝和後宮聯合起來,對你父皇施壓。你以為現在坐在這皇位上的是你,還是你八弟?”


    太後的聲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讓尹忱想起了那夜的廝殺。如若不是八皇子因著母妃被先帝賜死,憤恨逼宮失敗,被先帝親自斬於刀下。


    隻怕現在這大齊皇帝就是他來做了。


    “當年的事皇額娘又參與了多少,你我心裏都清楚。雲岫為何過繼到您膝下養著,想來皇額娘也不會忘記。”


    “忱兒,有些事在你登基的那一刻就要永遠爛在肚子裏。而哀家同你說這些,做這些,隻是想提醒你別走了先帝的老路。”


    聽到太後說這話,尹忱忽然笑出了聲,而後盯著太後一字一句的說,像是閻王殿問一般。


    “兒臣的孩子,一個個是怎麽沒得皇額娘比兒臣清楚。至於步父皇後塵,兒子登基數十年獨有一個和安,隻怕就是父皇在天上的詛咒。”


    “你!”


    太後怎麽也沒想到尹忱會是這反應,他不止是自己的兒子,更是一國的君王。當年那些事,又如何能全怪在自己頭上。


    尹忱也不理太後,轉身出了壽康宮。臨走前,尹忱背著太後淡淡的囑咐:


    “朕不是先帝,不會為個女人像先帝那般瘋魔。至於李沉蘭,朕最後在提醒皇額娘一句,別插手。”


    壽康宮內,一聲茶盞碎地的聲音在尹忱走後不就傳出了壽康門。


    李沉蘭相信尹忱站在自己身邊,就會還自己一個公道。隻是她沒想到宮中見風使舵之風如此嚴重,不過才禁足一日,永福宮就快斷了糧。


    “娘娘,內務府的那幫子小人上午跑來大鬧一通,說咱們平日裏領的食材太多,硬是收迴了個幹淨。”


    打挽春迴來就一直自責自己沒能早日發現留夏叛主的心思,包括那晚沒能請了湘妃支援。


    李沉蘭沒怪過挽春,留夏的事自己做主子自己有責任。至於湘妃,後來聽說是她一邊顧著皇後一邊知道了前線的事,當時真沒精力也無從分身。


    “皇後娘娘的身子好些了麽?”


    望著桌上的兩盤剩菜,李沉蘭索性放下筷子想著別的事。


    “奴婢也不知道,聽說那晚皇後娘娘都昏死過去了,太醫說再晚半柱香的時間,皇後娘娘就沒救了。”


    李沉蘭歎了口氣,心下也是不好受。誰沒有困難的時候呢,也是後來李沉蘭才知道,那日晚上湘妃的暗探傳來消息:


    軍隊在空穀裏尋了一隻斷臂,那斷臂上的衣衫正是趙少將軍失蹤前穿的那件。


    正放空著,永福宮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湘妃正同看守的侍衛爭辯,她到底還是顧念著李沉蘭。


    “姐姐!”


    李沉蘭跑到門口喊著,透過大門縫隙,瞧見湘妃一臉關切的往裏麵看,身後的琴音手裏抱著一個重重的包裹。


    “沉蘭,你好不好。那晚出了太多事,我也沒想到結果會這樣。”


    因著打點了侍衛的緣故,湘妃被安排著在側門與李沉蘭相見。


    隔著門框,兩人握住手半天說不出話來。


    “別怕沉蘭,皇後娘娘病重還管不了後宮之事,這次的事全由我來查,我一定給你還個清白。”


    湘妃顧著李沉蘭,一開口便都是關心安撫的話,引得李沉蘭感動不已一時無語凝噎。


    “姐姐,皇後娘娘沒事吧。”


    “沒事,思綰是**病了,隻是她一直不肯服藥,這次才發了作。”


    李沉蘭應下,又關心起湘妃來。


    “你別關心我們了,我給你帶了些貼補,這宮裏的人都勢利的不行,我想著你這肯定沒有好東西。”


    “娘娘說的是,如今我家主子連飯菜都得吃隔頓剩的了。”


    挽春忍不住說出來,引得湘妃更是著急。


    “再忍忍,我讓人加強了力度審留夏,也派了人去打聽她過往。你再忍忍,很快的,啊……”


    湘妃說到後麵自己都忍不住哽咽起來,李沉蘭是什麽樣的人她清楚,自然相信她是冤枉的。


    隻是透過小門,瞧見永福宮早沒了往日的風光,前夜裏下的暴雨更是吹倒了好些百合。


    “姐姐放心,清者自清。我相信姐姐也相信皇上,再說有了這次的教訓,我也能好好反省了。”


    “你能這麽想就好……”


    兩人還想說什麽,可那邊的侍衛已經開始催了起來。不想讓侍衛難做,也為著以後還能來看望李沉蘭,湘妃又囑咐幾句,邊快步離開了永福宮。


    打開湘妃送來的東西,除了一些衣衫日用品,還有李沉蘭愛吃的糖蒸酥酪。


    一口咬下去,像是太甜的原因,李沉蘭的眼睛被淚水給蒙了起來。


    這兩日來,李沉蘭一直在思考留夏叛變的原因。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讓她不假思索的背叛了自己,甚至恨不得將自己置於死地。


    置於死地……李沉蘭突然想到了長公主,她不就曾對自己起過殺心?


    這次的事看著像是太後是幕後的主使,可李沉蘭總覺著與長公主脫不了關係。


    然而那日宴會上長公主第一次見李沉蘭,縱使早就聽說過自己的名聲。但一個算得上深不可測的女人,怎麽可能會為了和安討厭自己就起了殺心?


    李沉蘭怎麽想都想不通,入宮長公主不是為和安的討厭而殺自己,那就隻會是受人之托。


    皇上或許能指使長公主,可尹忱不會。這世間上,除了皇上或許太後會有可能。可是太後也不過到前兩日才設計自己,那麽長公主也該是晚宴後才對自己有敵意。


    如果說,皇上和太後的托付都不成立,那麽還有誰能委托長公主?


    李沉蘭想不明白,想到最後頭都有些疼,隻能同挽春到院子裏打理花草,散散心情。


    “娘娘,難道咱們要一直在這困著等湘妃娘娘審出留夏麽?”


    如果留夏一直咬死不說呢?


    見李沉蘭也不知如何,挽春冒著她生氣的危險試探著“娘娘,要不咱們想辦法給老爺傳信吧……”


    給太尉傳信?


    信?信!


    李沉蘭忽然想起上次太尉來的信上,除了囑咐讓自己查李明錦的事還提到了李明月。


    “挽春,上次太尉送的信呢?”


    這下還真是問對了,李沉蘭雖討厭太尉的威脅,將信都扔了,但後麵又怕太尉說話不算話,特地讓挽春找了盒子存起來。


    挽春遞上最新的那封信,李沉蘭手速極快的打開來又看了一遍。


    果然,在最後太尉提起了李明月的婚事,說是她錯了也罰了,李沉蘭也入宮立穩腳跟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就在一月前接了她迴府,準備張羅著說親。


    李明月……


    這麽一瞬間,李沉蘭忽然覺得一切好像都串了起來。


    和安是二十幾天前第一次迴宮的,聽湘妃說中途遇上意外被好心人救下後,迴國寺養了好陣子。


    而一月前李明月迴府,肖氏是因著自己死的,李明月本就恨自己,現下更不可能放過自己。可李沉蘭已經入宮,李明月沒法把手伸進宮裏。而和安每年要迴宮的時間是定死的,且京中人都知道。


    那麽,如果李明月就是和安的救命恩人,自然就有資格委托視和安如己出的長公主。


    這一切也就都說通了。


    “肖氏……”


    “娘娘說什麽?”挽春沒明白李沉蘭的意思。


    “本宮第一次中毒,說是肖氏在甜果子裏下的毒,可那天若不是你發現根本查不到果子身上……”


    而那果子不就是留夏私自做主扔掉的麽?或者說毀滅證據!


    李沉蘭忽然想起那日領著留夏在太尉府賞花,留夏卻忽然說肖氏碧熙苑的粉海棠好看。


    原來從那個時候留夏就已經叛變了。


    李沉蘭看了看窗外的花被風吹向一邊,有些激動的吩咐道:“去拿紙鳶來。”


    湘妃從慎刑司迴來時,就見院子裏落著一直紙鳶。那紙鳶她認識,是李沉蘭當著她麵做的。


    而手上的紙鳶如今卻被墨汁畫了幾筆,湘妃拿正一瞧隻覺越發熟悉。


    兩點七拐八繞的連成一線,正是從永福宮到慎刑司的路。


    永福宮內,李沉蘭看著桌上那把風箏線,她承認自己是有堵的成分。


    瞧見那花倒的方向是景和宮的方向,李沉蘭便在紙鳶上畫了想說的放在空中。


    從永福宮到景和宮距離算不得短,但這風到了空中就會變大,斷了線後更會不受控製。


    於是李沉蘭拿剪刀劃破了半麵風箏麵,漏風的情況下,或許借著風力真的能飄到湘妃那。又怕寫字風箏被別人撿去連累湘妃,李沉蘭就隻能畫圖,希望湘妃能明白。


    事實證明,李沉蘭賭贏了。


    “有意思,朕倒是才知道她能如此聰明。”


    尹忱聽了侯忠的迴稟,忍不住又高看了李沉蘭幾分。


    這女人比自己想象的聰明的多,隻是可惜了。如果不是已這樣的身份遇到,他一定百倍千倍的疼愛她。


    “她怎麽能確保風箏到景和宮能掉下來,而不是繼續飛?”


    “皇上是忘了,景和宮有棵二十多尺高的榕樹。想來那風箏就算落不進宮裏,也能掛在樹上。”


    “同宮中各處的人打好招唿,蘭婕妤去哪都不要攔著。”


    既然這事總要有個結束,尹忱能不自己插手盡量不插手。


    “皇後如何了?”


    說來尹忱昨天去看過皇後,正趕上她休息就沒多打擾。追究到底,皇後的身子也是自己間接造成的。


    “皇後娘娘是舊疾,隻是這次太醫診斷出來娘娘一直沒按時服藥,這才弄的複發。”


    這宮裏的主子侯忠是真敬佩喜歡皇後,端莊大體溫柔沉靜,好像天生就是做皇後的料。隻是……可惜了。


    “囑咐太醫好好照看,至於皇後以後每日用藥必須讓人盯著喝下去!”


    湘妃收到李沉蘭的消息後,便讓人準備了套宮女的衣服,在第二次去永福宮送東西的時候,將李沉蘭調包了出來。


    “我查了不少東西,留夏的命脈也找到了。縱使你不去,今日也一定破開她的口。”


    這兩日湘妃的人宮裏宮外的,就連太尉府都半夜悄悄淺進去過,沒想到還真是查到了留夏的不少東西。


    “我也是機緣巧合想到什麽,而且我懷疑當初和安宮外出事,就是我那三妹的手筆。”


    “你三妹?我聽他們說,太尉給你三妹說了親,是個五品的文官家兒子,倒也算不上名門望族。”


    李沉蘭隨意的點點頭,李明月的婚事與她無關,現在她隻想知道當初的下毒事件,這次的小產事件,是不是都和自己猜想的一樣。


    “不過我到覺得你在宮裏帶了這幾天,倒是變化了不少。”


    “談不上變化不變化,這兩日我也算想明白了,若是什麽事都靠著姐姐靠著皇上,總有你們趕不及的時候。”


    所以什麽事都得靠自己,不然這到處是陷阱的皇宮,自己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慎刑司,二人輕而易舉的就進了去,倒是出乎兩人意料。


    刑室內,留夏被架在十字架上,一身囚服上條條血印子,有好些都已經凝結了。


    聞聲有人進來,留夏還以為又是湘妃暗衛的那人,開口便說自己說的句句屬實,儼然一副被冤枉的模樣。


    “從前倒是瞧不出你還有這般毅力。”


    李沉蘭的聲音落盡留夏耳朵裏,她立馬驚訝的抬頭看向宮女打扮的李沉蘭。


    “你不是在禁足……怎麽可能……”


    “這重要麽?”


    見留夏震驚過後又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憤恨快速的湧上李沉蘭心頭。


    “本宮自認為待你不薄,可你為什麽要背叛我去投靠李明月。”


    留夏倒是沒想到李沉蘭這麽快就想到自己投靠了李明月,但既然說破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帶我不薄?”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留夏的笑不能自抑,直扯到了傷口忍不住疼的倒吸氣。


    “李沉蘭,你不過也就是個小賤坯子,仗著長了張好麵孔就做了主子。我原也想效忠你,可你一味的偏袒挽春就罷了,明明都已經帶我入宮了還不把我當迴事。


    挽春說什麽你就信什麽,我不過是歇了一會就被她當成懶惰怠慢,你就動不得給我臉色,罰我。”


    李沉蘭眯著眼聽留夏在那發泄當初怕底下人不忠心,李沉蘭盡力對她們四個了。卻沒想到一點點的偏差,就能惹得留夏記恨自己。


    “所以你就背叛本宮,恨不得治本宮於死地?”


    “不可以麽?”留夏又癲笑起來。


    “你知不知道那日我跪在那受罰,恨不得你立刻死!”頓了頓,留夏又淡淡的道:


    “別說你了,就是她!”留夏看了眼湘妃,“所有想傷害我的,或是將要傷害我的,我都想她死!”


    “包括那個柳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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