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周慕然自然頜首,轉身看著老管家,“洛爺,這繡品本身並沒有問題,是繡娘的問題。”


    這幾幅繡品確實是有問題的,所以他才拿過來放到這裏,等著大公子二公子不拘哪位過來給看一看。


    問題在哪裏,他也是知道的。他家祖輩在索家當管事,尤其他,在繡坊幹了半輩子了,眼睛毒的很。


    周慕然之前點出來,他不做聲也是有考考對方的意思。不料對方一語中的。


    “言之有理。”原本還稱唿一聲關小哥兒的洛管事,此時麵帶微笑點頭。“關畫首可有辦法?”


    畢竟索家兩位公子如今也都有自己的官職,來一次繡坊也是要抽空的。若是能自己解決這件事,不光不用麻煩主子們,在主子們麵前也臉上有光。


    “辦法還真有一個。”周慕然微微一笑,托著手裏的繡品繼續開口,“繡娘的繡工和畫作功力不同,若是強求繡女達到這種程度也不現實。”


    這些繡女的功夫比外麵的普通繡女其實已經強上太多了。隻是又如何能和天縱奇才的索家人相提並論。


    這些人隻是接王公大臣服飾的繡花的預定,至於宮妃娘娘們自然有造作處的禦用繡娘們。至於帝後的常服朝服,自然是索家族長索嶽塘親手繡製。


    盡管這裏接待的客人不同,卻也是王公大臣,自然是手藝越強越好。


    “那要如何解決?”洛管事誠心發問。


    “隻要將畫作難度降下來就可以了。”周慕然成竹在胸。


    “若是真這麽容易倒好了。”依蓮在一旁開口,語中聽似全是擔憂,實則帶著一股子的高高在上,“難道讓畫師故意畫些低難度的花樣?你來自小地方,不懂這京城之事。京城花樣時時翻新,若是一味追求簡單,誰都能做到,哪裏還需要我索家繡坊。”


    “依蓮小姐言之有理。”洛管事點頭,深深看了周慕然一眼,“一味的降低難度並不可行。關畫首,你莫要兒戲!”


    周慕然一愣,平素對方對他關照有加,從不曾申斥過一句。下意識抬頭看了老管事一眼,隻覺得對方眼神中頗有深意,臉上茫然了一下,露出了憤怒混雜著委屈的表情。


    待看到老管家微微一愣,隨即讚許的目光,心裏踏實了起來。


    押對了。看來這老管事對這位養女也有不滿,不然不會如此。敵人的敵人就是他的朋友,何況這位管事是索家兩位公子派過來的,他自然偏這邊。


    依蓮見老管事讚成自己的想法,且駁斥了對方一句,心裏一鬆,臉上露出笑容。


    她來京城已經八年了,並且她還被思念丟失了女兒的索家夫人私下認作養女。這些年索夫人對她極好,吃穿用一應俱全,且都是細心準備的。可索家其他幾個人對她並不上心。


    她當初是有一副畫送到京城的被發現的,那副畫索家老爺、夫人都認定和丟失的索家小姐的畫作如出一轍,這才派了人將她接到京城。


    隻是,真見麵的時候,隻有索夫人說和她丟失的孩子很是相像,索家的男人們卻毫無所動,看她的眼神冰冷,沒有絲毫激動。


    索家身為帝寵之臣,行事又不會涉及朝政,自然是富貴又穩當。她見識過了索家的財勢,又怎麽還會想迴去原來的地方。


    八歲的她努力扒著索夫人,哭訴自己兩年前和家人失散,十分可憐。這和索家小姐如出一轍的身世讓索夫人眼淚汪汪,當下就決定讓她留下。


    八年來,她把索夫人哄得心花怒放,直把她當親生女兒疼愛。而她也有意無意將一些暗中打聽出來的事巧妙地透露出來,暗示索家人她就是當初丟的那個女兒。可索夫人隻是一味的疼愛,絲毫不接這個話茬。


    反而是索家兩位少爺聽到這些暗示的話,看她的眼神頗為不善。


    索家的男人,才是這家裏有話語權的人。而這三個男人卻都不大喜歡她,幾次她給三人繡個荷包之類,都被擋迴。


    索家大少爺索閑雲、二少爺索靜水還專門讓教養嬤嬤警告:男女八歲不同席,身為女子她最好矜持一點。至於索老爺,她輕易根本看不到。


    這讓依蓮變成索家兒媳的念頭徹底打消,隻好另圖他法。


    這繡坊曆來是索家女兒的地盤,不過索家兩個公子一直不放手,索夫人讓她來掌管,兩位公子卻交給洛管事負責,行事處處繞過她。這些年她好不容易才在親生母親的幫助下,暗中在索家,在索家繡坊紮下了根。現在洛管事卻越權帶來個畫師,這讓她如何能不防備?


    這個關非確實有些能耐,若是他和老管事並非一勢的,她倒是可以把人暗中拉攏過來,成為自己的嫡係。


    依蓮的喜形於色並沒有逃過洛管事和周慕然的眼睛,不過兩人全都當做沒看到,各自有自己的思量。


    老管家作勢駁斥一句,周慕然也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了一絲憤怒和委屈。


    這一老一小才認識沒多久,竟然默契地合演了一出戲。


    洛管事在索家做了這許多年,任憑依蓮隱藏的多深,天長日久難免露出馬腳,尤其有外人暗中打索家繡坊的主意,更是驚動了老管事。


    不過自家公子叮囑他隻看不說,以免打草驚蛇,跑了那幕後黑手。至於這小丫頭,不足為患。


    索夫人將她送入了索家繡坊,是因為這裏也是曆代索家女兒們都來過的地方。除了能學到一些技藝,這些女孩們也在索家繡坊擔任一些管事職務。


    索家這一輩一個女孩都沒有,前一代的女孩又都早已嫁人,繡坊裏空缺了起來,這才讓依蓮過來。


    索夫人確實是好意,可依蓮小姐卻不是這種想法,她的心思大概隻有她自己懂。


    洛管事開始還讓一些年老的繡女指點她,看她心思倒是在這繡坊本身,而是在繡坊的管事權也就隨之而去。


    “關畫首,你快說你的辦法吧,若是個餿主意,小心洛管事狠狠地罰你。”依蓮看到兩人表情,決定再添一把火。


    周慕然臉帶怒意托著繡品走到桌子旁,提筆舔墨,將繡品的原畫畫了出來。


    洛管事原本是信步跟在一旁,結果那畫一筆筆描繪出來,洛管事立馬嚇到了。


    這畫樣,是索家大少爺畫的,現在卻被人一毫不差地畫了出來,僅憑一副有瑕疵的繡品。


    話完了這幅畫,周慕然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風幹,又鋪上一張宣紙,低頭再次畫起來。


    兩幅畫猛地看上去幾乎一樣,可仔細看來,洛管事倒吸一口涼氣。


    這第二幅可比第一幅簡單多了,線條簡單明白,之前那些難以繡出來的地方都不見了。


    去掉這些地方並不難,難的是去掉這些地方,意境依然不輸之前的畫作。


    其實讓洛管事憑心說一句,這後麵一副比前一幅還要技高一籌。


    大繁至簡。


    這,這等功力意境堪比索家家主當年的才華,可一個鄉野長大的孩子,怎麽可能!


    相比洛管事的毒辣眼光,依蓮就大大遜色了。


    她雖然覺得這窮小子畫的還不錯,嘴裏哪肯承認,何況在她看來,再好也隻是一般而已,遠不如她。不過側目看到洛管事臉上的驚愕,心裏一沉,連忙開口:“關畫師……”


    隻是話沒說完,洛爺卻先一步上前,拉住了周慕然的手,那眼中的欣賞之意已經不再掩飾。“關畫首大才,如此一來就簡單多了,不知接下來該如何?”


    一句畫師,一句畫首,高下立判。依蓮下意識地閉住了嘴。


    洛管事實在懶得演戲了,相比在一個被自家主子早就看破的養女,還是一個天賦驚人的畫師更重要。


    何況這小子不但有才氣還聰明的緊,對索家也是忠心耿耿,肯定不會被依蓮挖走,他索性也不用再試探了。


    “洛爺太客氣了。”周慕然一揖,絲毫不敢拿大。


    依蓮被截了話,又看到這態度轉變的洛管事,心裏頓時明白了。


    原來這一老一小是在演戲騙她!她還真以為這窮小子與洛管事不合!


    雖然心中惱怒,但依蓮心思深沉,她連忙改了話頭,說道:“我對書畫知之淺薄,倒是沒認出關畫首這幅畫的妙處。我今日還有些事,等閑了再向畫首請教。”說罷款款而去。


    周慕然和洛管事也不去管他,相視一笑,低頭繼續討論,竟然有些遇到知己的感覺。


    依蓮離開後並未走遠,在拐角處停下腳步,聽到裏麵傳來的談笑聲,手指幾乎掐到肉裏,滿臉的怒氣和狠意。


    一個小小的管事,一個窮鬼竟然敢這樣不把她放在眼裏。待她掌控繡坊,看怎麽收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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