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溫意一邊喘著氣,一邊不停的道著歉,開始解釋道,“剛剛司機把我放在東門,才發現音樂會南門,後來我就迷路了,找了好久,”滿臉通紅的樣子。


    “那你後來怎麽找到的?”趙曼開口問道。


    “跟著人群走的啊,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一副我是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真笨。”趙曼一臉的嫌棄,她是最瞧不起溫意這種樣子的。


    “...”溫意卻沒有接話沒有反駁,可能是因為心虛且內疚吧,也有可能是因為跑得太累了,或許是天氣實在是太冷了的緣故,不想在同她由於口舌而浪費時間。


    “我們進去吧,票給我吧,”


    “給你。”顧程南接過了溫意手中的票,溫意笑的一臉開心。


    其他人又有什麽關係呢,他不生氣就好了。


    溫意一直一聲不響的跟在顧程南的身後,看著他越拉越長的影子,將身後她的整個身子都包裹了起來,便覺得莫名的心安。


    “溫意,你和我們不是一排的,你在後麵一排,”趙曼開口說道,並將原本一同被顧程南拿在手裏的那張票塞迴了溫意的手中。


    “為什麽?”她一臉的疑惑。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票上寫了座位號了呀,”趙曼卻依舊很得意。


    “我看看,”等溫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看清楚了嗎?”趙曼側過身指了指後頭,示意溫意可以過去了。


    “哦,我可以和你坐一起嗎?”溫意小幅度的扯著顧程南的袖口,她的借口是,人太多了,她害怕。


    這個理由,很拙劣。


    “不可以,”依舊是趙曼率先開口拒絕了她。


    “顧程南,我想和你坐一起,可以嗎?”溫意繼續詢問。


    “曼曼,”


    “你想都不要想,拿著你的票,做到屬於你的位子上去,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溫意雖然很不情願,但由於人多,又在公共場合,便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一臉的失落,


    “跟我走,”那是溫意的印象中,顧程南第一次選擇甩開趙曼的手,拉起她,讓她跟著自己。


    顧程南的手很大,手心卻很冷。


    溫意覺著那又有什麽關係呢,後來才發現原來心冷的人,是怎麽也捂不熱的,就算僥幸焐熱了一迴,也隻是僥幸而已。溫意做了一個夢,時光迴轉,物是人非,她選擇將所有都忘了。


    “溫小姐,對不起,”


    “溫小姐,很遺憾,顧先生沒有醒過來,我很抱歉,”


    “溫小姐,如果有時間,請您來醫院一趟,”


    “好,”


    溫意是第一個接到醫院通知的。


    溫意接到電話的時候,是淩晨三點,加拿大某一處公寓,溫意躺在床上,前一天晚上她喝了點酒,頭有些昏沉沉的,耳朵邊總是有嗡嗡的聲音響。


    都說,南城顧家,百年望族,顧家少卿,身出名門,謙謙公子,溫潤如玉,同溫家小姐,青梅竹馬,心有靈犀,是一對佳人。


    沒有醒過來的顧先生,就是顧少卿,顧家的孫少爺,顧氏集團的繼承人。


    五年前,顧少卿出了車禍,是意外,一輛改裝的車拋了錨,又遇上了刹車失靈,連人帶車衝出了賽道,跌到了山底,搜救隊員找到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


    在送往醫院的路上,顧少卿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醫生下了通知,判斷是腦死亡,經過多次搶救,也僅僅是維持了基本的生命體征,也就是所謂的植物人。


    這場意外也是人為,車是溫陽的,也是溫陽改裝的,駕駛人卻是顧少卿,沒救迴來的也是顧少卿。


    溫陽是溫意的哥哥。


    溫陽和顧少卿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好朋友,溫陽喜歡玩車,拉著人組了個車隊,一起組裝、一起比賽。


    那天,顧少卿就是開著溫陽新組裝好的車,還沒開出賽道半程遠,就出了車禍。


    溫陽和他一起在車上,本來出事的人會是溫陽,是溫陽硬是拉著顧少卿上了他的車,將鑰匙給了顧少卿,讓顧少卿坐上了駕駛座的位子。


    溫陽也一起在車上。


    搜救隊員是在半山腰發現溫陽的,受了傷,並沒有生命危險。


    溫陽說,車禍發生的時候,顧少卿甚至護住了溫陽,是拚盡了全力將溫陽推了出去,勉勉強強說完整的一句話,卻是,別讓意意傷心了。


    那一年,顧少卿十九歲,溫陽十八歲,溫意十六歲,而顧南傾也十八歲。


    醫生說,他會醒來的,隻是需要時間,需要多久,醫生沒有說。


    所以溫意一陪,就是五年,這五年是溫家賠給顧家的,是溫陽賠給顧少卿的,也是溫意賠給她的少卿哥哥的,是溫意心甘情願的,因為那是她的少卿哥哥,是護著她長大的少卿哥哥,是隻對她一個人好的少卿哥哥。


    “南總,顧家老宅傳來的消息,顧少卿的情況似乎並不樂觀,老爺子聽到消息之後,心髒受了刺激,已經喊了楊醫生過去了,”


    顧氏集團總裁辦公室,顧南傾也接到了同樣的消息。


    “有生命危險嗎?”


    “暫時沒有,隻是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我知道了,”


    這一次,醒不過來,也許他再也醒不過來了,顧家就算再重視顧少卿,顧庭遠就算再舍不得自己一手栽培、自幼養在身邊的小孫兒,也不會永無止盡的將時間和精力放在一個醒不過來的人身上,維持一個毫無希望的希望,期待著奇跡的來臨。


    沒有意識的顧少卿,無疑是個廢人,也將成為一顆棄子,再無人問津。


    那麽他這些年的隱忍,受的種種屈辱,便都值了,他是一定要得到顧氏的,誰也阻礙不了他。


    “南總,按照約定,一個月後,顧家就會對外正式宣布顧少卿死亡通知,並且將其名下的所有財產重新配置,同時變更集團繼承人,”


    顧少卿作為顧氏集團的繼承人,名下統共持有顧氏集團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顧少卿出事後,出於考慮,由顧南傾接替顧少卿,出任顧氏總裁的位子,暫時接管顧氏集團,出於考量,顧庭遠將自己名下餘下百分之十一的股份給了顧南傾。


    如果顧南傾能夠得了顧少卿名下的所有股份,那麽他將成為顧氏最大的股東,將整個顧氏收於囊下。


    當年,顧家為了維穩,對外封鎖了消息,隻說是顧少卿車禍留下了些後遺症,並沒有什麽要緊,出於安全考慮,去了加拿大靜養,由溫意陪著一起。


    顧庭遠同溫意,也同所有股東,立下了五年之約,五年後顧少卿如果沒能如約醒來,顧氏集團就將徹底放棄顧少卿。


    很快,這個世上,將不再有顧少卿這個人的存在。


    顧南傾坐在位子上,掛斷了電話,嘴角帶著一絲勝券在握的微笑。


    醫院的人再次打電話給溫意的時候,已經是無法接聽的狀態了,直到醫院派人來到了溫意所在的公寓,是齊明澤給他們開的門。


    齊明澤是溫陽從前從軍時期部隊裏認識的戰友,也是關係最好的戰友,溫意陪著顧少卿一起出國治療的時候,溫陽是不放心的,拉了齊明澤和溫意一起,充當保鏢,照顧溫意的日常起居,保護溫意的人身安全,其實不過也就是監視,顧家不放心溫家,溫家不放心顧家,顧家不放心顧少卿,溫家同樣也不放心溫意。


    好在齊明澤是溫陽信的過的人。


    這幾天,溫意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不開燈,不睡覺,不吃飯,也不說話。


    齊明澤領著醫院的人進來的時候,溫意坐在床側的地板上,一動不動,眼睛一直盯著地板中間透過窗簾散入的一處光圈,一眨也不眨,也沒有迴頭看他們一眼。


    “溫小姐,我們收到消息,顧家已經放棄了顧先生,一個月內就會安排媒體正式公布顧先生的死亡消息,我們也會替顧先生辦理轉院手續,安排顧先生的後續治療,”


    這個人,溫意認得,他是顧少卿的主治醫生,他叫戴維。


    戴維拿過了電視櫃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搜索了一個頻道,連了網,上麵滾動播放著隻有一個新聞,南城顧家孫少爺於加拿大誘發車禍後遺症,情況不明,目前正在求證相關人員。


    “溫小姐,請您在死亡證明上簽個字,”


    而他們急於拿到由溫意簽名認可的死亡證明書告知媒體,證實這一消息,順帶撇清關係,好搶奪名義與財產,若幹年後,顧少卿如果真的醒了過來,也與顧家毫無瓜葛,是溫意一人所為,是顧少卿在意的溫意,所以他決然不會計較半分。


    五年前,那場意外車禍,溫陽欠了顧少卿一輩子。


    五年後,顧少卿被證實“死亡”,溫家便欠了顧家一輩子。


    至於溫意,她本就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溫意最終還是簽了字,溫意的字從小學的就是顧少卿的模樣,一直都很漂亮。


    輿論之下的你我,誰也逃不開,利益之下的你我,誰也不幹淨。


    隻是,誰也沒有人心疼顧少卿,包括他的親人,包括一手將他帶大的爺爺,還有他不肯露麵的母親。


    那一年,他才十九歲,這一年,他才二十四歲。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待戴維走了之後,溫意低著頭,嘴裏一直喃喃著,硬是強忍著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他隻是沒有醒來,他還活著,不是嗎?”


    “他是顧少卿啊,他是顧氏集團的繼承人,他是顧家的小少爺,是我的少卿哥哥啊,”


    “他是我的少卿哥哥啊...”


    溫意自小長在大院裏,院裏有顧家,有溫家,所有人都笑嗬嗬的,溫意從來不明白,人情最是涼薄,它暖不了心。


    “溫小姐...”


    齊明澤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將自己緊緊綣在一起的溫意。


    她是真真那樣的瘦弱,小小個,縮在一處,抱著胳膊,不言不語,不哭不鬧。


    齊明澤是個不愛管閑事的人,也是個話很少的人,當初應了溫陽的囑托,照看他的妹妹,也是為了還溫陽一個情意,全了溫陽想護著妹妹的一個心意,拿錢做事,天經地義,他並不關心這些是是非非的豪門恩怨、情愛糾葛。


    他隻是單純的心疼眼前的這個女孩。


    過了很久很久,溫意睡著了,齊明澤抱起了溫意,將她放在了床上躺好,然後關了電視,合上了房間門,動作很輕很輕,生怕擾了她。


    溫意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小女孩,不過六七歲的模樣,站在空地前,大院裏有個庭樓,有處長廊,春日裏的陽光,透過長廊,灑在地上,斑駁疏離。


    長廊裏坐著一個少年,手裏捧著書,手指纖長,斑駁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氤氳了時光他的身旁放著一個小杯子,杯子裏是泡好的奶茶,溫溫的有點燙,冒著熱氣。


    那個少年衝著小女孩揮了揮手,嘴裏說著的是,“意意,過來,”,帶著溫潤的笑容。


    那個小女孩朝著少年跑了過去,嘴裏喊著的是,“少卿哥哥,”,聲音軟軟糯糯的。


    緊閉著雙眼的溫意終於是流下了眼淚,一滴一滴的從眼角滑落,落在了枕頭上。


    溫意和顧少卿,是青梅竹馬,是自小陪伴,是兒時憧憬,是年少相知,他們都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是互許了終身的,若然顧少卿沒有出意外,他們會在溫意成年後訂婚,也會結婚,會一直一直在一起。


    少卿哥哥,我的少卿哥哥......


    溫意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的中午,齊明澤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他一直守著溫意,不敢離開,聽到聲響,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看到溫意,隨後又站了起來,很是局促,也很意外。


    “溫小姐,你醒了,”


    “餓了吧,我幫你弄點吃的,”


    齊明澤轉身就要往廚房去,給溫意準備點吃的。


    “可以幫我訂張機票嗎?我想迴南城了,”溫意說著,嗓子有些沙啞,也許是睡久了,也許是太久沒說話了。


    “好,”齊明澤應了下來。


    “別告訴溫陽,”溫意站在原地,看著齊明澤背向著她,類似於乞求的說著。


    除了顧少卿,溫意的身邊沒有一個人,包括照顧了她五年的齊明澤,也是溫陽的。


    “好,”齊明澤同樣應了下來,而溫意選擇了相信他。


    齊明澤替溫意訂了最近的迴南城的機票,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溫陽。


    “溫小姐,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再看一下,還有什麽遺漏的,”齊明澤拖著行李箱出來的時候,溫意已經坐在了飄窗前,手中的白開水換成了紅酒,半靠著窗,像個落在凡塵間的天使,迷了路。


    溫意長得很好看,身量高挑,眉眼彎彎的,眼睛亮亮的,笑起來左邊有個酒窩,笑容淺淺的,讓人一眼瞧著驚豔,久了又不會覺著不舒服。


    溫意愛喝酒,雖然還沒有到酗酒成性的地步,但也十七八九了。


    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環境陌生,溫意總是接連的做噩夢,睡不好,整個人都沒有精神,通過吃安眠藥來緩解睡眠質量,再後來溫意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愛上了喝酒,睡前一杯,有時候伴著安眠藥,再後來,白天也時常酒不離手,好在溫意喝的量不多,也一直有齊明澤照看著。


    客廳裏的電視一直播放著的是關於顧家的新聞。


    這些天,各種各樣的揣測都有,但大都都是圍繞著五年前那場車禍展開的,溫氏企業的股價跌了很多,顧氏集團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而顧少卿是否真正去世的消息遲遲沒有得到證實,似乎他們都在等待著,誰是最先出手的那一個人。


    當年顧庭遠中年喪子,將所有希望都留在自己的親孫子顧少卿身上,將他視作集團掌門人,從小帶在身邊,悉心栽培,並在顧少卿成年後,將自己名下大部分顧氏股份及財產轉移到了顧少卿名下,交由他打理。


    誰能想到,第二年,顧少卿就出了車禍意外。


    “你認識顧南傾嗎?”溫意突然冒出這樣一句不著頭腦的話來,沒前沒後,沒原沒因的。


    “什麽?”齊明澤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秒才意識到,哦,原來是那個顧南傾,“溫小姐說的是南城顧氏集團的顧南傾的嗎?”


    “是,是他,”溫意握著酒杯,點點頭。


    “我不認識,”齊明澤確實不認識。


    “我聽過他,他是商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也是娛樂圈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齊明澤多了一句嘴,管了一份閑事。


    有傳言說,顧南傾將代替顧少卿接手顧氏集團,成為正式的集團繼承人,並承繼其名下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成為顧氏集團最大的股東。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溫意晃著酒杯,一下又一下。


    顧南傾以前不是這樣的,不同於顧少卿,顧少卿是典型的溫潤如玉,紳士品格,待人溫厚,而顧南傾則是相反,他孤傲,冷然,霸道,小氣...


    可顧少卿是大家的顧少卿,顧南傾卻是溫意一個人的顧南傾,他隻對溫意一個人好,隻對溫意一個人笑。


    這些年,顧南傾的緋聞滿天飛,國內外都有他的版麵,報道起來熱度三天三夜都不帶消減,他捧紅了一個又一個藝人模特,身邊也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伴,多則兩三月,少則兩三天,一波一波的人長起來,顧南傾始終留戀花叢間,從未有抽身的意思。


    “溫小姐,認識他?”齊明澤是明知故問。


    “恩,我認識他,”溫意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認識他,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


    近日總有傳言說,顧少卿留有遺囑,“隱藏的財產”,花落誰家...


    加拿大,某酒店套房,辦公桌前坐著兩個人,桌上放著兩份協議,是一份股權轉讓書,轉的是溫和企業的股權,一份是股權棄任書,棄的是顧氏集團的股權。


    “溫小姐,你想好了嗎?”


    “恩,”


    “溫小姐,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嗎?”


    “恩,”


    “溫小姐,我可以問問原因嗎?”


    對方顯然無法理解,溫意的做法,那可是上千億的資產,溫家的連同顧家的一起,說不要就不要了,說仍就扔了,顧家便也算了,可溫家又算是什麽...


    可溫意始終的是淡淡的,簽著字,點著頭,喝著水。


    簡直是“壕”無人性。


    “時間到了,我也該迴去了,”


    迴到南城,迴到他的身邊...


    溫意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兩份協議書,眼神發散,眼前一圈一圈的光影,泛白,放大,縮小,浮現的是一個人的臉,他叫顧南傾,溫意想了十年的人,念了十二年的人,同樣放在心上十五年。


    “溫小姐,你現在方便嗎,能來醫院一趟嗎?”


    “他...醒了嗎?”


    “很遺憾,顧先生還是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好,我馬上過來,”


    昨天醫生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的心是揪著的,在聽到顧少卿沒有醒來的那一刻,溫意揪著的心,竟然下意識的有一秒放鬆。


    她知道,這其實很不應該。


    醫生說,他會醒來的,隻是需要時間,需要多久,醫生沒有說。


    一陪,就是十年,是溫家賠給顧家的,也是溫意賠給顧少卿的,溫意心甘情願,那是她的少卿哥哥,是護著她長大的少卿哥哥。


    她知道,她是念著他,念著顧少卿,盼著顧少卿能夠醒來,也想著顧南傾,想著迴到顧南傾的身邊,和他重新開始。


    這一次,溫意不會再有任何顧慮和負擔。


    十年了,阿傾,我離開南城十年了,離開你十年了,你過得好嗎?


    “可以借你的手機給我嗎?”溫意問對麵整理著協議書的人開口要了她的手機。


    “給,溫小姐,”那人顯然有些疑惑,但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便從包裏拿出手機遞給了溫意。


    溫意熟練的撥了一個號碼,撤銷後,接著撥通了另一個號碼,過了許久,對方才有人接聽,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你好,南總現在不在辦公室,請聯係前台預約確認,”應該是秘書或者助理。


    溫意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便掛斷了,溫意還沉浸在自己的意識裏沒有反應過來,她應該猜到會是這個樣子,可她始終沒有撥出一長串的私人手機號碼。


    她害怕他接了,又害怕他不接,接了之後她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不接她會覺得失落。


    顧南傾,你說過,如果我走了,你不會來找我,你會忘了我,將我從你的世界裏徹底移除,整整十年,你果然沒有來找我。


    顧南傾,你會不會忘了我?


    “溫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好,”溫意把手機遞還給她,並沒有起身送她。


    那人收拾完東西就起身離開了,開門的時候正好遇見了來找溫意的齊明澤。


    齊明澤是溫陽從前部隊裏的戰友,關係最好的戰友,溫陽過去是從軍的人,隻是後來出了車禍那檔子事,娛樂風向不好,被隊裏記了大過,圓不了軍人夢,退伍從了商,接手了溫和企業,如今也收斂了許多年輕時的鋒芒,成了溫和企業的主要負責人。


    溫意出國的時候,溫陽是不放心的,拉了齊明澤和溫意一起,充當保鏢,照顧溫意,保護溫意的人身安全,其實不過也就是監視,顧家不放心溫家,溫家同樣也不放心溫意。


    好在齊明澤是溫陽信的過的人。


    齊明澤進來的時候看到溫意坐在辦公桌前,一動不動,眼睛一直盯著桌子中間的一處光圈,一眨也不眨。


    自從溫意接了醫院打來的電話後,溫意就總是這個樣子,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在為顧少卿沒有醒過來的時候難過,畢竟聽說,溫意和顧少卿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感情很是要很,在國內是當著溫顧兩家人訂了婚許了婚約的,如果不是顧少卿出了意外,現在他們生活的也許很幸福。


    隻是後來,齊明澤在替溫意整理東西的時候,在桌腳下、沙發底下、床頭櫃下、床沿邊,都發現了許多寫廢了的紙,上麵清清楚楚、模模糊糊的都寫著三個字,“顧南傾”,連起來是一個人的名字。


    齊明澤並沒有說什麽,也沒有打擾溫意,隻是進了屋子幫溫意繼續整理沒理完的東西,他們訂了明天迴南城的機票,瞞了所有人。


    “溫小姐,東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再看一下,還有什麽遺漏的,”齊明澤拖著行李箱出來的時候,溫意已經坐在了飄窗前,手中的白開水換成了紅酒,半靠著窗,像個落在凡塵間的天使,迷了路。


    溫意長得很好看,身量高挑,眉腳彎彎的,眼睛亮亮的,笑起來左臉有個酒窩,笑容淺淺的,讓人一眼瞧著驚豔,久了又覺著舒服。


    溫意愛喝酒,雖然還沒有到酗酒成性的地步,但也十七八九了。


    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環境陌生,溫意總是接連的做噩夢,睡不好,整個人都沒有精神,通過吃安眠藥來緩解睡眠質量,再後來溫意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愛上了喝酒,睡前一杯,有時候伴著安眠藥,再後來,白天也時常酒不離手,好在溫意喝的量不多,也一直有齊明澤照看著。


    “你認識顧南傾嗎?”溫意突然冒出這樣一句不著頭腦的話來,沒前沒後,沒原沒因的。


    “什麽?”齊明澤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秒才意識到,哦,原來是那個顧南傾,“溫小姐說的是南城顧氏集團的顧南傾的嗎?”也是溫意寫在紙上又一次次揉成團的顧南傾。


    溫意從來沒有主動提過這個名字,這是第一次,齊明澤看的出來,他很重要。


    “是,是他,”溫意握著酒杯,點點頭。


    “我不認識,”齊明澤確實不認識。


    “我聽過他,他是商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也是娛樂圈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齊明澤多了一句嘴,管了一份閑事。


    他是個不愛管閑事的人,當初應了溫陽的囑托,照看他的妹妹,也是為了還溫陽一個情意,全了溫陽想護著妹妹的一個心意,拿錢做事,天經地義,他並不關心這些是是非非的豪門恩怨、情愛糾葛。


    他也隻是憑著自己的記憶拚湊起了一個完整的名字,因為溫意對“顧南傾”這三個字總是寫不完全,有時候是一個“顧”,有時候是“顧南”,有時候又隻是有“南傾”,沒有顧。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溫意晃著酒杯,一下又一下。


    顧南傾以前不是這樣的,不同於顧少卿,顧少卿是典型的溫潤如玉,紳士品格,待人溫厚,而顧南傾則是相反,他孤傲,冷然,霸道,小氣...


    可顧少卿是大家的顧少卿,顧南傾卻是溫意一個人的顧南傾,他隻對溫意一個人好,隻對溫意一個人笑。


    這些年,顧南傾的緋聞滿天飛,國內外都有他的版麵,報道起來熱度三天三夜都不帶消減,他捧紅了一個又一個藝人模特,身邊也換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伴,多則兩三月,少則兩三天,一波一波的人長起來,顧南傾始終留戀花叢間,從未有抽身的意思。


    “溫小姐,認識他?”齊明澤是明知故問。


    “恩,我認識他,”溫意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認識他,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


    那個時候溫意十一歲,顧南傾十二歲,和溫陽一般大,比溫意大了兩歲,又比顧少卿小了兩歲。


    南城,顧氏集團,總裁辦公室,顧南傾剛剛迴來,看樣子是才開完會,一臉的疲憊。


    顧家是家族企業,轉型後的家族企業,人流龐大,新舊勢力更迭交替,內憂外患,而顧南傾本就不得人心,手腕又是異常的狠辣,私生活作風也不檢點,因此更加的不得人心。


    “南總,剛才有你的電話,”秘書一見到顧南傾迴來,就把手上的一份文件遞到了他的手上,並且想到了剛才打來的無聲電話。


    “是誰?”顧南傾批著文件。


    秘書也是隨口一提,並沒有真的把它當成一迴事,畢竟最近城東區那塊地要開發了,顧氏最早是做地產生意的,是誌在必得的,隻是溫家也出來插了一杠子,非要爭那塊地的開發權,大家都知道溫家和顧家再老一輩的時候,相交最好,到了年輕一代,溫陽和顧南傾似乎是不怎麽對付的。


    所以最近總裁辦總是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電話,也不稀奇。


    “是境外打來的,沒有顯示來電人,是個陌生號碼,也沒有說話,”誰成想就是這樣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讓顧南傾放下了手中的動作,半低著頭,微垂著眼眸,簽字的手一直停在半空中,一瞬間不知如何下筆。


    秘書跟了顧南傾多年,素來是知曉顧南傾的習慣的,也能揣摩出一二他的心思,於是便馬上接上了一句,“我馬上找人去查,”


    “不用,”顧南傾恢複如常,一下秒就幹淨利落的在文件上簽上了他的名字,然後轉交給秘書,臨了的時候,說了一句,“給我訂張機票,飛加拿大,今天之內,越快越好,”輕描淡寫的,看不出半點的情緒。


    顧氏最近有好幾個項目在跟進,別說是顧南傾了,就說是顧氏其他的骨幹員工也跟著一塊輪軸轉,最明顯的就是,顧南傾最近的緋聞都少了許多,娛樂版塊已經好久沒出現“顧南傾”這三個字了,因為都上了財經新聞。


    哪裏還有時間去加拿大?


    不過,他還是應承了下來,“好,”


    秘書接過文件的時候察覺到了紙張在顧南傾的手裏微微的顫抖,他捏著的那一角,竟然是出了汗的。


    秘書有片刻的遲疑與詫異,盯著顧南傾好久,隻是顧南傾的神色並沒有多的變化,就和往常一樣,從辦公桌上翻開一份又一份文件,打開、審查、簽字,再合上。


    秘書也不想多做打擾,便領了吩咐、拿著簽好字的文件便打算出去了,在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身後的顧南傾淡淡的聲音傳來,“不用了,”


    “怎麽了,南總,”秘書更加覺著詫異。


    顧南傾的話很少,但說出了口就是意圖明了的,很少有這樣反反複複、猶猶豫豫的時刻。


    “去通知媒體部,發通告聲明,顧氏總裁首認女友,好事將成,”


    “......”秘書當場石化。


    上一秒,秘書還心想著他家總裁最近是轉性了,誰能想到呢?!這可是一個大爆料啊?!該不會是為了提升公司的股價,才做出的犧牲吧?!可這犧牲也太大了一點吧?!況且最近顧氏股價穩定的很啊?!


    “對象呢?”秘書是真的疑惑了。


    這“首認女友”,你倒是“認”了,可這“女友”一時半會的上哪找啊?!總不會是那些個什麽“可可”、“沫沫”吧?!


    “照做就是,”顧南傾對與自己切身相關的這件事情倒是顯得並不那麽的熱情。


    “好的,南總,我馬上去辦,”秘書也不想多做糾纏。


    過往的很多次經驗和血的教訓告訴他,知道的越少越好,多做事,少說話,南總怎麽吩咐,他就怎麽照做,因為就算是照做了,南總也是會不滿意的,更何況是不照做了。


    唉,做秘書,一個字,慘呐。


    “不再去醫院看看他嗎?”離開酒店臨上車去機場的路上,齊明澤還是沒有忍住又多說了一句。


    這個他,指的是顧少卿。


    “不去了,我從來都是對不起他的,我知道,可他對我總是最好的,我也知道,”溫意仰著頭看著加拿大的天空,最後一次,天藍藍的,白雲四散。


    這裏躺著顧少卿,躺著一個她最愧疚也是對她最好的人,可溫意再也不願迴到這裏了。


    二十六年,她以為她喜歡的顧少卿,愛著的是顧少卿,思念著的也是顧少卿,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磨光了她所有的理智與感性。


    她才發現她最想見到的那個人,叫顧南傾,他在南城,她想去找迴她丟失了許久的少年。


    溫意上了飛機後,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過去,期間齊明澤一直守著溫意。


    溫意醒來去上了一次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在過道碰上了趙曼,“溫意,好久不見,”準確的說是迎麵而來。


    趙曼變了很多,她燙著長卷發,化著濃妝,穿著短裙,踩著小高跟,依靠在一側,朝著溫意笑了笑,眼神裏盡是嘲諷,和許多年前是一樣的。


    很多東西,是不會變的,就像從見到的第一眼開始,溫意就不喜歡趙曼,而趙曼也同樣看不慣溫意。


    “溫意,你不認識我了嗎?就算是不記得了,也不應該認識我的,”搖身一變,趙曼已然成了家喻戶曉的火熱女星,粉絲千萬,溫意確實不應該不認識的,因為在顧南傾的吹捧下,趙曼很火,火遍了南城,也走上了國際。


    “有事嗎?”溫意看著趙曼的眼神還是難掩的嫌惡,就像趙曼看向溫意,是一樣的。


    隻是唯一不同的是,溫意對討厭的人總是避的遠遠的,眼不見為淨,而趙曼每每都是要上趕著找溫意的茬,戳溫意的痛。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一定在想,真晦氣,我和你竟然是同一班航班,在同一架飛機上,還遇上了,”很顯然趙曼是有備而來,是刻意在這裏候著溫意的,“我也是這麽想的,我這輩子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你,隻是這一次,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你要迴南城,你猜南傾他知不知道?”


    就像現在一樣。


    顧南傾是溫意的軟肋,而趙曼是顧南傾的白月光也是朱砂痣,所以溫意是從來比不得趙曼的,而趙曼也是最知曉溫意的痛。


    “他一定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在你要迴南城的前一天讓媒體發聲明,說他有了女朋友,”趙曼雙手環著胸,“我還聽說你還給南城打了一個電話,是打去他辦公室的,可惜接的人不是他,你說你何必那麽麻煩呢,為什麽不直接打他手機呢?哦,我知道了,是不敢給南傾打電話,怕他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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