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冬天一直都很冷,今年破天荒的下了場大學,又連著下了幾天小雨,格外的凍人。


    “意意,”


    “你快過來看,”


    容顏在底下喊她的時候,正是放學,大院裏突然便的熱鬧起來,小孩和大人都圍在邊上,咿咿呀呀的說這些什麽,溫意沒有聽明白。


    溫意小小個,探出一個小腦袋,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中間的男孩子,白白淨淨的,他穿的很單薄,十二月裏的天,南城幾天前下了一場大雪,真的很冷,他長長的睫毛,開始微微的打顫,牽著身旁同樣瘦弱的一個女孩子的手,也被動的通紅,怎麽也沒有放開。


    “他長得真好看,”溫意靠著門,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自言自語。


    “那你把他接迴家裏,好不好?”溫爸爸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身後,彎下身,對著小小的溫意說著。


    溫意顯然很樂意,點點頭,跑了出去。


    “你好,我是溫意,溫故而知新的‘溫’,心之所謂意的‘意’,”軟軟糯糯的聲音,開始一本正經的介紹起自己來,“你叫什麽名字?”他的睫毛,長長的,真好看。


    “我沒有名字,”小男孩很冷漠。是的,他沒有名字,因為他是個被拋棄的人。


    “那你姓什麽?”


    “我沒有姓,”他也沒有姓,因為他是個私生子。


    真奇怪,沒有名字,也沒有姓名,那他是怎麽從媽媽肚子裏出來的呢?


    小孩子的心性,總是如此的單純而稚嫩。


    這個時候,和他站在一起的小女孩率先開了口,“他姓顧,他媽媽是程靜如,”聲音也尖銳,也很響亮,帶著侵占的意味。


    話音一落,周遭人的聲音開始細細碎碎的,惹得人很是厭煩。


    小溫意看著眼前的小男孩,他的眼睛灰眸眸的,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就這樣低垂著,有些無助,和羞愧。


    那個時候的溫意不知道程靜如是誰,自然也不知道私生子是令人多麽唏噓的一個字眼,但溫意很喜歡這個男孩子,很想和他做朋友,卻一點也不喜歡他身邊的小女孩,故作柔弱,故作好心。


    “他既然沒有名字,意意給他取個名字,好不好?”此時溫爸爸也走到了院子裏,化解尷尬一般,摸了摸男孩的頭,很是溫柔。


    “老師說,南,草木至南方有枝任也,”溫意像個小大人一般,認真思考起來,“顧程南,”溫意幾乎是脫口而出這三個字。


    “叫你顧程南,好不好?”溫意牽過他的另一隻手,握在手裏,他的手心,很冰冷,溫意卻一點也不怕,就這樣緊緊的握著,怎麽也沒有放開,她是多麽想帶給他片刻的溫暖。


    “好。”男孩子點了點頭,聲音不自覺的柔和了幾分,看著眼前的這個陌生的女孩子,彎彎的眉眼,笑臉盈盈,就像春日裏的暖陽,融化了所有的陰霾。


    他不自覺的握緊了被她握著的那雙手,在心底默念,溫意,溫意,溫故而知新,心之所謂意,真好聽的名字。


    “顧程南,你好,我叫溫意,你別怕,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以後你就有了名,也有了家,也會有好朋友和你一起的,別害怕,你再也不會孤單了。


    就這樣,顧程南同著和他一起的來的那個女孩,留在溫家,成了溫家的養子和養女,聽說那個女孩是一直照顧他的阿姨的女兒,叫趙曼。


    2003年的冬天,顧程南第一次來到大院,來到溫家。


    那一年,溫意七歲,跟著家裏的小老師正在學習古語,有爸媽,有哥哥,有朋友,顧程南九歲,照顧他的阿姨去世了,被父母拋棄,沒有兄弟,也沒有朋友。


    那一年,溫意第一次遇見了這個小男孩,他叫顧程南,她叫他顧程南。顧程南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女孩,她說她叫溫意。


    那整整一年,包括後來的許多年,顧程南一直陪著溫意,陪著溫意一起上學,一起迴家,一起玩鬧,一起逛街,一起打架,一起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溫意很喜歡黏著顧程南,顧程南也總是保護著溫意,看向溫意的眼神,淡淡的,很溫柔,同樣寵溺。


    流言紛紛擾擾,從顧程南來到大院的那一天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對他的非議,對溫家的非議,也從來沒有斷過。


    “他是私生子,沒人要的私生子,溫家養了個私生子,”


    “顧程南是個私生子,沒人要的私生子。”


    “賴在溫家不肯走的私生子,”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私生子,”


    ......


    “私生子”這三個字,一直牢牢的被印在顧程南的身上,怎麽也洗刷不掉。


    在學校裏,顧程南認真學習,卻總是被孤立被忽視,老師保持沉默充耳不聞,在大院裏,顧程南安穩度日的,卻總是被欺負被瞧不起,大人們裝模做樣一哄而散。


    大院裏的小孩子非富即貴,上著同一個學校,家世清白,過得體麵,都是被家人父母長輩,捧在手心裏寵著的長大的,自然是見不得這些個“肮髒事”“肮髒人”。


    顧程南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越來越冷漠,隻有對著溫意的時候,才能稍稍放鬆。


    終於,在某一天放學迴家的路上,溫意和顧程南一起走迴家的路上,矛盾爆發了。


    一群小男生和大院裏的幾個男孩子跟在溫意和顧程南的身後,嘴裏一直喊著“私生子”,顧程南始終一言不發,牽著溫意的手,往前走著。


    溫意聽著他們的話,很刺耳,溫意看著身側的人,他的表情更刺人,握著她的手越發的緊,越發的用力,溫意有些生疼。


    終於,溫意甩開了他的手,轉過身往後走,開始同他們爭辯,“他不是私生子,”溫意一遍一遍的重複,一遍一遍的告訴別人。


    “他就是私生子!”他們也一遍一遍的重複,一遍一遍的告訴溫意。


    “他不是!我不準你們欺負他!”溫意很生氣,她不準他們這樣欺負顧程南,她不準。


    於是一直軟糯的溫意,動手打了人,而且還是一群人。


    “溫意打人了,溫意打人了,”


    在溫意的印象裏,那是她第一次這麽麵紅耳赤,不顧形象。老人們常說,女孩子就該溫溫和和,文文靜靜,知書達理,大人們也常說,溫柔的女孩子惹人疼。


    溫意才知道,她做不了淑女,做不成大家期待的小淑女了,因為她要保護顧程南。


    那樣小的孩子,還尚且不知道情愛是個什麽東西,隻是想著,我喜歡他,我隻想讓他快快樂樂的,不準旁人欺負了他一丁半點,見不得他這般委曲求全的模樣,她隻是想要保護他,保護他能夠和她一樣,被人疼愛。


    “溫陽,你妹妹和人打起來了,”有人趕到溫家通風報信的時候,溫陽正和他的好兄弟顧少卿在一起坐著數學題,一聽到這個消息,四目相對,很是詫異,也相當無奈。


    溫陽是溫意的哥哥,親哥哥,出了名的孩子大王,大家都說,溫陽長大後一定是花花公子的範兒,應是十分瀟灑。顧少卿是顧家老爺子的小長孫,溫文爾雅,公子如玉,大家也說,顧少卿長大後一定是個老實端莊的紳士,該是非常靠譜。這應該和溫顧兩家的家教有著一定的關係,大院裏的人都知道,顧家長子出了意外,過世得早,長媳又因為工作原因,常年在各地跑,聚少離多,隻留下顧少卿一個獨苗,顧老爺子自然相當憐惜,將希望都壓在了顧少卿一人的身上,都說無父無母的孩子早成人,


    更何況是顧家這樣家大業大的。而溫家就不一樣了,溫爸爸身體康健,溫媽媽賢惠持家,兒女自然無憂無語。


    隻是這兩個性格千差萬別的人,卻莫名其妙的是從小形影不離的好兄弟,就差穿著同一個花褲衩了,當然,要是條件允許的話,他們也是可以這麽做的,這或許就是雄性之間獨有的荷爾蒙吧。


    溫陽和顧少卿聽到消息趕到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勝利的自然是我們的小溫意。


    大家都知道,溫意是溫家的小公主,是很多人眼中的小公主,誰也沒有想到,她的戰鬥力,如此頑強。


    溫陽和顧少卿本來是趕著來勸架或一起參與鬥爭的,沒想到趕上了“收屍”,收的還是對方的人頭。


    “他不是私生子,我不準你們欺負他,以後誰也不準欺負他。”隻聽到穿著一身公主裙白襪子的溫意,插著腰,很是威風的對著那一群和她一樣大的小毛孩,說了這樣一番帶著警告意味的言語,直聽著溫陽和顧少卿兩兩汗顏。


    而她的身後不遠處,站著顧程南。


    顧程南走上了前,打算拉過溫意的手離開往迴走,還沒碰觸到,就聽到身後的聲音,喊著,“意意,過來,”是顧少卿。


    顧少卿就站在那裏,站在溫陽的身邊,對著溫意招了招手,帶著同樣充滿自信和溫暖的笑容。


    “少卿哥哥,”溫意沒有注意到身側的人伸出的手,向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我們意意長大了,都學會打架了,真是了不得,不是那個總躲在身後撒嬌的小女孩了,”雖然顧少卿永遠都是一副溫和待人的模樣,但不難看出,顧少卿對著溫意總是笑臉盈盈,十分特別,就連溫陽也深有感觸,並且默認了這一行為。


    顧爺爺很喜歡溫意,溫爸爸也同樣看好了顧少卿,兩家又是故交,早有互結姻親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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