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楊應龍隻覺自己正掉入深不見底的漆黑的深淵之中,身心俱不停地往下墜落,惶惶間無意識地泛地起一股寒意,卻激出一身細汗,懵懵懂懂地似思緒如電,但又什麽印象都沒有,好象意識和感官都失去了作用,全身上下都毫無感覺不聽指揮,同時,一股深深的倦意襲來,他隻想躺在地上大睡一覺,就此放開一切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問,但潛意中一個聲音卻在高叫道:“不,你不能就這樣認輸!你還有一項優勢是任何人也比不過的。”


    所有的感覺就象電光一般掠過腦際,僅僅隻是一瞬間的時光,楊應龍忽然一甩頭,霎時便從極度的絕望中振作起來,居然淡淡一笑,對程方慶道:“你看這些粗魯的軍漢是多麽不懂禮貌,我們主動來向他們套交情還裝著要理不理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怪不得杜賢弟不想與他們打交道!走,我們迴去,看我往後還理他們才怪!”說著,急忙與程方慶跟著那幾名軍人返迴露台。


    在一旁看著那幾名軍人爭先恐後地與杜奇打招唿套近乎,杜奇卻似應付般地敷衍著顯得有些不耐,楊應龍的心中無端地升騰起一股快意,就好象是那些將軍在極力討好他一般,感到愜意至極,直到那些人離去,楊應龍仍處在那種美滋滋的感覺中,至始至終果然沒有與那幾名將軍說過一句話。


    在露台上看著那四艘戰艦紛紛掉轉船頭,沿著來路逆流而上,漸漸遠去,客船上眾人的感受各不相同。


    魯妙兒事不關己地道:“僅僅隻是來見公子一麵,打個招唿,連名號都不報一下,還說什麽感激不盡定當圖報的話?虛偽!”


    林木似若無其事地笑道:“這就是官場中的陋習,他們隻顧眼前,並不管自己做不做得到,也要先把大話甩出來,以此來顯示他們的本事比別人大。”


    杜奇似放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顯得無比輕鬆地道:“真怕他們再瞎折騰下去,好在終於把他們打走了,沒有他們在跟前聒噪耳根清靜多了。”


    好象那四條戰船帶走了所有的沮喪,剩下的全是剛才虛無中感受到的快意,但仍似有些遺憾,楊應龍自嘲地笑道:“愚兄本想去結識那些將軍,但那些軍漢理都懶得理會愚兄,而那些將軍來見賢弟,賢弟反而不欲理會他們,看來愚兄不如賢弟甚多,賢弟所持才是王者之道啊!”


    杜奇笑道:“楊公子太謙了,隻因那幾人太賤,所以才不理會楊公子而巴巴地跑上來找我的麻煩,與我們孰強孰弱毫無關係。”


    楊應龍哈哈笑道:“不錯,賢弟之言果然有理,哈哈!”


    杜奇忽然歎道:“要是他們把心思用在整軍備武上麵,又何致讓這麽多倭寇長驅直入,在九江府這等軍事重鎮奪得戰船立即遠揚追襲我們呢?”


    楊應龍亦歎道:“賢弟說得沒錯,而今手握權柄者專權亂政,作威作福,根本不考慮國家和民眾的安危,不重視軍備,軍隊的管理極其鬆弛,為將者從來不*練兵馬,當兵者竟不懂舞槍弄棒;各地駐軍籍冊,多是空頭名額,有一些年輕力壯的兵士,大都被總兵、提督、及一些大小將領弄到家中充作奴仆使喚;所有兵餉,全被統兵大員侵吞,一半飽其私囊,一半用於賄賂上司以求升官保平安,這樣的人和事比比皆是,愚兄也極為瞧不起他們,唉!但愚兄出門在外,為求個方便,往往又不得不千方百計地去結交他們,真是無奈啊!”


    楊應龍一席話,說得大家的心情都沉重起來,暗暗為以後的日子擔憂不已。杜奇更是一片迷茫,出現這樣的事到底是誰之過?是那些專權亂政者,還是另有其人?那麽,這麽多人盡心竭力秉承黃帝遺命全力維護他是否值得呢?


    思念及此,杜奇不由悚然而驚,他沒想到自己會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來,這可是十分危險的呀,不但違背了黃帝之命,也違逆了祖宗之意,更與自己所肩負的職責格格不入,往後千萬不能再有如此想法了!


    林木感慨地道:“好在我等身在駱馬幫中,不虞別人的欺淩,但那些無根無底的有才有識之士不但不能一展抱負,反而時常得擔心別人的誣陷與謀害,這世道,真是不想讓人活了!”


    魯妙兒歎道:“這種狀況古今亦然,沒有誰能夠改變,所以我們隻能糊糊塗塗地過一天便是一天,實在看不過時便出手,能救一個是一個。”


    杜奇欣然道:“妙兒就得對,目前我們最重要的是保護好馬姑娘,不讓那些倭寇和別有用心的人傷害她。”


    魯妙兒又道:“保護馬姑娘確實是任重而道遠,想那麽多倭寇都能查出馬姑娘的行蹤,那些個高手更能毫不費力地追上來,所以我們要格外小心。”


    楊應龍道:“可是,怎麽會有倭寇來追殺馬姑娘呢?”


    杜奇和魯妙兒不由對望著,眼中盡是狐疑之色,杜奇不解地道:“楊公子難道不知道馬姑娘的姓名來曆?”


    楊應龍道:“愚兄真不知馬姑娘的底細,賢弟為何還不相信愚兄呢?”


    杜奇道:“楊公子為何不惜一切地追蹤馬姑娘呢?”


    楊應龍聞言不由暗驚,他跟蹤追求馬姑娘一事極為機密,但卻被杜奇一語道破,而且好象還知道得十分清楚的樣子,心念電轉,他知道瞞肯定是瞞不過去,便決定據實以告,言道:“前不久,愚、我陪、朋友到撫州去玩耍,無意中看到她,雖然那時她身著男裝跟在一個病得快要死了的老頭身邊,但我一眼便看出她是一位姑娘,而且是一位美麗得讓我念念不忘的美人,當時便撇下朋友,單獨一人追了下來,瞅準一個機會正要上前搭訕時,忽然從路邊跳出五個人來,揮舞著兵刃不由分說地向她殺去,我正要不自量力地上前相救時,卻見那病得快要死了的老頭突然變得神采奕奕,舉手投足間就把那五個兇焰高熾的強人當場擊斃,這才知道那老頭是一個少見的高手,我不由大為驚恐,既不敢上前搭話,又不願就此離去,隻好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


    杜奇忽然打斷他的話,問道:“楊公子去過楓林山莊嗎?”


    楊應龍道:“好象聽說過這個地方,卻沒有去過,不知、賢、弟為何問這個問題?我還能以賢弟相稱麽?”


    杜奇笑道:“隨便楊公子怎麽稱唿都行,請楊公子繼續說。”


    楊應龍大喜,接著道:“跟到了九江府時,卻突然失去了她的蹤跡,我一連找了五天,也沒有現她的行蹤,正當我焦急得不行之際,一個常在此地做綢緞生意的老熟人找上門來,請我幫忙去拐騙一個女孩,當時我正心煩意亂,鬼使神差地跟他去見那女孩,誰知他叫我去拐騙的女孩正是我跟蹤之人。”


    不用想也知道來找楊應龍的人必是那個楊掌櫃,杜奇又道:“楊公子是在什麽地方見到馬姑娘的呢?當時她身邊還有些什麽人?”


    楊應龍道:“是在城西南一所臨河的破敗小屋外,那裏相當偏僻,那所小屋也好象許久未有人住的樣子,楊掌櫃領著我在河對岸的樹林裏遠遠地望過去,我一眼便認出了她,但她身邊那個病得快要死了的老頭已不知去向,與她在一起的是兩個女人,一個徐娘半老,一個卻是老太婆,不明內情的人看見一定會以為是一家三代人。楊掌櫃說那兩個女人的武功十分高強,而且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之輩,叫我千萬要小心提防,不要被她們覺了行藏。”


    頓了頓,楊公子又道:“正因要提防那兩個女人,我一連多天試圖接近她都未辦到,前天楊掌櫃忽然又找到我說她欲坐船離開九江府,叫我無論如何也要跟上船來把她弄到手,阻止她到京城去,實在不行便殺了她。”


    杜奇笑道:“楊公子現在有何打算呢?”


    楊應龍苦笑道:“在賢弟麵前,我怎敢生異心,隻好老老實實地迴京城罷。”


    杜奇道:“楊公子未完成使命,不擔心那楊掌櫃找你的麻煩嗎?”


    楊應龍憤然叫道:“他敢……”


    但他隻吐出兩個字,便立即住口不再說話,杜奇隻是微微一笑,又道:“這位程壯士等人是那位楊掌櫃派來幫助你的吧?”


    楊應龍欲言又止,程方慶見杜奇和魯妙兒皆望著他,又見楊應龍將一切都已道出,又敬服他們兩人的武功人品,於是道:“迴杜公子的話,我等與那楊掌櫃隻上生意上的夥伴,這次確實是應他相邀來助楊公子辦事,但具體的細節我卻不大清楚,隻知聽楊公子和陳管家的吩咐而行。”


    杜奇道:“你們與楊掌櫃做生意有多長時間了?做的又是什麽生意呢?”


    程方慶道:“我們合作的時間並不長,至於……”


    杜奇笑道:“我既然這樣問,當然已經知道你們幹的是什麽勾當,所以請程壯士最好直言,那廖公子在其中又充當的什麽角色呢?”


    程方慶沉默了一會方道:“我們幾人都是九江府附近頗有名聲之人,隻因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事幹,為了生存便都跟著陳管家,在九江府城內開了一家名為‘風笑語’的妓館,平時看看場子,間或收幾個弟子教教,日子雖然清苦,倒也逍遙自在。兩年前,那廖公子找上門來,要求我們為他尋找花年旖貌的女子,報酬雖豐,但陳管家並未答應,可後來生了一連串我們應付不了的事故,廖公子出麵大力為我們周遊調停,才使那些事情平息下來,我們雖明知是廖公子從中弄的鬼,但也無可奈何,隻好答應他的要求。兩年來,我們並未依廖公子之言四處去尋找,隻是將那些賣在我們妓館內的年輕貌美的女子轉手讓給他,這次也是廖公子叫我們前來保護和幫助楊公子的,並說楊公子如果出了什麽意外,我們幾個都活不成!”


    杜奇又道:“程壯士可知那些女子被廖公子弄到什麽地方去了?”


    程方慶道:“我們隻知道他買給了楊掌櫃,卻不知具體去向。”


    楊應龍卻接著道:“一些年輕貌美的被秘密地收藏起來,稍次一點的被運往京城送給權貴,其餘的全賣往沿海地區不知所蹤。”


    魯妙兒忽然道:“楊公子似是對此事頗為了解,可否說詳細一點呢?”


    聞言,楊應龍不由沉默不語,良久之後才似做出決斷,暗然歎道:“實不相瞞,我並非什麽公子少爺,而是一個奴才的奴才的奴才家的不爭氣的小子,我家的主子也姓楊叫楊貴,乃是‘小丞相’的一個幹兒子楊方全的長隨。象我這種人下之人,無論走到哪裏都沒人瞧得起,於是隻好冒充名家子弟,擺出高人一等的樣子,到也能暢通無阻,而且處處受人敬重。”


    魯妙兒笑道:“楊公子既然與那楊掌櫃是老熟人,他為何也與其他人一樣對楊公子敬重有加呢?”


    楊應龍苦笑道:“因為他是我一個遠房堂兄,與我們家共事一主,我們的身份差不多,他抬高我也是抬高他自己,所以他才不遺餘力地助我蒙蔽他人,我也不怕他能把我怎麽樣。”


    林木不由歎道:“原來此事竟有這許多糾葛!”


    楊應龍忽然問道:“馬姑娘上京到底所為何事,賢弟能否相告?”


    杜奇道:“馬姑娘不辭辛勞奔波萬裏進京,乃是奉父遺命直接向有司稟報浙江和閩、粵的倭患,並為抗倭名將俞大猷鳴冤,所以那些倭寇才不惜以身犯險,深入內陸追殺馬姑娘。”


    楊應龍驚怔道:“原來是這樣,可是,楊掌櫃為何要阻止馬姑娘進京呢?”


    魯妙兒道:“據楊公子剛才所言,楊掌櫃將大批女子賣往沿海地區,說不定就是直接賣給倭寇的,也許他早就與倭寇有所勾結,他阻止馬姑娘進京,自是與那些倭寇的目的一樣,說不定就是倭寇的主意,那些倭寇能追到九江來,說不定也有楊掌櫃的功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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