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


    這些日子愈發少的分例,總是在吵架的阿爺阿娘,原來他們都有預感,難道他們一家人,這麽快又要被拋棄了嗎?


    這一次,又要被貶到哪裏去呢?


    李衡義有些心寒,一家人的生死,隻是女皇一念之間的事,隻要有這樣的風聲,那麽他們一家就永遠也不會安寧。


    可是,可是女皇陛下,你以為人人都稀罕你的那個龍椅嗎?!


    如果可以不做,如果沒有你的冷酷無情和強人所難,誰又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做這勞什子的太子!


    李衡義在安上門大街的小角落裏伸腿坐了很久,直到腳都麻木了,他才扶著身旁的石牆慢慢站起來。他跳了一下,腳底如同放在滾燙的沙子上在灼燒一般,瘮人又刺骨,他深吸一口氣,又沿著來路一上一下的走了迴去。


    “兒啊!”


    迴了東宮,李陵立時迎上來,問道:“你到底是去了哪兒?怎麽不聲不響就出去了,萬一出了什麽事可怎麽辦!”


    語氣含著責備和擔憂後的焦灼。


    李衡義向身後看去,嫡母沈如柔正端坐在小榻上,麵上無甚表情,他記得之前母親還會對他笑笑,但是自從最小的弟弟死後,她再也不願意笑了,甚至時不時還會與阿爺冷嘲熱諷;


    妻子站在身後不敢往前,同樣是殷切又擔憂的注視著自己。


    李衡義低聲說道:“兒隻是出去走走罷了,倒令阿……父王擔心了。”


    李陵歎了一口氣:“這個時候最是危險,朝中那些禦史大夫最愛搬弄是非,你可別要他們尋了錯處才是。”


    “父王,”李衡義直直的看向李陵,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你沒錯。”


    “什麽我沒錯?”李陵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李衡義又說:“父王,我們都沒有錯。”


    李陵神色複雜起來,“你是不是在外麵聽到什麽……不該聽的了?”


    李衡義正要說話,李陵就拉著自己的兒子快步去了書房,他把門用力又牢實的一關,迴身嚴肅的說道:“衡義,你不準再說這種話。”


    “為什麽?”


    “不為什麽,不要再有下一次。”


    “阿爺你這麽謹慎,太謹慎了!可是管什麽用?”李衡義冷笑:“她想做什麽,我們都攔不住,謹慎又管什麽用?”


    “衡義,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以為父親不想做些什麽嗎?!”李陵急聲說道:“可是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為什麽?”李衡義又問,帶著幾分憤憤不平。就因為她是他的祖母,父親的母親嗎?


    “就因為她的你的祖母,”李陵肅聲說道:“我的母親。”


    此時,禮部尚書門前,卻是一片的肅靜。


    不過多時,隻聽有沉沉的鎧甲聲由遠及近,緊接著,一身緋色官袍的男人大步上前來,麵前的衛兵恭敬的為他開出一條道。


    韓宿遷沉著臉快步走出大門,一抬眼就見右武衛將軍薛禮負手立於自家的烏頭大門前,麵目含笑的看著他。


    “如此興師動眾,”韓宿遷說道:“不知薛將軍是想做什麽?”


    薛禮哈哈一笑:“韓尚書,擅造潭府,你先莫要生氣,我今日來自然找你是要事,還請你通個便利,讓條道兒讓我進去可好?”


    韓宿遷修眉蹙的更深。


    這是黃昏,一般官家有事,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一來天色昏暗多有不便,二來即將宵禁,誰沒事還會再大街上溜達?


    而如今右武衛將軍出入各大即將閉門的街坊,可見是真的“要事”。


    周圍的街坊鄰居門隻遠遠的看了一眼,忙觀賞大門裝不知。


    薛禮笑完了,見韓宿遷依舊是雕像一般一動不動,麵色微沉,聲音拔高一籌:“韓將軍,韓尚書,某是奉命來辦案,你若是不讓,可不要怪某手下的兵不留情麵!”


    身為金吾衛將軍和禮部尚書的韓宿遷,女皇的侄兒,他到底做了什麽值得女皇身邊的心腹將軍如此氣勢洶洶的找上門來?


    韓宿遷沒有讓,他踱步走到薛禮麵前,在五大三粗的薛禮麵前,韓宿遷卻顯得絲毫不局促,“怎麽,聖上這會兒終於想起我來了?”


    分明是聽來譏誚的話,他說來卻奇異的不待絲毫情感。


    “韓尚書,”薛禮眉毛一皺,整個人立時看上去兇狠了五分,“識時務者為俊傑。有人告到密議司,說你私藏兵器,你既然想證明自己的清白,還是該要某等去檢驗一番,否則沒人相信你是清白的。”


    密議司,又是密議司,看來今日,他真的是難逃一劫嗎?韓宿遷微微闔上了雙眼,看罷,就算他是早有準備,最終還是會被猜忌,被懷疑。


    他都尚且難逃一劫,更何況自己呢?


    薛禮麵上掛上了誌得意滿的微笑,手緩緩的抬高,霎時向下一甩,頓時坊中的地麵都仿佛震動了起來。


    “轟隆隆——轟隆隆——”


    韓宿遷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似是餓狼一般湧進了自己的宅院。


    庭中瞬間燈火通明,一時之間刀戟相撞的聲音不絕於耳,家中的管家小廝婢女大多都躲閃不及,有的被推倒在地,已經哇哇的哭了起來。


    太野蠻了!


    那些衛兵根本不死京中的禁衛,他們翻來翻去,把整個尚書府翻得好似能翻出天際一般,許久無人觀賞以至於落鎖的後院此時更是成了重中之重,有人拿著砍刀一把撞向修葺秀致的小木門,就算是才半人高的小樹都砍的隻露出了樹根。


    整個場麵變得又淩亂又殘暴。


    一兩三個小兵對著一棵樹就是砍砍砍,最終大家合力推開了表麵尚且濕潤的土壤,挖出了其中“私藏”的兵器。


    “找到了!”其中一個驚喜的喊道。


    “找到了!”


    這聲音如同魔咒一般層層傳來,直到傳入薛禮的耳中。


    他麵上頓時一喜,叫道:“快抬過來!”


    語畢覷了一眼身邊不言不語的韓宿遷。


    他此時正立於黑暗之中,火把一半是打在他的發鬢以及側臉的一半,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不過按照薛禮此時的猜測,韓宿遷此時一定是氣的臉發黑。


    他心裏十分爽快,暗忖,終於可以除掉韓宿遷這枚死釘子了!


    正樂著,一邊的衛兵已經將一筐的東西抬了過來。


    薛禮大叫道:“磨蹭什麽,還不快過來!”


    衛兵們麵麵相覷,他們沉默不語的加快了步子,最終隻將一筐的物什抬到了薛禮的眼皮子地下。


    薛禮瞪大眼睛看著筐中的東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火把明亮的光線一閃一閃,打在是你發著土黃色光澤的鐵器上,不知為何,薛禮想起了昨日第一次看到它們的場麵。


    簇新簇新的。


    可是如今,生滿鐵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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