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已經開始忙著準備置換秋冬換季的衣物,東方瑤雖許久未入宮,又有靈芷親自登門禦賜女皇賞的雲段素綢,紅蘿炭、銀絲炭各十五斤,並有現成的冬衣數件。


    人家都親自上門了,東方瑤也不好在家裏窩著,考慮著自己離臨盆的日期還有些時日,她便力排眾議坐了步輦入宮,崔城之勸不過她,隻好從了。


    街上,東方瑤興致勃勃的撩開了車簾,便覺迎麵一陣涼風颼颼的往懷裏鑽,崔城之忙握了她的小手揣在懷中,“外麵風大,莫看了,著涼了可不好。”


    東方瑤哪裏肯聽他的,眼見路邊各色的行人來來往往,有風塵仆仆的,有從容不迫的,還有一隊衛軍從馬車旁行過,身上著窄袖緊身直綴,佩刀出行,麵容肅靜,朝著城東颯颯而去。


    長安中央禁軍種目繁多,隻京師北衙禁軍就有左右神策軍、左右羽林軍、左右千牛衛等多種,另有中央十六衛看守京城,統稱南北衙兵。現下東方瑤看到的,應當是主要擔任警衛任務的南衙十六衛。


    看他們這整齊的步伐和緊俏軍容,東方瑤便知長安的防衛工作應該做的還是十分到位的。


    “如今南衙十六衛的禁衛長不知是誰?”東方瑤問道。


    崔城之手裏緊了緊,“石安京。”


    “嘶——”感覺到手有些疼,東方瑤忍不住呻吟一聲,嗔道:“你掐我做什麽?”


    車簾隨著她的手落了下來,一時馬車中的光線也暗了下來,東方瑤側眸看著崔城之,倒是沒發覺他神色不太對。


    “車,太晃了,”崔城之解釋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東方瑤很快信以為真,繼續說道:“沒什麽,我隻是覺得石安京此人是個人才。”


    “啊!”


    東方瑤再次覺得手被重重的掐了一下,她用力去抽自己的手,這個家夥是不是想謀殺她?看自己的手不順眼嗎!


    崔城之心裏酸酸的,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怎麽感覺哪裏都能碰上石安京那個家夥?麵上卻異常淡定:“車就是有些晃——他怎麽算人才了?”


    東方瑤一手覆在圓滾滾的肚子上,委屈的想掉眼淚,一言不發。


    崔城之等了半天,不見妻子說話,垂眸一瞅,卻見她靠在車壁上,低頭悶悶的不知想什麽。


    “瑤兒……”


    他聲音軟了軟,將她攬在懷裏,“你怎麽了?”


    東方瑤抬首飛快的瞪了他一眼,杏眼中一片波光瀲灩。


    崔城之心口快速的跳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拿帕子給她擦眼淚:“對不起、我……”


    他話說到一半,才意識到自己到底犯了什麽錯,明明告訴過自己無數次,石安京根本就是局外人,為何每次提起他還總忍不住吃醋?


    “我錯了。”崔城之看了東方瑤半響,說道:“怎麽最近愈發愛哭了?”


    “哼!”東方瑤很用力砸了崔城之數下,尚不能解心頭之恨,“我就是要說,他就是人才,你吃什麽醋?”


    不過誇他兩句罷了,人家確實做得不錯麽,像秦崢那般鋒芒畢露,還不知道要死多少迴呢!


    一句戳穿自己的心事,崔城之默然了片刻,才緩緩道:“不生氣,往後你說他什麽,我都不生氣。”


    東方瑤聽的瞠目結舌,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氣話而已,他還真當真了!


    雨過天晴,崔城之眸中也含了絲笑意:“現在高興了,要不再打我一下?”


    東方瑤睃了他一記眼刀,手緩緩的揉著自己的大肚子,“本夫人才不跟你一般計較。”


    崔城之也把手放上去,問道:“今天安安有沒有踢你?”


    “踢了呢,”東方瑤有些激動,小臉上盡是光彩,“他最近老踢我,我覺得他是吃飽了、喝足了才有力氣,每次我昏昏欲睡的時候,他反倒安靜了!”


    “真是個乖孩子。”崔城之輕輕刮了東方瑤的鼻梁,嘴角掛上一抹溫柔的笑意。


    “郎君、娘子,到了!”車外的玉蓮叫道。


    步輦到了蓬萊殿,幾人扶著將東方瑤從步輦上帶下來,因為之前崔城之官位不高,是以在蓬萊殿用膳都無禁忌,現在他身居高位,畢竟要時常注意避嫌,因此坐了一小會兒就離開了。


    “……這幾日身子如何?可有請好產婆穩婆候著?”


    “已經請好了呢,是家中有年紀的嬤嬤料理的。”


    “這怎麽能行,”韓鴻照道:“我再為你找幾個……太醫院有個經驗豐富的女醫,我之前要她伺候過元香,是個全掛子,便抬舉她去了太醫院,正巧你迴去的時候,先要她給你診診脈才好!”


    東方瑤心中微詫,女皇果然是女皇,太醫院也能有女醫了,看來有人罩著的感覺還是不錯的,便忙應了。


    韓鴻照又道:“第一胎,難免會艱難些,後麵就好了,當年我生敬兒的時候,也頗費了不少周折啊。”


    提起她的第一個孩子,韓鴻照還是有些傷感。


    當初她生下李敬,耗費了百般心血,德宗皇帝大行後,她也被打入尼姑庵出家,要不是顯宗還記掛著,說不定她早就香消玉殞了。李敬生下來後身子孱弱,韓鴻照寧可冒著失去寵愛的風險,也要親自哺育了他……


    後來的幾個孩子之中,她唯一上心的也隻有元香,當初對她的厭惡,也轉化成了如今的愧疚,隻可惜卻和女兒再也迴不了從前。


    東方瑤見她神色恍惚起來,就知道不對,自從上了年紀,這幾年韓鴻照也不像從前那般灑脫了,時常想起些年輕時候的事,便叉開了話鋒:“近些日子陛下身子如何,足寒之症可好些了?”


    “很好了,”韓鴻照勉強笑了笑,“虧你還記掛著這件事。”


    ……


    見她眉目間有了倦色,東方瑤才告辭離去,早已經有女醫在偏殿候著了,東方瑤問過名姓,是姓孫,人稱孫奉禦,她為東方瑤診了脈,笑著囑咐了一些事項,並約定過幾日再親自上門複診。


    東方瑤走的時候還奇怪,怎麽最近也沒見元香,不曉得她如何了,如若不是因為身子重,從宮裏出來之後她說不定便會順道去公主府。


    不過,不過好像進來元香入宮的時候愈發的少了。


    東方瑤微微歎氣,想道:“當初元香在時,李少簡就很是懼怕元香,如今卻不知桓修玉的弱點為何?”


    說起來,李少簡還是道行太淺,一看便是色厲內荏、成事不足之人,而桓修玉此人卻高明了許多,首先,他不會日日黏在女皇身邊,其次,他在政治上還頗有才幹,如若不是親眼所見,當初她根本不會相信修氏族誌這條建議是桓修玉提出來的。


    這樣一個滴水不漏,又能兵不血刃除掉李少簡之人,到底該怎麽對付他?


    東方瑤陷入了沉思,她知道,這件事不能久等,唯有防患於未然,否則不定哪天桓修玉就把手伸到了她和城之的頭上。


    正這麽想著,忽然聽有個溫柔的女聲在耳邊響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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