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如此,兒等便不叨擾姑母了。隻是山中與宮裏畢竟不同,難免用度有缺,若是姑母哪裏不適,盡管遣人入宮來提,做侄兒的必不會慢待了姑母,”李衡乾拱手,對那道姑誠懇道:“區區此心,煩請女冠一一轉述。”


    竇氏讚許的看了李衡乾一眼,說道:“吳王說的正是,女冠可要專轉述清楚明白了。”


    那小道姑誠惶誠恐道:“謹遵皇後殿下、吳王殿下之意。”


    出了道觀,便早有奴仆在外候著了,趕緊攙了皇後上了馬車,李衡乾也扶了病弱的妻子,隨即徑直上了一匹馬,迴眸一看,卻眼見自家兄長和嫂嫂落在後麵不知說什麽。


    “三郎和母後都不許我說,這卻又有什麽不能說的?做人倘若連說句知心話都不行,便是做了這皇親國戚又有何用!”


    李衡貞麵色鐵青,又哼道:“倘若不是徐少簡那個邀媚獻寵的小人,姑母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想當年姑姑和駙馬多恩愛啊,誰知太後一旨令下,說駙馬與叛臣安崇寅勾結,一杯毒酒賜死了事,可憐她姑母剛剛生產完畢便驚聞此噩耗,便是個外人看了恐怕忍不住落淚歎息,更何況他們這些親近之人,卻要為了那勞什子的“謹言慎行”把所有的委屈和憐惜打掉肚子裏咽,做個戰戰兢兢的縮頭烏龜,便是保住了性命又有何用!


    “夫君!”柳氏急的趕緊手中用力,掐了李衡貞一下,“你忘記父皇母後怎麽囑咐的了,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李衡貞緊抿唇,不語。


    柳氏左看右看,堅定而又低沉地說道:“斯人已逝,木已成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李衡乾若無其事的轉過頭來,暗地中卻緊緊地攥住了雙手。


    是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天,他會要所有的奸佞小人,為今日的做所為付出代價,凡是傷他至親,迫他所愛的,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他們不會知道,在無人所見的隱秘之處,正有雙眼睛在死死地盯著他們。


    ……


    白紙黑字,觸目驚心。


    拿著信的東方瑤,手忍不住抖了起來。


    “……密曰‘駙馬都尉與安崇寅可密謀之罪,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於是大理寺少卿秦崢趁著公主將要臨盆之際,親自將駙馬帶走,而駙馬為了不驚動公主,隻字未言,隻雲迴老家去接父母,這一去三日,公主生產後驚聞此噩耗,幾欲昏死,硬撐著趕到詔獄,誰知見到的,卻隻是一具屍體……


    東方瑤不敢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怎麽會……”她喃喃自語,不敢置信,又飛快的把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信上卻明明白白的寫著,原駙馬都尉安思逸,早於兩個月前被褫奪封邑,貶為庶人,太後親自為他和公主和離,安氏一族盡被查封,後代子孫皆不得入朝為官。


    安氏一族……身為恭敏皇後的直係親族,安氏一族不得入朝為官,安氏長房嫡子被扣上謀反的罪名賜死,東方瑤心中巨震。


    太後,她是真的要下手了,如此毫不留情,符合她一貫的風格,可元香是她的女兒,是她唯一的女兒,她怎麽…怎麽下的去手?


    芍兒低聲一歎,真是個可憐的公主,縱然背後光芒萬丈,卻連自己的幸福都不能左右,竟要眼睜睜的看著心愛之人慘死,何其殘忍!


    她與黃辭對視一眼,上前輕聲道:“娘子,可要備墨?”


    東方瑤黯然許久,沉重的搖了搖頭。


    公主於她來說,是永遠遙不可攀的身份,卻也是永遠惺惺相惜的患難之交,幼時偶然相識,她隻是一個不受母親疼愛的公主,溫柔和善的外表下,是一顆孤獨而敏感的心,小心翼翼的討好著自己的母親,渴求得到她的一分憐愛。直到她長大一些,皇後的心結終於打開,母子二人和好如初,可不過短短十幾載,為何又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元香心裏該有多難受,可是這個時候,她又偏偏不能守在她的身邊安慰她,提起筆來,想寫些什麽,卻又一張張盡撕了,皆是蒼白無力之感。


    她不是安思逸,給不了元香一輩子的許諾,甚至在她最悲傷的時刻陪在她的身邊都不可能。


    斜陽逐漸隱在雲層之後,暮光收斂了萬千芳華,隻餘淡淡的霞色淌在遙遠的天際。


    披了衣,靜靜地立在窗邊,眺望著遠處的夜色,看著日光終究隱去,月亮爬上枝頭,枯枝掃過月色,暗影籠罩。


    今晚的月亮,可真圓啊,不僅圓,還如此明亮……


    她靜靜地凝望著這一輪皎月。


    若似月輪終皎潔,世間再無苦別離。


    可明月尚且有陰晴圓缺,更枉論人呢。


    芍兒走了進來,看著東方瑤這般失神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心疼,“娘子,你……你沒事吧?”


    東方瑤迴過神來,她坐迴書案上,輕輕說道:“我沒事,你放心吧。”


    芍兒道:“娘子,方才崔郎君查人來說,有事……”


    “這麽晚了,明日再議罷。”東方瑤打斷她。


    “娘子忘了東牆……”


    “於理不合,明日便尋人把那牆抹上。”東方瑤忽又冷冷道。


    “娘子!”


    芍兒一驚,這是怎麽了,怎麽忽然說不見就不見了?


    東方瑤卻沒再管芍兒適才說的是什麽,從案幾上拿起一封信來,細細摩挲了一會兒,將它遞到芍兒手上,鄭重道:“尋穩妥的人,送到長安,交到公主手中。”


    芍兒點頭應是:“娘子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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