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形的香篆鍾中,待最後一盤香欲盡,榻上的女子翻了一個身。


    這一夜她睡的極不安穩,也不知為何。


    等外麵的侍從發出響聲的時候,她已經完全醒了,望著頭頂上的紗幔發呆。


    “娘子,該起了。”


    門外的碧璽喊了一句:“今日是初四,娘子可要去蓬萊殿見禮呀?”


    陸靜娘從榻上坐起來,皺著眉頭:“不去!”


    說話間,碧璽推門而入:“娘子元日都不曾去見禮,似乎不合規矩……”


    “我才不要給那老頭子見禮,憑什麽呀!”


    碧璽歎了一口氣:“娘子莫要這樣,就算是做個樣子也行罷?陛下畢竟是您的夫君,況且這些日子他自己也不舒服,按道理娘子該去看一看,盡盡心才好。”


    陸靜娘坳不過碧璽,最終去了蓬萊殿。


    李道潛前日上馬時折了腰,都沒敢下床,韓鴻照又政事頗多,是以蓬萊殿顯得冷冷清清的,現下陸靜娘來了,他自然心中十分歡喜。


    然而待瓜果糕點擺上後,皇帝拉著陸靜娘的手正要說幾句貼心話,忽聽門外有人傳喚,說是皇後來了。


    皇帝先是一怔,遂而端正的坐好了:“快請皇後進來!”


    韓鴻照進來的時候,陸靜娘就蜷縮在李道潛的旁邊,看上去似乎精神頗為不濟,低頭給她行禮:“見過皇後娘娘。”


    韓鴻照淡淡道:“賢妃懷有身孕,這會兒便不必多禮了。”


    李道潛咳嗽了一聲:“今日皇後怎麽有空來啊?”


    韓鴻照坐下來,責道:“陛下,今日無事,我便來看看你的身子如何了,陛下都一把年紀了,何必要學那些小郎君一般硬要騎馬呢,還是要為自己的身子著想呀!”


    “唉,”李道潛臉上頗有慚色:“皇後說的對,那日馬場上我見衡乾一手馬球打的極好,才忍不住要上馬,你可千萬別怪罪衡乾!”


    皇後微微一笑:“陛下,衡乾已經來向我告罪過了,這個小子,身手倒是頗為敏捷,令陛下見笑了!”


    韓鴻照喝了一口酪漿,忽問:“陛下,今日怎不見正諫大夫呢?”


    “唔,昨日大師和我說,這些日子是他生母的歸逝之日,他可能要去天水老家拜祭,是以今日一早便早早的走了,我都來不及相送!”


    “哦,原來如此。”韓鴻照嘴角微微勾起:“陛下和濟世大師相熟,可曾聽他提起過玄明高僧?”


    李道潛撚了撚斑白的胡子:“先前倒是聽大師說起過,玄明高僧不是已經不理俗事好些年了麽?”


    “大師今日卻是要入宮來見建寧大長公主,既然正諫大夫不在,陛下可要把玄明高僧請來看看啊?”


    “這……”


    李道潛猶豫了一下,他記得濟世對自己說過,自己的師傅早年並不喜歡自己,甚至動輒對自己打罵,當年他九歲,母親身子不好,他想迴家去看看都不能,玄明硬是逼著自己去了東瀛,十幾年漂泊異鄉,等他迴來的時候,母親已經去世良久,為此,他說自己雖不怪師傅,卻對母親愧疚的很,是以李道潛才同意濟世離開,甚至為他早開門一刻。


    這般說來,那玄明大約也不是什麽良善之人,他並不太想見他。


    眼見李道潛猶豫,韓鴻照佯詫:“陛下竟然不想麽,這是為何?”


    “娘娘,娘娘!”原本在門外站著的王德忽然跑進來:“秦外郎有緊急政務求見!”


    韓鴻照麵色一沉:“有什麽要緊的事一定要現在說,沒看見我和陛下正在說話麽!”


    王德的身子矮了一矮:“娘娘,秦外郎說有十分緊要的事,還與陛下有關,是以一定要見到娘娘!”


    韓鴻照皺了皺眉,似乎還是不想見。


    李道潛便趕緊道:“快要他進來罷,可別氣到皇後!”


    大門一開,走進來一個甚高、體格健壯的年輕男人,光線攏在他的身後,一時之間有些刺痛了皇帝本就不敏感的雙眼。


    秦崢跪下:“微臣見過陛下、皇後娘娘!”


    “有什麽要緊事,趕緊說罷!”韓鴻照道。


    秦崢抿著唇,似乎很是艱難的咽下一口氣:“娘娘,不如我們去紫宸殿再議?”


    “秦崢,你這是何意,有什麽話當著陛下的麵不能直說?”韓鴻照皺眉道。


    “迴稟陛下和娘娘,並非是微臣不敢說,而是這件事情牽連甚廣,還是先不要陛下知道的好。”秦崢臉上露出難為情的表情,反而勾起了李道潛的好奇心:“有什麽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你趕緊說,別磨磨蹭蹭!”


    麵前三人仿佛是真的一個不願說,兩個都想知道,隻有陸靜娘整個人陷入驚呆之中。


    她不是不知道今早濟世就要離開,現如今皇後的親信秦崢忽然有急報,還是這種不能對皇帝說的難言之隱,她怎麽不會提心吊膽?


    不是的,一定不會是阿世的……皇帝那麽信任他,阿世又那麽聰明,怎麽可能會有事?


    不會是他的……陸靜娘這樣一遍遍的安慰自己,仿佛這樣想就真的沒事了。


    “正諫大夫,是正諫大夫……如今正在刑部。”秦崢猶豫了一下,終於說了出來。


    “正諫大夫,正諫大夫怎麽了?”李道潛指著秦崢:“你把話說清楚?!”


    “秦崢,這種話可不能亂說,那正諫大夫可是陛下看重的大師,怎麽會到了你的手中?”韓鴻照仿佛也不相信。


    “陛下和皇後娘娘若是不信,微臣這就把正諫大夫帶上來!”


    秦崢走了,李道潛還在納悶:“大師要迴鄉祭祖,這有什麽問題麽?”


    韓鴻照安慰道:“陛下,許是誤會一場,等大夫來說清楚就沒事了。”


    然而韓鴻照眼神微微一瞥,瞧見角落的陸靜娘呈呆滯狀,不由問道:“靜娘,你這是怎麽了?”


    陸靜娘反應過來,眼睛對上韓鴻照銳利的眼神,頓時嚇了一跳:“沒事、沒事!”


    “賢妃懷孕也數月了,沒事不要成天悶在宮裏,多出來走走對孩兒也是好的,你說是罷?”韓鴻照笑問。


    見陸靜娘半天沒表示,碧璽戳了一下陸靜娘:“娘子……”


    陸靜娘便點點頭,再別過臉去。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李衡乾和韓宿遷便先進來了:“見過陛下,皇後娘娘!”


    韓鴻照道:“衡乾,宿遷,這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呀?”


    李衡乾捂嘴咳嗽幾聲:“帶上來!”


    兩人押著一個男人,拖入堂中。


    “放手!”待李道潛看清楚了,不由吼了一聲,怒道:“誰要你們這樣做的?!”


    “陛下!”


    秦崢從門口進來,手中拿著一紙狀言:“還請陛下看了這狀書再處置臣下!”


    狀書由曹吉祥遞上來,李道潛顫抖的接過,“……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此人係泉州賤商,十多年曾在東瀛呆過,直到去年聽從一人指使,來到長安,進入宮中,欺瞞陛下,禍亂宮闈,濫殺無辜,實為千刀萬剮之人!臣在刑部十多年,對陛下和皇後娘娘忠心耿耿絕對不會做出坑害無辜之事,陛下若不相信,可親自質問!”


    秦崢說完,把濟世踢到了前麵來。


    所言即所寫,李道潛看完,隻覺得渾身上下皆是冰涼,他忍不住伸出手來指著地上的這個男人,“你……”


    “胡說!”


    “胡說!”


    “全都是胡說!!”


    然而李道潛話還未出口,卻聽有人嘶啞著聲音,大聲叫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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