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的聲音傳入耳中。


    東方瑤隻是閑閑的躺在浴桶中,感覺身上的每一處都在熱水中叫喧著,可偏偏自己一動也不想動。


    撩起濕漉漉的頭發,芍兒為東方瑤擦幹頸背:“娘子可是真沒喝多,怎的一身脂粉之氣?”


    話說的軟軟的,卻又盡是責備之意。


    按了按眉心,東方瑤吐出胸口的濁氣:“放心好了,我還是有幾分分寸的,酒多傷身。”


    芍兒剛定下心神來,便聽東方瑤聲音卻是帶上了幾分低啞:“不過那石凍春的確是好酒。”


    芍兒甚是委屈的癟嘴:“那娘子為何不把芍兒帶在身邊?”


    東方瑤撲哧一笑:“你這丫頭,莫非也是個酒鬼?”


    芍兒俏臉一紅:“哪裏啊,娘子怎能說奴婢是個酒鬼,不過是平時喜歡喝幾口甜酒罷了……”


    聲音卻是越來越小。


    東方瑤失笑:“我還怕你受不了那種亂糟糟的場麵呢,所以才沒帶著你去。”


    芍兒悶悶的應了一聲,抬手試了試水溫,卻發現水溫似乎有點低,便道:“水有些涼了,奴婢這便去為娘子多打幾桶熱水!”


    話音剛落,便匆匆跑開。


    東方瑤看著芍兒的急匆匆的背影,有些無奈,其實自己差不多已經洗好了,偏偏芍兒覺得自己一身的胭脂水粉味兒,硬要自己多泡一會兒。


    誰知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正當自己在水裏昏昏欲睡的時候,芍兒迴來了。


    “怎麽了?”東方瑤皺著眉,看著芍兒一臉委屈狀。


    芍兒抹了抹鼻子,小聲道:“娘子,今晚……今晚已經沒有熱水了……”


    說完便低下頭來。


    東方瑤看著她遮遮掩掩的眼神,便知道她定是吃了閉門羹,也不舍得責備她,隻是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說道:“沒什麽,反正我也已經洗完了。”


    坐在榻上一麵用葛巾擦著還濕漉漉的頭發,一麵發呆似的看著外麵的月亮。


    她發現今夜的月亮很亮,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看到的,都會是這樣一輪明月呢?


    太陽穴隱隱作痛……東方瑤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想,還是這樣的清清冷冷才最適合自己。


    窗外的螽斯躲在草叢中小聲的叫著,然而對於一個難眠的人來說,再小的聲音,在漆黑的夜裏,也會被無限的放大。


    按時起床,這是東方瑤自小便養成的習慣,無論昨晚睡的有多難受,早晨醒來,眼中看到新的陽光,便又是一天。


    隻是看著鏡中麵色有些慘淡的自己,東方瑤有些鬱悶。


    她翻箱倒櫃,從自己的梳妝奩裏掏出一個小盒子往自己的臉上抹去。


    “哎呀,娘子實在做什麽呢!”


    芍兒急匆匆走進來,趕緊攔下東方瑤準備毀容的動作,仔細打量了一下,嗔道:“娘子,你看看你,哪有把胭脂抹勻?”


    東方瑤在心中默默地翻了個白眼:自己難道已經笨到了連胭脂都不會搽的地步?


    抬頭來一看,鏡中的自己臉紅一塊白一塊的,可把她嚇了一跳。


    尷尬的把手中的白玉盒子遞給芍兒,東方瑤想,剛剛她一定是走神了。


    芍兒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支細細的簪子來,將白玉盒子裏麵的口脂挑到東方瑤的唇上,細細抹勻,又輕輕地沾了些胭脂,抹在頰邊:“娘子今日似是臉色不太好,可是睡得不好?”


    東方瑤應是:“我向來有夜間難眠的毛病。”


    芍兒卻點點頭,默默地記在了心裏。


    兩人去了崇文館,崇文館並沒有多少人,隻因今日是六品和五品官的上朝之日,是以偌大的崇文館中隻有自己一個人在閑逛。


    芍兒看著東方瑤額上已經出了汗意,不免自告奮勇要給東方瑤去拿杯酪漿來解渴。


    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書閣裏走著,東方瑤一手撐著額頭,一手翻著麵前書,腦中想的卻是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這些日子韓蕙娘似乎是不願意多見自己一眼,然而東方瑤也知道,韓蕙娘和自己的梁子很早就結下了,她也不可能這麽輕鬆的放過自己。


    昨晚芍兒一臉歉意的迴來,她便知道韓蕙娘一定私下裏就和這些人打好了招唿,表麵上卻裝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


    怨不得這幾日來反對自己的聲音倒像是忽然變多了一般,隻是不知道自昨晚以後,那些長者有沒有對她的印象有所改觀。


    說到底,她還是有些心急了,先想著如何在這些長者麵前表現自己,隻是不知道他們吃不吃她這一套。


    可是她也沒辦法,倘若不抓住時機,卻不知道要在東宮待多久了。


    這樣想著,東方瑤微微歎了一口氣,起身準備翻開另一本書,完全沒有注意到,另一側,一個巨大的書架已經開始搖搖欲墜。


    聽到身後“嗡嗡”的聲音時,東方瑤還是反應了過來的。


    隻是她不過才走了幾步,身後那巨大的書架卻比她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東方瑤沒有聽說過有人會被書架壓死,說不定自己隻是會被壓傷而已……那也比死了強!


    沒想到生死一線之間,她竟然還有心思在想這些東西——說來東方瑤也覺得自己和神奇,隻是就那麽一瞬間,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想些什麽,隻能胡思亂想。


    誰知意料之中的重擊並沒有發生,相反,就在那書架坍塌的一瞬間,東方瑤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的拉了出去。


    “砰!”一聲低沉的悶響。


    身後的書架也並沒有意料中倒地的聲音。


    “侍郎!“


    待看清眼前這張俊朗卻線條更為柔和的麵容時,東方瑤不由得一愣。


    韓宿遷不用上朝嗎?


    哦,似乎前幾日聽李懷睿說他妻子剛剛有了身孕。


    那,難道妻子懷有身孕,他不用陪著麽?


    韓宿遷看著麵前少女一雙霧蒙蒙的眸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道:“東方瑤,你怎麽會在這兒?”


    東方瑤趕緊斂容施禮:“侍郎,奴婢被皇後娘娘安排來東宮修史。”


    韓宿遷卻是心中吃了個大驚,他愣愣的看了東方瑤一會兒,自己不過才幾日沒有出門而已,怎麽感覺好像外麵變的自己不認識了一般?


    可是……韓宿遷微微側眸,看著身後一片的狼藉,許多名貴的書籍散落在地,眼中不免意味深長起來:“你可知道是怎麽迴事?”


    東方瑤輕輕搖頭:“許是年久失修,才會如此。”


    她不過發絲微微淩亂,卻不見半分驚慌,韓宿遷自然心中疑竇更甚,倘若他不來崇文館找……書,恐怕東方瑤她此次禍福難料。


    “你……你好自為之。”


    沉默半響,說完這句話,韓宿遷便離開了。


    東方瑤默默地望著韓宿遷離去的背影,心中有幾分的不甘。


    倘若今日她沒有遇見韓宿遷,是不是會被這書架上掉下的書壓個半死?


    總是也是死裏逃生了。


    正在走神,忽聽有人尖叫了一聲。


    芍兒驚恐的盯著滿地的狼藉和撞在牆上的大書架,結巴了一下,叫道:“娘子!?”


    兩人迴了住處,芍兒顯然還是驚魂未定:“娘子可知道是……”


    東方瑤低聲說道:“芍兒,莫要再問。”


    她指了指牆,芍兒才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趕緊改口:“……可知道那支寶藍色的鳳尾簪去哪兒了?”


    咦……這話題轉的蠻快嘛。


    東方瑤指著梳狀奩中,“是這一支麽?”


    芍兒忙不迭點頭:“對,就是這支……娘子有兩支的鳳尾簪,奴婢差點兒混了。”


    東方瑤倒是不太在意,她隻是扶了扶發髻,隨手指了另一支藍色的發釵,“就用這支罷。”


    兩人正在說著忽然聽著外麵一陣敲門聲。


    芍兒剛打開房門,卻見外麵站了幾個婢女,此時正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她打量了一下,墨藍色的蘭花襦裙……恭敬道:“不知娘子有何吩咐?”


    為首一個道:“東方娘子可在?皇後娘娘宣東方娘子到含涼殿用膳!”


    ……


    “哦?”


    韓鴻照端起手中的茶盞,笑道:“倒確實是不燙手了呢。”


    手中五瓣蓮花茶盞放在一個小巧精致的單層蓮瓣紋茶托上。


    以往的茶杯都沒有茶托,是以端起來常常會燙手,為茶盞鑲嵌上茶托,這樣喝茶既不會燙手燙嘴,又增加了茶盞的美感。


    “果然是蕙質蘭心。”韓鴻照笑著看了楚荷一眼,不吝讚賞,“你倒是說說,想要什麽賞賜?”


    “能為殿下解憂,奴婢哪裏敢要什麽賞賜,不過是些粗鄙的心思罷了,殿下能喜歡,奴婢便心滿意足了。”楚荷謙虛的說。


    蘭湘一邊撇過臉去,一邊翻了個白眼,樣子極其不屑。


    隻是一看到東方瑤進來,她立刻低下了頭。


    東方瑤進罷緩身行禮,恭聲道:“奴婢拜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


    皇後嗬嗬一笑:“快來讓本宮瞧瞧,這換了風水,可有變得更俊俏了?”


    “殿下!”東方瑤哭笑不得:“殿下,奴婢離開含涼殿不過才半月而已。”


    韓鴻照溫和一笑道:“沒了你在身邊侍墨,我還真有些不習慣,你走了半月,倒像是走了一個月。”


    “殿下太過抬舉奴婢了,奴婢必定不會辜負殿下的期望!”


    這句話東方瑤說的十分激動,甚至都有些磕磕絆絆了。


    韓鴻照哈哈大笑:“光說可不行,你若不做出一番樣子,含涼殿你也別迴了!”


    明明是笑著說的一句話,東方瑤卻生冷的打了寒戰……


    “殿下放心,奴婢迴不了含涼殿,自然不會在殿門口站著丟人!”


    抬起頭來,她繼續裝傻似的笑了一笑。


    韓鴻照意味深長的看了東方瑤一眼,轉而對身邊吩咐,“趕緊去準備午膳吧。”


    席上各自分食,和皇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皇後又問了幾句和修史有關的。


    聽了大家猶疑的那一段,便道:“關於朝盛太子和恆王壬戌之變的說法,民間的確是眾說紛紜,隻是在我看來,這種事情倒也沒有多大討論的價值。”


    東方瑤心口一驚,趕緊出列跪下:“殿下恕罪!”


    韓鴻照凝視著東方瑤低眉順眼的樣子,先小酌一口,才淡淡道:“你何錯之有?”


    東方瑤也不知道自己又觸犯她什麽忌諱了,隻是聽皇後這口氣著實嚇人,一時之間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皇後卻沒有剛剛再嚇唬她的趨勢了,隻道:“你怎麽想,就怎麽做。”


    怎麽想就怎麽做?


    東方瑤一震,轉而伏地叩首:“奴婢明白了!”


    韓鴻照望向在一邊似乎是不在狀態的李懷睿。


    “太子以為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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